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烧烤摊前，大叔嘴里头叼着根烟，手下刷刷两下就把酱汁涂在了一条烤鱼和十几串烤羊肉串上，他微眯着被烟熏成一条缝的眼睛瞧着站在面前的小萝莉道，“小朋友，吃啥啊？”大叔边没停下手上的活边问道。

　　见大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吃食没作答，小宝扯了扯她的衣角。大宝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指了指面前大叔正在刷上酱汁的食物道，“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都要，来一份一模一样的，料要多，味要足。”顿了顿，双眼直视着大叔又道，“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小朋友！我有名字，叫金宝。“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小宝道，”他才是小朋友！“

　　小宝不依了，忙道，“我、我才不是小朋友嘞！我也有名字的，我叫银宝。还有，虽然她比我大，可是我也有十六岁了！“

　　大叔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道，“哟，小娃子，瞧起来小，口气倒还不小！”抹了两把刷子又道，“吃得也不少啊！等着，金宝银宝，大叔这就给你们做！”

　　这下大宝心满意足地站在边上乐呵呵地等着吃食。

　　小宝忽然拉了拉大宝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宝，师傅不是嘱咐过我们，出门在外不能把名字随便告诉人的嘛，特别是我们这种人身份的人。”

　　大宝双眼直溜溜地盯着前面的酱烤茄子，小声回他道，“没事，这里人多眼杂，阳气重，不会有东西在的。”

　　其实小宝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又扯了扯大宝的衣袖小声道，“大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我们也没钱呐！”

　　没钱？

　　大宝终于把头转向了小宝，她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讶问道，“没钱？怎么会没钱呢？我们上回不是才偷偷地从师傅藏起来的荷包里头拿了些零花钱出来的么？你怎么这么快就全给花光了？！“

　　小宝没吭声，心里头想，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拿了零花钱还偷偷下山买了吃的给师傅知道了，连我也得一起罚。

　　小宝小声道，“我又把钱塞回去了，我没拿。“

　　大宝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你怎么就那么老实巴交的呢！真是连做人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大宝低头摸了摸自己已经饿扁的肚子，又以四十五度夹角仰望了一下星空，眼角不禁淌下了一滴泪珠。她想，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多拿点钱再下山了！

　　双眼被烟熏得受不了，大宝只好下了决心般忍痛离开。她转身有气无力地对小宝道，“我们走吧。“

　　小宝虽然也是饿得肚子咕咕叫，可身上没钱也是毫无办法。

　　两人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烧烤摊前的大叔见他俩走了，疑道，“唉，你们怎么走啦？刚才不是还要了这么多哦！怎么不吃了？“

　　大宝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道，“大叔，不好意思，我们没带钱出来，不要了。“

　　大叔见两小娃子个子小小的，穿着件破旧的道服模样的衣服，这个时候还在外头飘荡没回家，身边也没个大人，猜想着指不定会不会是给人贩子拐过去替他们坑蒙拐骗来赚钱的可怜娃子。

　　大叔忽然就泛起了怜爱之心。他朝大宝和小宝招了招手道，“你们来吃，我不收你们的钱。吃饱为止。“

　　大宝一听有的吃还不收钱，可给高兴坏了！一把拉过小宝奔回大叔面前，双眼亮晶晶，问道，“大叔，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用钱？“

　　哎呦，大叔心里头想，这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倒霉孩子哟！看看，可把他们给乐坏喽！

　　大叔端来一盘子烤羊肉串道，“来，这个拿去，你们坐里头吃。待会还要吃啥自己再过来要，吃饱了再走。“

　　大宝端过盘子同小宝一同谢过大叔便大步流星地朝里头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了下来。

　　*

　　方季惟一直往南走，青云观本就离这地段不远，他打了个车就到了附近的山脚下。

　　还真别说，方季惟没想到离青云山的山脚下不远处的地段这么热闹。

　　这里也算是个闹区了。虽然离青云山隔了十几里的路程，可还是觉着新鲜。

　　方季惟正好晚饭也没来得及吃，肚子早就给饿瘪了。他随便找了家小排档坐了下来。

　　那小排档说是小排档，其实也不过算是个路边摊。夏至的时候经常有那种摆在道路两旁凑着热闹吃着饭搭起来的小棚子。

　　他随便点了几样好吃的小炒和烧烤，再要了几罐啤酒。

　　等菜的空档，方季惟从兜里掏出包烟，他低头叼了根在嘴上，伸手又去掏打火机。

　　打火机噗嗤两下起来，方季惟伸手拢着烟火，微眯着眼把嘴上的烟凑过去，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深深浅浅。他的脸偏白皙，轮廓分明有致，鼻子又高又挺，绒睫微长，火光像跳跃在他的睫毛上，闪烁在他漆黑绵长的双眼里。

