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悲风 第六十一章 孙氏香茗
作者:陌上楚笙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一日傍晚,香茗刚刚按照女主人的吩咐,清洗完了几个茶碗,坐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发呆,耳边似乎有断断续续的读书声传来。“呦呦鹿鸣,食,食野之苹。我有嘉,嘉宾……宾,鼓,鼓,鼓琴吹,吹,吹琴。吹琴,鼓,鼓琴,承,承,承……”香茗不觉听得好笑,心道,这不是《诗经》上面的《小雅·鹿鸣》章吗?这是谁呀?背得也太糟糕了,不觉在心里暗笑起来。接着她蹑手蹑脚循着声音向前走去,不一会就走到了书房旁边。她悄悄趴在窗户外面向里张望,只见孙忠任站在里面,脸色铁青,先生站在书桌前,面露尴尬之色,孙家长子孙浩渊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幼子孙浩博把头低到了桌面上。孙忠任怒气冲冲地喝道:“孙浩渊,这就是你一天到晚学习的结果?连一首都背不完整!还怎么去参加科考?我孙家书香门第怎会生出你等废物!一天时间连一首诗都背不下来!白白耗费我这么多钱财给你们请先生!”孙浩渊的脸成了酱此色,站于一旁的先生听了最后一句话脸也红了起来。这时,只听得“咕咚”一声响,窗台上一盆花掉了下去,香茗吓了一跳,原来她刚才看得出神,不小心把花盆给碰翻了。所有的人的眼光都朝这边望过来,香茗不觉缩了缩头。“谁在那里?”孙忠任威严的喝道。香茗知道躲不过,就低着头颤颤地走了出来,“老爷,是我……”孙忠任严厉地望着她,一眼不发。香茗吓坏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在这里,在这里……我会背这首诗……”说了这最后几个字,香茗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看来脑袋真是吓懵了,怎的说出这种话来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噢?是吗?”孙忠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副似信非信的模样。香茗没得选了,如今是骑虎难下,她的心一横,暗道,背就背吧——“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她一口气把一首《小雅·鹿鸣》给背完了,所有人都怔怔望着她,良久,孙忠任才说出话来:“你,你真会背?你怎么会背这么一首诗?”“回老爷,我看过这首诗。”香茗毕恭毕敬地答道,香茗说的没错,这首诗她的确是看过两遍,虽然她也上过私塾,但先生当时并没有教过这首诗。“你看过就会就能背下来?”先生也惊住了。孙忠任四处望了望,随手拿了一本《黄帝内经》过来,又随手翻开一页,叫道:“香茗,你过来。”香茗乖乖走上前去。孙忠任扬了扬手中的《黄帝内经》,问道:“这本书,你可看过?”香茗摇了摇头。孙忠任随手翻出了一页,“好,你上前来,你看这段话,你看上两遍,能背出来吗?”香茗点了点头,把书拿过来,用心看上二遍,又把书还给了孙忠任,开始背诵起来:“脉口一盛,病在足厥阴;厥阴一盛而躁,在手心主。脉口二盛,病在足少阴;二盛而躁,在手少阴。脉口三盛,病在足太阴;三盛而躁,在手太阴。脉口四盛,且大且数者,名曰溢阴。溢阴为内关,内关不通,死不治。人迎与太阴脉口俱盛四倍以上,名曰关格。关格者,与之短期。”她一口气背完了,放眼望向眼前几人,发现他们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她,先生很激动,拍着眼前书桌道:“天才,天才呀!这等聪颖的孩子,在男儿中也不多见呀!可惜,可惜是一个女流啊,若是须眉男儿,必高中状元呀!”孙忠任更是被惊呆了,他又随手拿了几本书,翻出其中一些章节,让香茗背诵,香茗皆是看过一二遍便能倒背如流。孙忠任对先生与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与这小姑娘好好谈下。”接着,孙忠任详细询问了香茗的身世,香茗便把她所记得自己如何与娘吃羊双肠,如何被人拐走,如何反复转卖,及牙人和牙婆如何在孙家门口作戏卖自己全部讲了一遍。孙忠任重重叹息了一回,问道:“你可记得你最初的家在哪里?”香茗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家周边很繁华,房屋建筑得很高大很密集,周边有很多繁华的街市,不过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具体在会么地方更是记不起了。”“你又是如何识字的呢?”孙忠任继续问道。“回老爷,我娘送我去读过差不多一年的私塾,所以识得一些字。”“噢,是这样的啊。”孙忠任陷入了沉思,由此观之,这女孩子原来的家境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父母竟然会送她去读书,这样的父母想来也不是平庸之辈。“你还记得你爹是做什么的吗?”香茗回道:“我没有爹,只有娘和叔叔。”“哦?那你叔叔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叔叔经常不在家,我的名字就是叔叔起的。”“香茗,香茗,听这名字,你叔叔应该是一个读书人,否则起不了这么雅的名字来。”孙忠任一边轻轻说着话一边用右手的中指轻轻叩着桌面,“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说完对她微笑着摆了摆手,香茗退下。第二日,香茗正在后院儿捡拾廊下的树上飘下的枯叶,秋月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叫道:“香茗呀,你在这里啊,叫我好找,老爷和夫人叫你呢。”香茗跟着秋月来到大堂,看见孙忠任与夫人姜洁柔正一左一右坐在朱桌旁的官帽椅上,孙忠任那高大的身子依然坐得笔直,姜洁柔微微笑着,面若满月的面孔透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意。香茗行了一礼,恭顺地叫道:“老爷,夫人。”孙忠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亲切地说:“香茗啊,你来这里多久了?”香茗想了想,回道:“老爷,有一个来月了。”孙太太笑道:“一个月零五天,对吧?”香茗微吃了一惊,小声回道:“回夫人,香茗也没有认真去记,估摸着是一个多月。”孙夫人招了招手道:“香茗,你过来。”香茗乖乖走上前去。孙夫人拉了香茗的小手,在自己手里把玩着,笑道:“瞧这纤纤玉手,哪里是当丫环的呢?分明就是一双富贵手啊。”香茗吓了一跳,又不敢抽回手来,只小声回道:“夫人您过奖了,香茗愿终生侍候夫人。”“唉哟,瞧这小嘴儿,多会说话!这更不像是丫环说的话了。”孙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儿。孙忠任笑道:“好了,你不要再逗香茗了,香茗啊,有件事,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说完顿一顿,看看香茗的神色,发现香茗作侧耳侧听状,方继续道,“我孙家就两个儿子,没有闺女,你来我府上这些日子,我仔细观察了下,发现你聪明可人,而且行为端正大方,有大家闺秀风范,想着收你为女,我与夫人没有女儿,一定会视你如己出,你看怎样呢?”香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作出诚惶诚恐状道:“老爷,夫人,香茗真是求之不得,不过香茗出身微贱,只怕辜负了老爷和夫人。”孙忠任道:“你不必过于自谦,以我看来,你若是能得到好培育,将来必是女中之凤,相信也会给我孙家增光添彩!”孙夫人也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呀,香茗,你不要多想了,你看,我就俩浑小子,也时常想着要是有个贴心小棉袄,该多好呢!”香茗纳头便拜:“那多谢老爷和夫人了,香茗真是三生有幸!香茗无父无母,老爷和夫人今后就是香茗唯一的父母,香茗一定会尽心侍奉于老爷与夫人身边。”孙忠任与夫人会心一笑,自此香茗改姓为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