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初唐 2、老友进言
作者:天牛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酒入愁肠愁更愁,时候已过正午,李渊也有了半醉,脑子里乌七八糟胡思乱想,越发翻滚得不着边际。回忆往事种种,以及当前处境,越想越乱,越发理不出半点头绪来,惟有不停地叹息世事艰危,命途多舛,前程一片灰暗。恍恍惚惚间,猛然听得窗外后花园里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吱吱喳喳,越叫越令人心烦。他终于坐不住了,情不自禁地抬眼朝外一望,才发现雨水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换之而来的居然是艳阳朗照。

  这春天的天气啊,还真应了那句“春天孩儿脸,上树戴斗笠”的俗话,如此变化难测,倒与皇上多变的心态有几分相似!李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满肚子闷气越发深重,不由起身抬步,缓缓往后园踱去。

  春日的后花园,到处芳草碧翠,花红树绿,雨后初晴,花叶含珠带露,春光无限,流泻不尽无限妩媚。各种鸟儿、蝶儿、蜂儿在花草丛中来来去去,上下翻飞,不知疲倦地闹腾着,忙碌着,给先前除了雨声还什么声音也不存在的寂静情境平添了无限生机。与房间里的沉闷气氛比,倒是别有一番洞天。

  春光虽好,李渊的心情却没有因此稍见好转,忍不住一声长叹,感觉与眼前的鸟儿比,真是太可怜了!那些小家伙,可过得比人自在多了,如此连日大雨,真不知它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有何等美妙去处为它们遮风挡雨,何等可口之物供它们吃饱喝足,使它们如此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

  唉,都说人是万物之灵,住的高屋深院,吃的美味佳肴,究其实,与鸟儿比,真不知差了多少万倍!人哪,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烦心事!那么多恩怨情仇!那么多名利争斗!那么多尔虞我诈!任你想尽千方百计也甩不脱!

  李渊正自伤感,门人来报:禀大人,宇文士及大人求见。

  李渊板下面孔责备,还不快请!宇文大人是本公至交良友,千里奔波而来,尽管直接请他进来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声随人到,宇文士及朗声大笑,大步跨入园来:哈哈,叔德兄果然够朋友!如此说来,老兄一定不会怪罪小弟的不请自来了。

  李渊也笑,快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难得尹达兄不耻下顾,在下正求之不得呢!在下正有一事难以决断,有待仁兄指点迷津呢!

  宇文士及还是满脸带笑:叔德兄此言未免见外,但凡仁兄有事,愚弟敢不星夜疾驰而来,什么时候有过耽搁?叔德兄莫非为杨玄感造反的事而烦恼?”

  李渊不由一愣,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接下来却笑得越发爽朗:知我者,尹达兄也!在下正为那事儿犯愁呢!

  宇文士及字尹达,宇文述第三个儿子,为人正直却不失机敏,长期以来,对乃父与二位兄长在杨广面前的种种曲意逢迎颇为不屑,与李渊却十分投机,只要有空,无论路程远近,总是不惜千里奔波而来,图的就是与他相互一吐心声。近几年,宇文士及目睹李渊日见自甘堕落,因深知其内心深处不便倾吐的苦衷,从来没有疏淡过他。

  宇文士及凡事极富远见,对李渊这一大费心神的疑难事,竟不假思索侃侃而答:皇上弑父诛兄,阴谋篡夺皇位,本已天怒民怨!他本人偏不知自我反省,登基后,一味贪图一己之乐,不顾国家正是多事之秋的残酷现实,到处游览,哪是一国之主所该做的事?而好大喜功,急于求成,不懂得爱惜民力,长期无限度地征调民夫,掘运河,修长城,穿凿太行山,营造东都(今河南洛阳)显仁宫,使全国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民间蠢蠢欲动、试图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山东邹县人王薄的首倡义旗就是明证!皇上居然对那一切不屑一顾,相反变本加厉,穷兵黩武,于短期内接连两度征发百多万大军讨伐高丽,三十多万大军命丧清川江,令杨玄感有机可乘,实属咎由自取!