　　他伸手，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夹，从嘴里从容自然地抽出烟，缓缓地吐了口气。烟雾迷漫，他像迷离了一般终于缓下口气。

　　怎么会不累？真是他娘的累死人了！

　　身累，心也累。方季惟心里头不禁想，他|妈|的，这事怎么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方季惟闲着无聊凑到那烧烤的大叔身边打听道，“老板，这里晚上怎么这么热闹？“

　　大叔边翻着肉串边笑道，“你不知道啊！这青云山白天里头都是给赶去上山求符的人。这青云山上有个青云观可有名了！听说这里头的道士厉害得很，大家都想去求个平安符，你是白天没瞧见啊，人多得都快排到山腰了！还有很多都是些外地人，都赶着来这玩呢！“

　　方季惟低着头抽着烟没吭声。

　　大叔转头瞧他一副像是刚赶来的模样，道，“唉，你是不是也来上山求符的啊？“

　　方季惟抬眸看他。大叔连忙摇头道，“唉，我劝你还是明天白天时候再来吧！“大叔神经兮兮地凑近了说道，”这青云山白天的时候人多，瞧着是一副热闹新鲜的光景，可到了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一股子让人发寒似的气，要不是这会子这里人多热闹，没有一个人敢自己呆在这的！等差不多过了这饭点，我们也要早点收摊走人。“

　　大叔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劝你啊，还是明天再来吧！大晚上，没人会急着这一时半会赶着上山的！“

　　方季惟点了点头，抽出根烟递给大叔，大叔笑着谢过，瞅了瞅他又道，“你要是赶着明个求符排队想早点去的，不远处的地段有很多家旅馆，不过这会子估计都给住满了。你要没得住的话，我有认识的朋友开旅馆，而且离这山脚也近，我可以给他问问，正好捎给你一间。“大叔笑得双眼俏眯眯。

　　方季惟看着他，笑了笑，一口回绝道，“不用了，我有住的地方了。“

　　方季惟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如今这副模样倒是不再怕什么妖魔鬼怪了。

　　方季惟伸手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心想，也不知道这脑袋长回来了没有。

　　*

　　靠边的小角落里，大宝正埋头苦吃，吃得正欢的时候，她忽然猛地一怔，抬起头左右观望。然后，一身着黑色t恤的男人从隔着他们正前方两桌子距离的地方走过。大宝紧盯着他，看着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正好是从大叔那边走过来的。

　　小宝见大宝突然停下了，问道，“大宝，怎么了？“

　　大宝努了努鼻子，闭上眼使劲嗅了嗅，随后猛地一撑开眼，她道，“有妖气！“

　　有妖气！而且是浓浓的妖气，这妖气重得就连面前的羊骚味也掩盖不了。大宝心里头想，这应该是一头大妖怪！

　　大宝盯着不远处的方季惟，心中冷笑，以为披着人皮我就闻不出来，奈何不了你了么？！

　　小宝听了也立马给顿住，警觉性变高。不过他进修的时间比大宝少了些，功力没有大宝那么深，暂时用鼻子闻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寻顾四周，才发现大宝盯着的是一个坐在斜对角方向的一个头顶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小宝扯了扯大宝的袖子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大宝弯起嘴角，梨涡下露出她的一颗小虎牙，她道，“当然是捉回去送给师傅！“

　　他们不就是准备下山来捉妖将功赎罪的么？正好给遇上了一只。

　　小宝有些担心他们两万一对付不过这大妖怪，他又扯了扯大宝的衣袖道，“他万一很厉害，我们两收不了他怎么办？“

　　大宝笑道，“还有我收不了的妖怪？“

　　小宝，“……“心道，你好像每次都是那么说，每次都没成功……

　　.

　　大宝起身把盘子端起来走到大叔面前，乖巧地笑了笑道，“大叔再给我们来一份烤羊串吧！“

　　大叔笑眯眯地接过，“好勒，等大叔这里忙完了就给你们烤。“

　　大宝把笑脸调到最佳的角度，应声嗯道。

　　小宝在一旁嘴角抽搐，差点没被这笑恶心到。

　　大宝又走到大叔面前，试探性地问道，“刚才那人过来点什么呀，好香哦！“

　　大叔笑道，“他不是来点菜的，这是别人家点的，你要的话大叔再给你烤。“

　　“哦。“大宝转了转眼珠子，接着他的话又道，”那他是来干嘛的？“

　　大叔专注着手下的活，没在意，随口回道，“没干嘛，他是来问话的。“

　　“哦。“大宝又缓缓地点了点头，问道，”那问了些什么呀？“

　　大叔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大宝，小宝在一旁一紧，大叔忽然又呵呵笑道，“他是来青云山的观里头求符的，我劝他明早去。“

