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和岳志武并排站在一起，微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胡成，说道：“招商引资？嘿嘿，胡大秘，有人猥亵妇女你不管，却偏偏管一个打抱不平的老百姓，敢问这是助纣为虐吗？韩天柱要是犯罪，你这算是帮凶，理论上算共同犯罪吧？区政府就是这样招商引资的？”

　　“既然认识我，肯定有些来头，说话滴水不漏，大帽子先扣上来，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胡成瞳孔紧缩，他从刘辰眼中读出了危险，一时举棋不定，面色凝重，问道：“敢问这位朋友怎么称呼？韩老板是南粤来的客商，胡某也是奉区里命令好生接待，事关我浉凌区招商引资大局，容不得别有用心的人破坏。”

　　“大局？”

　　刘辰双手抱肩，拿出一根手指，指着王强，轻声说道：“我和他们一样，穷鬼一个，不过曾经有人骂我贱命一条，被我打了一巴掌，哦，这人你们肯定不认识，不过他的……爷爷，你们可能听过，秦一水。”

　　一时之间，嗑瓜子声，窃窃私语声，锅碗瓢盆声，声声齐灭，先是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人群中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的，“呲啦”一声，宛如一滴水掉进一锅热油里。

　　连岳志武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刘辰，张了张嘴，想说的话都在表情里。樊刚毕竟掏过鸟窝被摔过，心思单纯些，但也看出大家有些畏惧刘辰，狐假虎威地站在他身后，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心想这顿饭吃的威风。

　　秦一水，岂止是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活在新闻联播里，每次出现一般前面还要加上党和国家领导人，屈指可数的人物。

　　他打过秦一水的孙子？

　　吹牛吧？

　　浉凌区啥时来了这等逆天的人物？

　　可是这年轻人一脸风淡云轻，长着一副只准他欺负别人不准别人欺负他的模样，咋看也不像是说大话的人……万一是真的呢？

　　这后果我们可承受不了。

　　一个打过秦一水孙子一巴掌，还能活着四处宣扬的人？

　　我们……惹不起。

　　惹不起怎么办？

　　认怂。

　　刘辰仍旧抱着双肩，微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韩天柱。

　　他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他也知道让太多人知道他打过秦建邦实际上对自己不利，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秦家是大家族，秦家的长孙被人打脸，闹得人尽皆知，天下皆闻，而打脸的人还活的好好的，别人会怎么想？

　　可没办法，刘辰得震住韩天柱和胡成，等待田本搬来救兵，所以时间是关键。

　　刘辰微眯着双眼，眸子波澜不惊，不似菜刀晃晃耀眼，甚似菜刀，杀人于无形。

　　感受到刘辰目光的凌冽寒意，韩天柱情不自禁退后数步，脚步有些酿跄，稍顷，他松开了张艳丽，对着刘辰低着头谄媚笑道：“我韩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望兄弟见谅，我也是一时口误，啥穷不穷鬼的，我爹还是南粤山里的农民呢。”

　　王强拎刀都没能让韩天柱松手，刘辰只是眯眼看了几眼韩天柱，就迫使他放了张艳丽。

　　众人在心里暗叹许久，几个自认为长的还可以的旗袍女服务员看向刘辰的目光恰似一汪秋水，水灵灵的，都在那一汪水里。

　　能屈能伸，见风使舵，识时务，是个人物。

　　刘辰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韩天柱两眼放光，快步走上前，肥硕的双手握住刘辰，说道：“我叫韩天柱，南粤贩茶的，初次见面，多有得罪。”

　　刘辰抽出右手，微微点头，一言不发。

　　韩天柱看着刘辰的眼睛，沉默半晌，打开皮包，拿出一扎百元现金，足足有几千，递给张艳丽，笑道：“小丽啊，今天韩哥喝了酒，玩笑开得有点过，别生气，这点钱拿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

　　张艳丽接过钱一把砸在韩天柱的脸上，哭着跑出大厅。

　　在众人的视线中，钱打着旋散落在地上，韩天柱脸色发青，少顷，回复了神色。

　　见状，王生将王强交给两个厨师看着，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钱，舔着脸笑道：“韩哥，小丽她还年轻，我带她向你道歉。”说着，又扭过头，微微躬身，对刘辰小心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局，您别笑话我。”

　　为了大局牺牲自家女人。

　　大局，又是大局，还真是一杆万能的大旗。

　　就是不知道你的大局中，谁的利益最多？

　　刘辰冷冷地看着王生手中的崭新钞票，心里忽然有些厌恶，心情很是复杂。

　　王生是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包括尊严、自由甚至生命，从这点上看刘辰理解王生。

　　但理解不意味着支持。

　　在刘辰的心里有些东西是不能牺牲的，比如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女人，自己的信仰，因为那是他的逆鳞。

　　如果人生没有值得坚守的东西，那么最后得到的又有什么意义？

　　看着刘辰冷冷的眼神，出奇罕见的，王生挺直身板，摇摇头，轻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你没有体味过睡马路的滋味，你没有体会过看着自己亲娘病死在自己怀里是啥感觉？”

　　刘辰把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活生生憋了下去，家里的日子虽然很清贫，但他没饿过肚子没睡过马路，也没体会过亲娘在怀中病死的感觉，所以最终他没有长篇大论。

　　坐着给站着的人论道，谈人生讲道德说理想，那是一种落井下石。

　　刘辰静静看着王生的眼睛，说道：“但愿最后你得到的都是你想要的。”

　　王生望了刘辰一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捡起掉在地上的勺子，默默地回到后厨。

　　王强看着王生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侄子年轻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眼眶微红，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韩天柱，转身回到厨房。

　　拎刀的都走了，拿着锅碗瓢盆的再呆着也没意思，自然也撤了。

　　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