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睿承认自己生气了，在她不给他面子，拒绝了皇上的赐婚以后。

　　他不想理她，也是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可是他还没有狠心到把她一个人扔在皇宫里。

　　他以为，以她那样爱耍无赖的个性，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会自己爬上马车来。

　　可是她并没有。

　　他坐在马车里听着她与车夫的对话，心里着急，怕她不肯上车，但又拉不下面子开口让她上车。

　　他其实是希望车夫能够劝她的，可他大概是低估了身边的这些下人们对他的畏惧程度。

　　于是僵持了许久，害怕挨骂的车夫不得已的驾车走了。

　　马车刚一驶出宫门，他就让车夫停了车。

　　那车夫倒没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看着他的眼神中俱是了然，这让他很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还是难堪——被人看穿了心事的难堪。

　　他始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

　　平日里做男子打扮也就算了，偏偏她今日被他逼着穿了女装。

　　现在想想，他竟有些后悔。

　　他没有折回皇宫里去——毕竟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藏身在转角的黑暗之中，等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外。

　　他以为她会很快就走出来，可是等了小半个时辰，别说人影了，就连鬼影他都没有看见一个。

　　或许她去找皇上派人送她回王府了，他想。

　　她穿得太少，夜里雾重霜浓，就这么走回去恐怕会着凉，有人送她也好。

　　于是他耐着性子继续等。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等到的会是一个换回男装的她。

　　要不是晚上宫门口没几个人出入，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

　　那个“男人”出了宫也没急着走，在门口徘徊了一阵，他也得以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她的侧脸。

　　在他发现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的是喜悦，与松了一口气的安心。

　　同时，他也为她的小机灵感到骄傲，居然知道要去换一套安全的衣服再出来。

　　她大概是不识路的，他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如一只无头苍蝇一般的穿过大街小巷，也看着她差点被人给骗进红花楼。

　　幸好她最终摆脱了那些人，否则他今晚可能就要血洗红花楼了。

　　不过，这种低俗的地方，也是时候要关门了，他想。

　　她进了一家客栈。

　　他没做多想，只当她是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可她竟跟着小二上了楼，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楼上下来，而那个她从出宫起就背着的包袱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她今晚是打算宿在这里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是认为她是找不到路了，所以暂时找个地方歇脚。

　　毕竟天太黑，她一个小姑娘走在路上也不安全。

　　他看着她一脸满足的大口吃饭，竟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唇角。

　　他听见客栈里的其他人讨论他与戚流彩的事，虽然觉得荒谬至极，却并没有进去出声阻止。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憋笑的小表情也被他收入眼底。

　　难得见她那样开心，哪怕是被人诋毁，他也认了。

　　不过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能够为他辩白两句的，哪怕真的只有两句都好。

　　她终于吃完了饭，也如他所愿地转过了身去。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却叫他暴跳如雷。

　　什么叫“伤到了男人最宝贝的地方”？什么叫“不能人道”？

　　合着下午的那一切都是他在做梦，躺在他身下连连叫饶的人并不是她，是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终于，他从阴影里出来，走进了客栈里。

　　“怎么这些事情，本王都没有听说过？”他强忍着怒气，用自己最冷静的声音说。

　　他看见了她在瞬间挺直了背脊，也看见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知道害怕就好。

　　他故意装得很生气，想要带她回王府，可她却为了一个包袱说出了不跟他回来的话。

　　不跟他回来，她打算去哪里？

　　还是说，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王府，若不是他恰好发现了她、跟着她，她就要逃离他的身边？

　　事情从这一刻起脱离了他的掌控，怒气涌上了头，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蛮横地将她掳了回来。

　　只是现在——他又后悔了。

　　早知道她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对他又打又骂，他就应该对她温柔一些的。

　　或者，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提起“赐婚”这个话题。

　　他知道她这样排斥与她成婚是为了什么，可他也想赌一把，赌她对他的感情，赌她会放弃一切待在他的身边。

　　“是本王错了。”他说。

　　错在不该把她逼得这么紧，错在一次次不甘心的试探，错在……奢求的太多。

　　戚流霜怔住了，哭嚎声戛然而止，一滴泪珠挂在她的眼角，将落未落。

　　她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宇文睿也有向人认错的一天。

　　此刻她的心中涌出来的不是开心、不是骄傲，而是心疼。

　　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与喜欢的女人成婚罢了。

　　要说错，这一切也都是老天的错。

　　如果从一开始她穿越过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没有背负那么重的使命，没有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她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嫁给他。

　　戚流霜的脑袋垂了下来。

　　乍一停止哭闹，她觉得整个人都累得快要虚脱，也没有力气说话。

　　“本王不逼你嫁了。”宇文睿当她仍旧无法释怀，便又说了一句。

　　“等你什么时候想嫁给本王了，本王再让皇上赐婚。”

　　他都退让到了这个地步，戚流霜真的没有理由再说“不”。

　　“但是本王有一个条件。”

　　宇文睿温暖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脸，替她揩去那些冰冷的眼泪。

　　戚流霜吸着鼻子看他。

　　他的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样充满了戾气。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后文。

　　“不要再从本王身边逃走了。”宇文睿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地问：“好吗？”

　　“……好。”许久之后，戚流霜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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