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澜志]无花谷序

　　第1回无花谷

　　曰：无花谷晨发异象，水泉村老汉得子

　　《石头记》有云：“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馀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这段话讲的是，人生一世，皆应运应劫而生，可能是大慈大善大仁大义的好人，也可能是大凶大恶大奸无信的坏人，有的做了三皇五帝，有的则成了鷍杰奸雄。上面所说的人都有出处，全都是我中华历史中的显赫之人。但我在本书中所叙述的人，虽然也大仁大恶，却不是具体之国具体之世具体之人，而是虚无飘渺之国镜花雪月之世凭空构幻之人。这故事的渊源，巧就巧在这”无花”二字之上。

　　宇宙混沌，自从分了天地后，这世上就有了三域。三十三重天为圣域，圣域之下九重云台之上为茧界，茧界之下就是人间俗域。话说，俗域中有个国家叫紫澜国，国中有个介鹰州管辖的地方叫“无花谷”镇，镇里有一村名叫：水泉。水泉村中有佃农一千五百余户人家，有一条大河终年水流不息，名叫落日溪。源头来自山谷中，顺谷而下，辗转穿村而流，宽处二十余丈，窄处十来丈。佃农分南、北居于溪水两岸，以农耕狩猎捕鱼为生。因长年无灾无祸，两边百姓倒过得十分安宁，虽然不富裕，却也可以年年有余，乐在其中。

　　这水泉村因为早些年出了翰林，着实风光了许久。所以，村中各家、各户都以此为荣，竟相效仿，送子求学，真有几个在聚元县中得了进士、秀才，倒弄得家家学得温文儒雅，令这村子在远近有了许多名气。村南最大户是胡家庄，说是庄，其实就是个大宅子，也就是祖上曾中了翰林的那户人家。现今，胡翰林早已逝了，后辈中虽出了几个进士、秀才，但都不及其祖上，落到今天掌管家族的，就只有胡翰林的嫡孙胡枫员外了。

　　村北最大户是扯家庄，也是个大宅院，现在掌管家族的叫扯进余，是个员外，六十许人，早年考中举子后，在外州府县做了几任小官，现辞官在家颐养天年。扯进余有个独生儿子叫扯而坚，在聚元县做过大头兵，从军后，因前几年兵营里长官派别纷争，私下聚人互殴，受不了血腥，吓得逃了回来，膝下也有个十**的儿子，叫扯谈之。

　　扯员外家是三代单传，怕人丁稀少，孩子不好养，所以在扯谈之降生之前，扯进余员外让扯而坚先认了个干儿子，叫扯谈同。扯谈之在前阵子也结了婚，孙媳妇现也有孕在身了，在家等候生产。

　　扯进余在外做官时，虽不明贪，却也攒了不少银子，几年下来，见官场实在黑暗无耻，混下不去了，回乡来置办了四十余顷的庄园，建了亭台楼阁。规模上，一点不差于胡家宅院，其中养的婆子、丫鬟等家奴，就有三、四百人。

　　这家奴中，有个专门替扯家饲养猪马牲畜的老汉，今年已过五旬，叫扯进来。论起来扯进来与扯进余员外是平辈，也是当年扯员外的祖宗考虑家族血脉总不丰厚，留下来的传统是一脉单传，为了让儿女有伴好养，再加这奴才少年时忠心仁义，就赐了这老汉同姓，让扯员外在小时候认了这奴才里的兄弟，侍候日常起居，陪其伴读。

　　如今，扯进来年岁大了，再不能里外吆喝着使唤了，扯进余就在庄外给了几间房子，分配了几个小厮使唤，让他做个小管事，其实就是专门给看管饲养猪马牲畜。扯老汉在三十多的时候，胡员外从庄里丫鬟中，挑了个年纪相仿、色衰面丑的配给他做了媳妇。

　　这媳妇叫梨红饰，是庄里专做针线织补活计的丫鬟，人性格倒挺和善，过了门后，与扯老汉一心一意过日子，只是这十多年来也不曾生养个一花半叶的。老汉也经常自嘲说：“从前犁坚无田种，现在犁锈田不出，天意如此。”那老婆子非常喜欢孩子，想尽办法来鼓捣老汉，见日子久了都没有动静，也就灰了心了。

　　这年夏天里，大约七、八月份的某个早上。扯进来老汉依着惯例，照旧去庄子后山谷中专养牲口的园子查看，看看小厮把猪支们喂的怎么样。从老汉家往北走，到牲口园有十二、三里的路程。路上，远远看见山谷方向的天空中，一团团青烟飘来飘去，凝结着不散开。

　　因为到园子那里，有个小土山坡挡住视线，老汉一眼望不到园子情况，心里害怕，就以为是喂牲口的柴草着了火，伤了牲畜和人，吓得满头大汗，紧着慢着一路小跑往那边赶过去。

　　上了坡看的远了，才知道天空中那些青烟，不是从园子里冒出来的。但天上的青烟已变成黑云，越聚越多，变得厚重起来，渐渐的遮住了大半个山谷，连十多里外的胡庄和扯庄都看得清清楚，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黑云终于扩散到整个山谷，完全挡住了早晨阳光，原本大亮的天，一下子变得黑乎乎起来。园子里，已经把风灯点着了，人喊马叫的，乱哄哄远远就能听到。

