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妖 第15章 迷
作者:南泽有鱼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晚饭过后,各自都回屋里头休息。方季惟,小宝,蔡大浩一间屋,大宝一个人一间。

  白天见了花容她婆婆的情形,大伙都不敢太靠近这的其他屋子,夜里,也没太敢乱出门。

  方季惟坐在屋里回想和整理白天的种种。蔡大浩坐在炕上想找个人聊聊天,正好小宝就坐在一旁,他凑了过去,小宝低着头整理捣鼓自己手头收妖的玩意,一点也没想搭理他的样子。蔡大浩就开始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

  末了,蔡大浩自己也觉得也没劲,他抬头给拍了拍背对着着他小宝的背道,“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

  小宝还是没理他。

  蔡大浩有点来气,“你说你捣鼓你那些个干嘛?!你又不会捉妖捉鬼的!”小宝还是没理,蔡大浩又伸手扯了扯他,“诶,我跟你说话呢!”嘴里又碎碎念道,“小兔崽子,你师傅没教你懂礼貌么?!”

  小宝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了,他突然一转身,也不知道从布袋子里头掏出个什么玩意,兜头罩在脸上就朝后面的蔡大浩大声一喝,“喝啊!你再烦我我就弄个咒咒死你!”

  蔡大浩防不胜防地被突如其来的东西那么一吓,也没个防备,眼前就出了个奇怪的鬼脸,心脏猛地一缩,他哇哇怪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屁股愣是给狠狠地砸在了硬坑上,疼得他是龇牙咧嘴。

  “卧槽……!”蔡大浩缓过劲来,唏嘘一声。

  他想要个人跟他说说话,就那么难么!

  蔡大浩看了眼坐在桌边默不出声的方季惟,又看了一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回头弄他东西的小宝。他边揉了揉屁股,嘀咕了句,“莫名其妙!”然后起身,低头闷闷地就朝外头走。

  这些都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方季惟抬眸看了眼蔡大浩离开的身影,也没说什么。

  他想了很久,把花容所说的一切都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然后再理理顺,整合了一遍。

  也就是说,他如今是个拥有妖力的人,算是半人。而这股强大的妖力原本是属于花容的,也正是这股妖力,使得他被车撞了却还没有死。总得来说就是,是这股妖力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如果没有了这股妖力,那么,他就有可能会死。然而,这股妖力承载的能力又太过巨大,使得他无法控制差点失去人性,所以,他需要花容的血帮他压制。而如果没有花容的血的话,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因为无法控制妖力而成为一头被妖力所控,只会吸人血的怪物,亦或者是爆体而亡。

  难怪大宝一直说自己的身上有着妖气,原来是有根源的。

  所以说,无论是哪一种选择,他都将可能面临死亡……

  可如果让他作为一个人去吸食人血,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他觉得,宁可只是喝一点花容的血,帮她做事来得划算。

  这些想想,方季惟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问题是——花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思绪到了这里,小宝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今天看见你了,在花姐姐的房间里。”

  方季惟回到现实,抬头,偏头看向身侧。

  小宝坐在炕上,眼珠子直直地盯着方季惟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问道,“你在那做什么?”

  方季惟回想起白天在花容房间里的情形,怔了怔,他道,“没什么。只是在聊天。”

  小宝低下头,没有做声。

  方季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很在意。

  小宝眼中微闪,嘴唇紧闭,眼里定定,垂着脑袋像是在想什么。片刻,他又将头抬了起来,张了张嘴道,“大……”可就说了那么一个字,他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后面的话愣是给咽回了肚子里头。

  方季惟偏头看他,正在听他要说什么。

  小宝像是挣扎了几回,动了动嘴皮子,呼出来的却全都是空气。见方季惟还在看着他,小宝缓了口气,只好道,“没什么。我想说大家早点休息吧,这地方是老屋,阴气重。”说完,他自己从角落里抱了床薄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方季惟合身躺下了。

