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就你敢说。”

　　田紫山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终只蹦出这么一句话。

　　不是田紫山胆小，实在是刘辰贼胆包天。

　　秦一水是谁？那可是天天活在新闻联播中的大人物，虽说现在因为年龄原因退居二线，但权柄还在，即使当今那位见了，也要老老实实叫声“老领导”。毫不夸张地说，这可是个咳嗽一声大地抖三抖的人物。

　　“听说你还打过他老人家的孙子。”田紫山舔舔嘴唇，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完全没了往日一区之长的派头。

　　刘辰丝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不是炫耀甚是炫耀的回答道：“是打过那孙子一巴掌。”说完怕田紫山以为他张狂，还不忘补充道：“是那孙子嘴贱，先骂我的。”

　　“哦，呕，啊……”田紫山又张了张嘴，嘴巴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看看刘辰，又看看他那放在桌子上的巴掌。

　　也不怪田紫山诧异，实在是刘辰这厮的行为过于惊世骇俗。像他这种在底层官场厮杀了一辈子的人来说，秦一水就是大神偶像，要搁在古代，一提起秦一水，你都要向南拱拱手，以示尊敬。当然，普通人你也没资格提。

　　见田紫山表情怪异地望着自己，刘辰不好意思的摸摸下巴，嘿嘿一笑，“不瞒你说，田哥，刚开始我也怕。后来一想，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过过嘴瘾。”

　　“知道怕就好。”谁知下一秒，田紫山跑到办公桌上，拿出一本新的笔记本，又给刘辰递上钢笔，“喏，签个名吧。你这一段，正史没法记载，但野史，尤其是那些地下组织部长肯定要提。”

　　“日，第一次做偶像，竟然是打人打出名的。”刘辰心说，可下笔如有神，三两笔下去，笔记本上落下龙飞凤舞两个字，他又嫌不过瘾，拿过来，在名字上面添上一行字“打孙子者，刘辰”。

　　田紫山拿过来一看，彻底服了，把原本准备随意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踮踮脚，放在档案柜最上面隐秘的地方，最后还不放心，索性又拿几本书压在上面。

　　“我说你至于吗？”自从二人联手扳倒刘家兄弟后，感情直线上升，虽隔着二十多岁，但更像同龄老友，所以刘辰在田紫山面前说话越来越随意，当然这种随意也只有是两人单独相处时。

　　田紫山拍拍手上的灰尘，又用香皂洗了一下，“我们这些拿大印的，看似权重，可哪个不是缩头-龟-公，所以我有收集牛人签名的癖好。”说到这，他淡淡看了刘辰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难得的羞涩一笑，“当然，你是第一个。”

　　“缩头-龟-公？”刘辰久久无语，轻叹一口气，“是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好像，小男生年轻时，都爱看行侠仗义的武侠小说。可是有一天，倘若你真在现实生活当中，在深山老林里，遇到几个膘肥体圆的大汉，拦路抢劫，或者劫个那啥色的，你双手难敌四拳，真敢像武侠中的好汉，振臂一挥，豁出命吗？

　　大多数人面对危险，还是先选择自保。我们从小学习思想品德，考学、工作、结婚，样样衡量品性，可是真遇到老人过马路晕倒的时候，谁不得先提前衡量一下，再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做证。说到底，谁都不容易，何人不曾是-龟-公？

　　田紫山身在局中，做不到正义凌然，却打心底对那些藐视权贵的人，好生佩服。看似搞笑的签名，也不过是鼓励罢了。

　　二人都没点破心思，接着闲聊。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查初见来柳林镇是针对你的，却没人阻拦。”绕来绕去，又回到刚才的问题。

　　刘辰撇撇嘴，打趣道：“还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和老听到你这话可要伤心了。”田紫山坐在他对面，翻了一个白眼。

　　从刘国雄判刑，到刘家兄弟倒台，再到中阳里近来一系列的变化，若没有和老在背后支持，刘辰鼓掌难鸣，难以撑开局面。这种关系，看似隐秘，实则经不起有心人的查探。这一点，从前几天和柳坐和家成专车到中阳里看刘辰，第二天整个义阳甚至中州，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就可以看出，圈子里是没有秘密的。

　　刘辰知道田紫山是在点拨他，收拾起了玩笑的心态，正了正神色，“这个我还真思考过。第一，要说查初见背后有田广义，而田广义又是秦老的秘书，可我背后站着和老，和老虽比不上秦老，但他长期扎根中州，底子厚。要真是打起来，胜负难分。”

　　田紫山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刘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这第二嘛，查初见现在还没有大动作，只是他的那些爪牙，在底下搞点儿小动作，还没有到真正兵戎相交的时候。所以，自然没人阻拦。”

　　田紫山想了想，微微点头，认同了他这种说法。

　　刘辰轻叹一口气，换了一个舒服点儿的坐姿，“第三嘛，可能是我级别低，根子浅，还没有入某些大人物的法眼，因此，人家不把我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关注底下这点小打小闹。要说这查初见，可能是那孙子为了解恨，找来的帮手，田广义碍着面子不好拒绝，但是也绝不插手。”

　　“对头喽。”田紫山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下巴，才发现底下没扎毛，又搓了搓手，颇有后生可教的欣喜感。

　　“叫你装老夫子。”刘辰心说，故意拉长了腔，“这第四嘛……”

　　“还有第四？”田紫山一愣，刘辰说的这三点理由，都在他的盘算中，要说第四点……也不是没有，但刘辰一个初入仕途的青瓜子能看到这一点，的确让田紫山很震惊。

　　“这第四嘛……”刘辰还在拉长腔。

　　稍一愣神，田紫山便明白刘辰的小把戏，接上话：“这第四嘛，是有人要考验你俩。查初见级别虽然低，但年纪轻轻，履历丰富，是值得培养的对象。至于你嘛，听说前两天村里很热闹，和老家的小妮子也去了。”难得见刘辰发窘，田紫山罕见的色色一笑，用男人都懂的表情，笑道：“虽然和老对你很满意，可未必代表和家其他人，也对你满意，所以和老也存心要考较一番，看看没有他老人家的帮助，你是不是还能事事顺利，这样也好让那些不赞同的人，看看你刘辰的本事。”

　　“我日，我又没想要娶那老家伙的孙女。”刘辰在心里无力辩驳着，可心里却十分佩服田紫山的分析，点头道：“恐怕还是你这第四点因素居多。所以，一句话，万事还得靠自己。那这次咋办？”

　　“还能咋办？凉拌呗。兰书记都找你俩谈过话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田紫山耸耸肩，摊了摊手，表情很放松，好久没有和下属如此谈话，他很享受这种愉快的氛围。

　　刘辰微微点头，看着窗外的梧桐，眯眼说道：“即使我想停手，别人也未必乐意。我怎么都觉得这是大战前的酝酿，为日后的杀戮早埋上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