　　那牲口园子用一人多高的石头墙围着，看不到里面情况，老汉心里着急，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园子跟前。当跨过院门时，没有看到冒烟和火光，众多小厮、猪倌们慌恐着聚在一起，站在大门那，向里指点着后院猪舍。见老汉来后，都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讲个不停。老汉心烦，喝住众人别乱吵吵，叫平日里较机灵的一个小子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子一五一十的说了情况。原来，自昨天半夜起，园子里猪舍那边一个养了十余年的老母猪，一改平日温顺，将同舍内其它猪支全部咬死，嘶嚎乱撞的不让猪倌们进入。早晨，也就是天空中开始聚集青烟的时候，猪舍内突然闪起一道道金色光芒，众人也不知发生什么，又见天空越来越黑，都吓的跑到大门这准备逃走了。

　　扯老汉也觉事发突然，正没对策时候，又看到猪舍里金光已经变紫，紫又变兰，兰又变绿，七种色彩交替变换，再忽闪一下就消失了。这时，天空中浓重黑云逐渐散走，阳光重新照到大地上，一切恢复正常，看看时辰，差不多快到正午了。

　　到底是老汉岁数大，见多时广。沉思一会后，老汉叫众人在外候着，说自己进去看看什么情况，众人心里害怕，没有敢跟着去的。在十年老母猪舍前，扯老细听听里面已经没有母猪的嘶叫了，鼻中却闻到一股异香，觉得奇怪，心想这猪舍原本是腌臜臭恶之地，怎么会这样？

　　扯家庄的猪舍跟平常人住的草屋差不多，四周有墙上面有顶，为的是防止雨淋雪冻猪支受凉，肉不好吃。扯进来老汉推开猪舍门进去一看，惊吓得差点就想拔腿往回跑。原来，那猪圈里没有其他猪支的死尸，平常本是屎尿之物的地上，全是青青绿草，异香就发自这里。更稀奇的是，老母猪横卧在里面一个角落，身白体洁，那母猪腹处，有个白胖胖的小小子，正闭眼握住猪乳吸吮不停。那母猪见扯老汉进来，睁眼抬头，拱开胖小子的抓乳小手，站立而起，冲着老汉点了三下头，忽闪一下，化作青烟原地消失。

　　胖小子没有了猪乳吸吮，就象婴儿生气着急一样呱呱叫了起来了。叫声刚起，猪舍里的青青绿草和鼻中闻到的异香就全都不见，恢复了往日恶臭腌臢，扯老汉发现自己正站在猪屎堆里，满脚全是粪水。

　　老汉是心惊肉跳，心里想的就是，这胖小子非妖即孽，绝不是好东西。就想外面唤些人来，拿着家伙把他打死。却突然看见那小子停了哭叫，张开小嘴咯咯而笑，小手乱扬，抓腿咬指，抓屎抓尿，摸糊了一身。

　　扯老汉看到眼前情形，顿时惧怕防御之心全无，明白了。心想这可能是哪家小姐跟相好的私通，生了孩子不敢养，昨天晚上遗弃到猪圈了，正好赶上早晨母猪坐化成仙，那猪仙之所以等到他来才走，就是想让老汉收养着，自己以前曾祈祷老天爷赐个孩子，现在果然灵验了。想到这，老汉感叹自己已近六旬，也没个孩子为其养老送终，这被丢到猪厮里的胖小子，可能就是老天爷送来的，现在正抓屎尿可爱可怜，顿时生出一股爱惜亲子之心。

　　于是，老汉解开中衣，拿出个大汗巾，也没擦擦，就将胖小子裹起来揣到怀中，刚才掏出的东西则塞到猪槽子下面，等着事情过后再偷偷取回去。这时代这地方的人衣着服饰都跟套了麻袋一样，宽松肥大，什么都往怀里塞，所以把个小孩揣到怀里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那小子入到老汉怀中后，竟变得安稳了，再也不哭闹，昏昏睡去。

　　扯老汉收拾妥了，觉得纵然有人再来了，也不会发现异样，就走出猪舍外，回到园子门口见到众人说：“唉，真是开眼了，遇到这样的事，你们没有看到，原来养了十多年的老母猪，它不是一般的猪啊，那是个仙猪，已经坐化成仙了，早上黑云遮日的异象，就是猪仙坐化闹的。现在仙猪走了，一切都正常了。呵呵，真是没想到，没想到。”

　　因无往今来，万千生物升仙坐化的事情，不在少数，这些人也曾经听说过类似传闻。所以，都不觉得老汉说的太离谱，只是羡慕扯老汉与仙猪太有缘了，能亲眼目瞩仙人升天过程，窥视到升仙之猪。七七八八谈论中，就有好事的人，立即跑去查看猪圈，想看看仙猪坐化成仙地方什么样，一群人忽忽拉拉的都跑过去看了，没有一个发觉老汉身体有异样。

　　众人向里去后，老汉见再没有人留意自己了，才心中松了口气，悄悄手伸入怀中，摸摸里面的孩子，还热乎着有活气呢。于是，冲着院里还站着的几个婆子，喊了几声家里有事，先走了，就心如长草般，搂着这小子紧着慢着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