  方季惟也没察觉什么,偏回了头。

  小宝面对着墙,睁着眼。心里头有块东西硌得慌,他又怎么能够睡得着。

  他心爱的大宝,他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放在心头的大宝,她好像喜欢上了别人了。

  他还是她的小宝,可他现在不确定,她还是不是他的大宝了。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从小宝的眼前浮现,再飘过。一件一件,从刚开始与大宝相识相认到后来他们做什么事情都从未分开过,她像是他另一半的生命,在他的世界里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只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并不代表大宝也那么觉得。

  从前,他只是想就这么呆在大宝的身边保护她,替她分忧就好,可如今,她的身边却有了比他更加强大的人存在,那么他的存在也就开始没有了意义。

  *

  方季惟坐在桌边,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去找花容。

  他穿过庭院里的那棵大树,来到花容的屋门口。他站在门口,忽然又停下了。屋里头的烛光还亮着——因为是在偏远的地区的老房子,从很早流传下来用烛灯的习惯,一直没改——方季惟忽然没了想头,他其实也不知道主要来找花容是想干嘛,可他心里头就是想着,于是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

  心里头虽然有很多的疑问,可他却又知道从花容的口中是得不出什么的。

  那么他现在站在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等他考虑到这个的时候,他又犹豫和迷惑了。

  正当方季惟低眸思量的时候,花容冷冷清清的声音透过窗纸传了出来,“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

  方季惟抬头,看向屋里。在烛光影影焯焯的映照下,一个曼妙的人影从窗后透出,随后,人影微微攒动,却并没有要开门迎接的意思。

  方季惟唇线微抿,顿了顿,跨步朝门口走,开了门走了进去。

  花容坐在桌边,一旁用一个小炭盆煮着一壶热水,水壶口冒着白烟,里头的水还没有沸腾,屋里被水蒸气蒸得烟雾缭绕,却别有一番意境。

  方季惟看着花容捣鼓着手里的一只紫砂壶在一边静静地坐了下来,她的样子似乎很是认真。

  花容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甚至头也没抬,语气里透着闲闲,就好像在谈着家长里短,她道,“怎么?又想喝血了?”这话说出来像是事不关己的意味。可没过多久,她便停下手头的动作,将紫砂壶谨慎地放在一边,伸手就要划破自己的手指。

  方季惟一愣,忙制止道,“不是。”

  他盯着花容伸出来白玉般的手指,水葱一般,像是一掐就会断,他忽然问道,“不疼么?”

  “什么?”花容终于抬起眼,看向方季惟,像是没有听清。

  方季惟顿了顿,看着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手,这样不疼么?”

  花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划破手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而弯了弯嘴角。

  疼?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词。

  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怪异。

  方季惟看着她,微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花容忽然抬起头,将手放下,她嘴角藏着一个笑,可这笑却一点也看不出笑的意味,她又垂眸,声音淡淡,面无表情,“这点痛不算什么。”

  方季惟微抿着唇角,只是觉得花容似乎话里有话,可她却并没有要将它说出来的打算。

  -

  屋子里似乎因为炭火而变得有些闷热,一旁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噜噜地沸腾起来,水汽更加迷漫。

  方季惟透过雾气看着对面被雾团团包围的花容,这一次她穿着的是一件修身的旗袍,长袍领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显得淋漓尽致。方季惟从一开始就知道花容穿的是旗袍,可他到现在才发现花容穿着这身旗袍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就仿佛真的从清朝的那个年间而来,只能说,旗袍更适合她。不过这样说好也不太对。应该说旗袍像是为她而生的。

  动了动嘴角,方季惟还是问道,“有一个问题想问。”

  花容抬眸,透过层层雾气看了方季惟一眼又低头用热水浇灌着紫砂壶,她轻描淡写道,“说吧。”

  方季惟似乎犹豫了一下,“你……活了多久?”

