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三下五除二把面扫进了肚子里。
收碗的时候方西瑶暗笑,果然象她想的那样,相对靳予然连汤都没剩下一滴的精光,靳予宁不仅剩了半碗面不说,里面的卤肉几乎一片都没有吃,全留在了碗底。
----那厮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宵夜什么的,全是魔鬼。
方西瑶相信,如果今天没有靳予宁的话,别说吃面,就连提个“面”字都会挨他俩白眼。
这就是兄弟。
方西瑶曾经很是希望能做靳予宁两兄弟的妹妹。小时候……父亲去得早,奶奶不认她和妈妈。被撵出方家后,妈妈满腔心事都在改变生存环境上,将她往幼儿园随便一扔,经常连按时接她都做不到。而幼儿园里,多的是小小年龄就恃强凌弱、欺贫爱富的小朋友,她永远都是被耻笑、被欺凌的一个。那个时候,她对妈妈非常憧憬的有钱有势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向往,如果可能,她更希望有个哥哥,比她大个三五岁,高大得可以把背她作为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会准点接送她上幼儿园,往身边一站,再没有谁敢靠近她半分。
所以,当靳予宁兄弟刚刚出现在她生活中的时候,她就满腔热忱、积极主动地将彼此的关系往“兄妹”上靠……
当然,结局就不提了。
方西瑶眨眨眼,将往事沉淀到心深深底。
汤足饭饱的靳予宁孩子一样蹦跳着上楼,不一会,方西瑶和靳予然就在楼下听见他兴奋得象打了吗啡般的声音:“西瑶,我真是爱死你了!”
很显然,方西瑶布置的家什物品深得他心。
方西瑶暗松口气,靳予然,我也爱死你了。
她侧脸用讨赏的笑望向靳予宁,目光殷切热烈:怎么样,怎么样?我表现得这么好,靳予然这么满意,可以,让我回去看看……呃,好吧,我承认,靳叔叔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妈妈,看看我妈妈,一次,就一次,行么?
靳予宁冷眼瞅她,说不清他懂没懂她的意思。可无论他懂或不懂,那样冰凉冷漠的眼光,还隐隐带着他一直想隐藏、却一直都为方西瑶所知晓的恨意,
方西瑶竭力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微斜着头,勾起小嘴,满满惹人垂怜的神态。
每每觉得快抵挡不住他的寒凉时,方西瑶就眨眨眼睫毛。眨啊眨,次数由少变多,由慢变快,眨得来她都从靳予宁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的僵硬,他仍然没有软化的迹象。
其实她已经愿意放弃了,只不过,她还是得眨下去,因为,她必须想办法抑制住即将涌流出来的泪水。
靳予宁不喜欢人哭,尤其讨厌她在他面前哭。小时候,她和妈妈刚到靳家不久,妈妈要做事,又担心放她在屋子里跑进跑出惹人烦,就把她关在房间里。小小年纪,一个人独处在陌生环境,妈妈还不准她说话,只能抱着个捡来的洋娃娃抽抽泣泣小小声哭,被推门进来的靳予宁看见了,蹲在她眼前,放大出一张极其不爽极其厌烦的脸,跟着,他皱着眉头站起身,象个小大人一样掸掸衣角边并不存在的皱褶,用傲慢的声音命令:“苏阿姨,叫她不要嚎了!”
……从那次被妈妈下狠手收拾了一顿后,方西瑶就再没在他面前哭过了。有时就算伤心得只想放纵自己稀哩哗啦哭个透天亮,只要见着他,方西瑶都会深吸一口气,强吞下呜咽,给出毫无忧伤影子的笑容。
想要达到目的,她首先必须绕过他的禁忌。
方西瑶暗叹口气,再次大力地眨了眨眼,软和了声音说:“我先上楼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第二天早上,方西瑶如常早起。
清晨的光线很淡,薄雾从郁郁的矮树丛里升起,爬上已经开始参天的大树,在空气中漫开一片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既然答应了给靳予然摊春饼,不管靳予宁那儿松不松口,方西瑶都是不想食言的。
她推出小单车,准备去菜场买新鲜黄瓜和豆芽。经过门前路边的减速带时,单车上的铃铛震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保安闻声看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早,方小姐。”
“早。”方西瑶点点头。
“这么早就去买菜?”保安很是惊讶,转瞬回过神,又自语一句,“哦,靳先生回来了。”
方西瑶动动嘴角,想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她常年住在这里,要说小保安知道她的姓氏,倒也说得过来,难得的是这位保安居然连深居简出的靳大公子的姓氏也打探了出来,还喜欢卖弄分析推理,有八卦品性不为过,但是,如果让靳予宁知道这一亩三分地里有人“聪慧”如此,估计……
想到此,她下意识的仰头看了看靳予宁房间的窗台。
希望……那似乎动了动的窗帘布只是因为……风的缘故。
靳予宁最不喜欢的就是卖弄聪明。
和他相处至今的方西瑶很了解。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安保队长和另一个陌生面孔的保安在别墅不远处交头嘀咕着什么,而早上遇到的那名保安则没了人影。
应该……只是交班了那么简单吧。
她拎着一篮子菜走进屋。
靳予宁挺拔了身子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表情疏淡的看着窗外高大而茂密的无名树木。
“早。”方西瑶点头打个招呼。靳大公子的生活习惯历来优良得足以为她作典范,这个时点看见他,她丝毫不奇怪。
靳予宁闻声给她一记冷冰冰的眼光。
这么多年来,也是领受惯了,方西瑶没多在意。她自顾把菜拎进厨房,一二三四清理出来,心里默念着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没留意其他,直到退步时撞进一个人怀里,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你,你怎么进来了?”她转身正对靳予宁,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也怪道方西瑶会被吓到,靳公子一向禀着“君子远庖厨”的原则,不沾厨房半点烟火。
靳予宁仍旧没搭理她,斜眼瞟了瞟台面上的菜,冷冷说:“我不吃春饼。”
方西瑶愣过神,好脾气的问:“那你要吃什么?”
“我说我要吃酱牛肉三明治,你现在做得出来吗?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聪明绝顶,洞悉人心,结果呢?瞧瞧你那样,真是让我觉得……”
靳予宁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那满是鄙夷轻蔑的眼神却告诉了方西瑶他想说的词。
“恶心”嘛。
也就只到这种程度了。方西瑶有时还是觉得挺好的,她妈妈把他伤害得如此之深,他对她的报复,也还是只到此便止住了。他没有用脏话骂过她,没有……呃,成年之后,也没有打过她,还有,从没在金钱上苛刻过她,没从精神上折磨她,够了,其实,已经很宽容了。
她眨眨眼,将各种与被羞辱被伤害有关的情绪再次沉淀入心深深底,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转回身,一言不发地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两天前卤好的冻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