  李渊的脸色不觉又变得阴沉了,忍不住幽幽然叹息说,话是这么说,杨玄感之所以叛乱,皇上难辞其咎!但是,是非功过,后人自有评说,皇上的所作所为,是非对错,哪是我们这些人轻易可以议论的,不说也罢。在下如今最难决断的,是面临杨玄感的叛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称明智之举,还望仁兄指点迷津呢!

  宇文士及没有正面回答,只管沿着自己的思路照说不误,皇上虽然在很多方面荒淫到了极点,但这么大一个国家,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无论如何,离彻底崩溃的那一天还差得很远呢!杨玄感生性自负,贸然起兵,根基肤浅,即使在他手下多数将士心目中,也缺乏应有的威望,人心势必难以统一。当然,他最大的失误是生性过于浮躁,反旗竖得太早,以其单薄的兵力,尽管一时得势,却未必可以持久!

  仁兄这番分析可说是入木三分,杨玄感假如舍弃东都而不顾,假借运粮的名义,举兵北上,乘沿途守将开门出迎的机会就势逼其就范,完全可以一路兵不血刃,神不知、鬼不觉,抢关夺险,长驱入蓟(今天津蓟县),与皇上隔海对峙……说着说着,李渊突然自觉失言,慌忙顿住话头。

  宇文士及哈哈大笑说,厉害!叔德兄不愧是沙场老将,用兵高手!假如这回是叔德兄而非杨玄感获得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足够皇上尿一壶啦!甚至,他荒唐的一生也将就此终结!

  说到这里,李渊又恢复了先前的沮丧神色:仁兄失言了,这种话题,怎么可以轻易触及!

  宇文士及还是大笑不止:叔德兄如今怎么会胆小到这种地步啦!老兄当年那天不怕、地不惧的凌云豪气都哪去了!”

  李渊一心等待的,是老朋友献计献策,尽快解开这道难题,对方却一直不往这方面扯,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仁兄这话越发不着边际了,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事,在下该如何应付为好!至于其他的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宇文士及不慌不忙,还是没有直接回答:眼前的事,其实再明朗不过!以叔德兄的精明,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别人来点拨?

  从当前的形势看,在下反复考虑,尽管手下兵微将寡,也只能火速整顿本部人马,倾尽全力,前往黎阳前线,与叛军舍命一搏了!否则,皇上将来追究懈怠不前之罪,可实在无法担当!李渊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宇文士及连连摇头说,不,不!叔德兄如果真这么想,那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老兄如今该做的,是火速起草奏章,快马前往高丽前线奏告皇上,专等圣旨定夺!

  李渊一脸疑惑地反问,并州到高丽,路途遥远,往返耗时费日,先上奏而后发兵,岂不延误军机?一旦杨玄感叛军蔓延开来,大局势必难以控制!以皇上的乖张天性,事后能不追究在下畏敌不前之罪!真是这样的话,在下一门老幼的性命休矣!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说,以叔德兄的聪明天性,怎么会一下糊涂到这种地步?以皇上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亡国应该说是迟早的事!凡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无不暗中积蓄实力,以便将来天下大乱时从容应对!叔德兄雄踞并州宝地,理宜养精蓄锐,不断充实府库,一旦乱局形成,今后即使无意与皇上、与群雄一争天下,也必须具备足够实力自保,令人不敢小觑,作为安身立命的本钱,方称上策!怎么可以轻易将这点儿微薄家当送往前线?至于铲除叛乱,皇上自然会号令天下兵马全力征讨,仁兄只须虚张声势就行了!何况,先请旨而后行事,严格遵守朝规,是为人臣子应守的本份,何罪之有?

  尹达兄高见!真是高见啊!李渊起头之所以愁苦难耐,正是一心想着保存手中实力,却担心如此一来,杨广事后一定严加追究,才举棋难定,经老朋友一席话提醒,心病顿时消除,不由兴奋得连连赞叹,当即令人起草奏章,快马奏告杨广,同时大张声势,遍传号令,令部下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奔赴前线讨伐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