  花容忽然顿了顿动作,没过多久,她似乎轻笑了一下,“你问我?”她像是在笑着开玩笑,“我活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方季惟看着她却没有笑。

  花容把茶叶装进紫砂壶里,“所以?”她淡淡道,“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方季惟微愣了一下,他抿着嘴没有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烟瘾犯上来了,他从裤兜里掏出烟来,晃了晃道,“可以抽根烟么?”

  花容抬眸看了一眼,“请便。”

  方季惟利索地叼起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像是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他道,声音里透着被烟熏得微微的磁性,“是这样的话,不可以么?”

  花容将水壶里的茶水灌入茶壶里,边倒,嘴角边弯,她灌好,放下茶壶,看着方季惟,像是一种探究和考量,忽然她笑道,“还是头一回见像你这么有趣的人。”

  有趣?

  方季惟吸了几口烟,听了这么多年别人对他的描述,他还是头一回听有人,哦不,有妖说他有趣。

  方季惟打算听花容的下文,可花容却没有下文了。

  茶泡好了,花容转而问道,“你要来一杯么?”

  方季惟摇了摇头,“不用了。”像这种闷热的天气他更愿意喝凉水,而现在房间里又是闷又是热,根本没想着喝,要是以往,他早就离开哪凉快呆哪去,可今天他的屁股就好像粘在座椅上似的,想挪都挪不动。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方季惟把烟头掐灭,他问道,“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在屋里煮热水?”对于花容,他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和太多看不透的迷。

  花容给自己倒了杯茶,优雅地小酌了一口,这回,花容倒是没有避开回答,她道,“我的属性偏寒,所以即使再热的夏季都需要温热的东西驱寒。其实我更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可我的身体不容许。“

  她垂眸,羽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东西你想便能实现。”她的眼里像是一片静泊的湖水,语气淡淡,似又在自言自语,“古者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即便是有违道德,这份苦也得熬下去。”桌底下,花容五指缓缓相扣,指甲盖隐隐嵌进肉里。

  方季惟静静地看着,没有做声。花容此时此刻掩藏在眼角里的像是一种无力的哀嚎和无人诉说的痛苦。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方季惟微微皱起眉头。

  忽的,花容将手一松,神情一变,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一般,像是意识到自己在没有防备之下不留神地透露出了什么,她抬眸看着对面的方季惟忽然冷声道,“你可以走了,不送。”

  方季惟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缓了缓,想再说些什么,“你......”

  花容看向他眼神和语气没有了先前那般和缓,她的眼底像是泛起冰雾,“怎么?忘记先前的约定了?我的命令你不听从?”

  方季惟有点哑口无言。妖怪的脾性难道都是那么飘忽不定,时好时坏的么?

  他张了张嘴有点难以辩解,“我......”

  花容看着他,双眼像是一把冰刃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就好像要把他从里到外一丝一毫地剖析,不容一丝差错。可她在他的眼底找寻了片刻却没有发现一丝她所怀疑的东西。

  良久,花容像是缓了口气。她收回眼,垂下眼眸,语气淡淡却好似透着无尽的疲惫。她轻声道,一改方才的语气,“你走吧。今天我累了,要休息了。”随即,她将手边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便没有再理方季惟,起身朝床边走去。

  方季唯没动,在位置上坐了会。他看着花容离去的背影,眼中像是隔着一层迷雾。这个女人。似乎永远也令人看不透。

  见花容下了逐客令也没再留的意思。方季唯起身,便朝屋外走去。

  临近出门的那一刻花容也没再说什么。

  方季唯踏出屋。把门带好。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夜里的星空虽然不比青云观看得清楚,来的壮观和美丽。可却还是带着微凉的气息。

  方季唯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自从没了脑袋之后他就不自觉地养成了这个习惯。有事没事隔着帽子摸摸自己的脑袋长好了没。可这回方季唯却有一种急迫地想要它快点长好的心情。

  他把手放进裤兜,走到前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轻倚着枝干。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娴熟地将打火机的铁盖一弹。火花在黑暗中忽的窜出。他深吸了一口,微偏过头,看了眼不远处还亮着灯的花容的房间,双眼微米。星火在黑暗中忽明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