　　青云观求符？妖怪要去青云观做什么？原来她之前隐隐听到青云观是真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大宝没再问，笑着同大叔道，“大叔，我们的料要多，味要足哦！“

　　小宝在一边已经是替大宝给狠狠捏了把汗。他俩走到一旁，小宝恍然大悟同大宝道，“你刚才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大宝笑着拍了拍小宝的肩道，“难得你聪明了一回。“

　　小宝忙道，“大宝，师傅不是叮嘱过这些药不能对人用的吗？况且那大叔还待我们这样好！“

　　大宝瘪瘪嘴没趣道，“我不这样能问出这么有用的东西来么？何况我就是撒了那么一丢丢的小粉末到他面前而已。“大宝伸出手来比划，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指甲盖，”这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而且，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来捉妖回去给师傅将功赎罪，你难道忘了吗？“

　　小宝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大宝虽然比他年长算是他的姐姐，可他总得像哥哥那样照顾她，替她担心。

　　大宝忽然凑过身子道，“诶，我有了一个妙计，你听不听？“大宝兴奋道。小宝忽然悄悄地拉开了点距离。他低着头小鸡啄米般点了点脑袋，心口却是有东西砸在上头一般，乱撞。

　　大宝如今虽已成年，个子矮小，可已不再是孩童，身板子有了点变化，小宝察觉得出来，可大宝是个粗神经，常常会因为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而忘记他们之间也有男女有别这种事情。

　　大宝在身边开始眉飞色舞地讲，“既然那妖怪想上青云山找上青云观来送死，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直接把他引去青云观呢？……”

　　小宝缓缓将头抬起来把大宝瞧着。

　　大宝的脸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师傅将他从孤儿院收养过来，那会，他站在小小的角落里，所有的小朋友都挤在最前头希望自己能被带走，可他胆小，不敢上前。他就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观望。远远地瞧见师傅的手边拉着个小女孩，然后她环顾了一圈，最后却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伸出指头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方向指了指道，“就他了。“

　　想来，那是他同大宝的第一次见面。

　　可如今的大宝以前圆嘟嘟的圆脸没有了，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苹果脸，皮肤白皙光滑吹弹可破，从前两颗圆圆如同黑色玻璃球的双眼也日渐微微上翘变得些许成熟起来。

　　小宝望着大宝一张一合的小嘴却完全没有听见大宝的一丝半点话语，他喉咙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十五岁的少年，如同一朵油桐花的绽放。盈盈地溢出丝丝情意。

　　“你说是不是小宝？小宝？小宝！……“大宝的声音忽然传入耳朵里来，小宝惊醒似的微颤了颤羽睫。

　　大宝在他面前摇了半天的手，小宝却没有一丁点反应，大宝差点以为他要走火入魔了。

　　大宝关怀似的问，“小宝，你怎么啦？“

　　小宝连忙别过脸道，“没，没什么。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正好大叔替他们两烤好了肉串，大宝端了过来，转身，大步流星地就朝着方季惟走去。

　　小宝回头发现大宝走了，忙跟了上去。

　　.

　　方季惟刚好抽完第二根烟，正要抬头，发现对面一道暗影压来。

　　他抬起头时，却见两个不高的小娃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手里头还捧着一盘烤羊串。

　　坐在右边的是个小萝莉，扎着两丸子头，而左边的他还瞧不出是男是女，总之身板小小的，瞧起来瘦弱，肤色有点偏病态的白，一对眼珠子倒是黑得很，双眼狭长。长得容貌也同那小萝莉不相上下。

　　不过方季惟猜他应该是个男孩。让他分辨得出来是因为他们两都穿着道服，可是女的扎了两个丸子头而男的扎的却是一个。

　　方季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不知他们想要干嘛。

　　大宝先开了口，她拿出她一贯拿手的，笑盈盈地看着方季惟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要上山去青云观啊？“

　　方季惟左右看了他们一眼，笑着点点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宝忽的凑近了道，“不瞒你说，我们就是青云观里头的小道士。“大宝说完，伸出指头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左右环顾又道，”可不能告诉别人哟！方才我坐在那边不小心偷听到了你和那个大叔的谈话。师傅说我们这些小道士就得从小行善积德，这样以后长大成了真正的道士，施法的时候老天爷才肯极力帮忙。我们正巧今天替师傅出去办点事现在正要回去，我们可以带你上青云观。“

　　小宝瞧着大宝讲完了这些，心里头叹道，大宝，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方季惟听完，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道，“好，那就有劳行善积德的小道士了。“

　　大宝见事成，更是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无妨，无妨，我们一点也不嫌麻烦！“

　　小宝在一旁默默地低头叹气。只怕是待会别再出什么乱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