“神爵四年春，四月十五，皇帝举行朝会，试图立李杭洋为男皇后。吾等大臣虽竭力反对，但是怎奈皇帝糊涂，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呜呼！李氏不过出身贱奴，怎能位尊一国主位？想来那贱奴定是施了什么迷魂术将皇帝的魂给勾了去。哀哉！”

　　楚漠如是在日记上写道，但是转瞬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于是补上一句“北院王杨挺禁足，未能参与朝会。”这样一写，他顿感心安。对他而言，每天都要把事情给捋顺，这也是他当了这么些年宰相的习惯了，也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至于淹没在信息的海洋里。

　　楚漠合上记事本，虽是夜深，但他却依旧没有睡意。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有关男皇后选立的事宜。虽然他本人没有龙阳之好，但是皇帝喜欢，他也不得不为此事操心。不过他虽说是不谙此道，但是觉得男皇后的选立与中宫皇后也是一样道理，自然要选一位贤德宽厚的男人，更重要的那人门第自然是要顶好的，怎么也要从京城的贵族子弟里选出一位来，但是显然，李杭洋——这位皇帝的新欢完全不符合这些条件。李家原本世代在大长公主楚阴府上为奴，李杭洋作为公主府的家生子，本来只是府上一个司乐的小厮，但是却在一次宴会上被皇帝看上，于是有幸被召入宫中封为御笔舍人，也就是皇帝的男性后妃。因此，楚漠对李杭洋的卑贱出身颇为在意，可是该怎么说服皇帝却又让他颇为难办。

　　“又在烦心男皇后的事吗？”一声轻柔的问候在楚漠耳边响起，他侧过身去对着那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嫣儿，皇帝一意孤行要立那个贱奴为男皇后，这就让我们难办了。”楚漠口中的“嫣儿”就是他的夫人张嫣，原本是楚漠的表妹，只因是儿时的亲梅竹马，被楚漠的生母张皇太后给配了亲结了个亲上亲。

　　“皇上登基都快四年了，怎么反倒越来越任性了。我记得他初登大宝时还不是这样的啊。”张嫣端来一碗莲子羹放下，嘴里又开始数落起当今皇帝来，这对她而言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嫣儿又怎知这皇帝御座能让人性情大变呢，为夫也是慢慢才懂得这此间的奥妙。”

　　“要说这皇帝宝座当初本该是夫君的。。。”

　　“诶，嫣儿”，楚漠急急地打断张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就莫要再提了，现在他是君，咱们是臣，做人臣的就不要再有什么妄想了。”

　　“却也不是我妄想这皇帝宝座”，张嫣叹口气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只是这些年夫君在朝廷里当牛做马，说什么是帝国宰相可是处处都要受到杨派大臣的掣肘，分明就是他们的玩偶啊。其他的王爷都到封国享福了，就只有您单单领有一个铜川王的空壳罢了。倘若当初您继承了皇位，我们也断不用受如此的折磨啊！”

　　“昔日事也莫要再提了。”楚漠摇摇头，看着张嫣不觉叹起气来。“当初也是父皇遗诏让八弟即位的，这或许就是我的命。”

　　“罢了，夫君也是够烦心的了，嫣儿不该重提旧事的，是嫣儿的错。但望夫君不要为此过分伤神。时候不早了，嫣儿先退下了，夫君也早些休息吧。”说罢，张嫣就径直回了房。

　　看着张嫣走远，楚漠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攥紧拳头狠狠地敲在了书桌上。方才张嫣所言确是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爵迹二十年的八月，冷泉帝病笃，握有军队实权的楚阴公主领兵进驻皇居未央宫，在皇帝的病榻前软禁了中宫皇后张氏以及朝中一干重臣，随后宣布庶出的皇八子楚离继承皇位，而她自己则是担任了摄政一职。待当时远驻边塞的楚漠回到皇都之际，留给他的就只剩下父皇冰冷的梓宫和一道宣布他为铜川王的圣旨。

　　楚漠一直想不明白，他与楚阴公主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是多少年来，他关照这个皇妹就如同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过往的时候，楚阴公主总是玩笑地唤着他“太子哥哥”，他总以为在她的心里自己当真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存在，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番痴人说梦而已。

　　而且这几年来，尽管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但是朝廷始终对自己不放心，政务上对他百般刁难不说，就连生活上也指手画脚，先后为他娶了两房侧室，弄得他和张嫣之间好不自在。所以这些年，他也觉得自己亏欠了张嫣不少，今日听张嫣提起这些事，就不由怒从中来。

　　他站起身，在房里踱起步来。今晚没什么月色，黑夜中似乎密布着乌云，看情形怕是要下大雨了。入夜后，本已凉了起来，此时屋外又起了些风，配合着这无月阴暗的场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可是楚漠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不断渗出汗水。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水，心想，或许方才喝了热汤，这会正在发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