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办公室一如既往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一众花蝴蝶聚在一起探讨上周末怎么花钱而下周末又该怎么花钱……我一直很奇怪，你说她们一个月的工资连脚上那双红底高跟鞋都买不起，还总是买名牌买品牌买奢侈的，那买了东西之后怎么生活？喝西北风吗……

　　我拎着自己大容量的帆布包从她们的圈子外围擦过，坐到自己的格子间里，掏出我的保温杯和眼镜盒。

　　花蝴蝶a看到我，打招呼加炫耀：“呀，小凉来了，你上周那个明星红毯妆容专题写的真好，因为相信你的眼光我就去买了max那种奶瓶样子的，”她把精心描绘过的脸蛋凑过来，近得我足以看得清楚她后天割的双眼皮和抹得毫无血色干枯苍白的皮肤，“怎么样好看吗？”

　　“……虽然那个粉底很好但是姐你抹的有点太重了。”

　　“这样啊……那我去擦一擦。”说完起身扭着l号紧身裙里的xl号屁股走了，你可以想见她明明肥肉乱颤的臀部却被扭得自认为风情万种的样子。

　　花蝴蝶b看着她的背影以手掩唇哦呵呵呵娇笑：“还是小凉眼光毒，对了我问你个事，你现在住的地方是不是那个房子卖不出去的梧桐苑？现在房子多少钱一平了？”

　　“好像八千四一平。”我这不是假话，当时我的确是捡了大便宜，同时捡便宜的好像还有两人，然后房子就恢复原价了，据说这价格在整个岐鸣城都是最贵的，所以才空空荡荡没人买。

　　“怎么还没有降嘛！”

　　估计是觉得那里比较好泡有钱的金龟婿吧。我两眼望天：“姐，那儿虽然贵但确实也很好，我好不容易才说动我妈买下来的。”

　　“倒是被你占了大便宜。”她撇撇嘴，不耐烦地扭回了身子去。

　　……我看只要这便宜不是你占的你都会不舒服吧。

　　心照不宣地没再开口参与她们没营养的对话，我把视线投向窗外。

　　身处二楼，视野中最明显的就是那一片茵茵的树冠，次第向远处连缀而去。岐鸣各个街道都栽种着不同的树木，这样熟悉的人只要看看树就会知道自己在哪里。眼前这条街，春天时树冠都是粉红色的，粉红的樱花树映得整条街都浪漫可爱起来。可惜它们没被嫁接过，结不出樱桃。

　　过了八月就进入秋天，早晨凉爽又晴朗，劫掠了所有盛夏的闷热，又还不像冬天那样冷酷，是最温柔也最舒适的季节。

　　其实很多地方都是美丽的，也有舒适的气候和特色美食。但我私心里还是最喜欢岐鸣。

　　喜欢这里的，那种温柔又舒适的感觉。

　　据说岐鸣是在一座古城的遗址上重建的，内里地形平坦，其外依山傍水，最重要的是环境优美到不行！既不见脏乱差的街道，也没有各种排污的工厂。居民区学校区商业区高新科技园井然分布，互不干扰，整个小城用地规划得简直能以“完美”来形容。

　　我工作的杂志社处于临近郊区的地方，由于人多事少，平常总是闲得发慌，所以同单位绝大多数女人都闲话家常或者跟风炫耀……这委实不是我们的错，而是寂寞的错。

　　人都说出门在外谁没个亲朋好友的，可是如今这社会太现实，锦上添花容易，救急如救火时就远远避开了。我小时候挺孤僻的，不过跟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就自以为人缘不错，可一晃二十多年后才发现，谁也算不上好朋友，不过都是淡如水的交情，有没有都一样。为此我妈总说我天生凉薄，是个养不熟的，并种种例数我没有朋友（现在男朋友也没了），不懂人情世故没有社会阅历……

　　为了证明我并不是她说得那样没用，我也只有扩大我狭窄的交际圈。

　　抽出一条卡布奇诺白咖啡塞进对面格子间的缝隙里，我小声说：“徐婷，休息会儿吧，尝尝我淘来的咖啡，比星巴克好喝多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我可以想见她梨涡浅浅眼睛清澈的笑脸。

　　“谢谢。”她今天穿一件民族风的印花裙子，搭配浅蓝色的休闲西装，人年轻穿什么都好看，地摊货也能高大上，我觉得她能把那些炫富的老同事甩好几条街。

　　“你今天中午吃什么？还是一份韩国冷面？那东西能酸死个人。”

　　“醋对身体好，”她嗔怪地看着我，眉眼秀美下巴尖尖，韩国女生一样娇小玲珑还□□，“你才应该少吃那些汉堡炸鸡白吉馍。”

　　“那没办法啊，”两手一摊，“我无肉不欢！”

　　相视而笑。不同我坐没坐相笑起来五官都快飞起来，她腰杆挺得笔直，胸围可观，唇角轻抿一丝笑，好像控制自己的仪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午饭照常一碗馄饨一只白吉馍加一只鸡蛋再要两个肉包子，我颇为豪气地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想当年高中上晚自习那会晚饭就四十分钟时间，一下课大家便如潮水涌向食堂，那时候最恨老师拖堂，一旦他拖堂那饭菜就会被别人抢光，不咽白饭就得啃面包，我饿了一顿后再不做摧残自己之举，而且不过一星期便彻底改掉了细嚼慢咽的毛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吃饭速度太快对身体也不好，可是吃的痛快啊！

　　韩食餐厅里，徐婷吃下二分之一的面条喝了分之一的醋汤后宣布饱了，我替她的钱叹息，反正吃一根面和一碗面价钱是一样的，你为什么不多吃点呢？就好比我特别喜欢美食街上的店铺搞促销或者自助餐，一块钱可以买两块钱甚至四块钱的东西你说不值那是你瞎眼！再说我没懂事的时候我妈就教导我浪费可耻，所以吃什么我都吃光。

　　“可我真的吃不下去了。”徐婷笑，“不然你帮我喝掉？”

　　“才不！太酸了！”韩国本土美食我只爱烤肉和人参鸡汤！

　　和徐婷原路返回杂志社时，我接到了欧湛他妈打来的电话，口气还算温和地对我说想跟我聊聊。

　　聊什么？是聊她儿子跟我感情无疾而终是否有其他原因？还是担忧我没脸没皮地赖着她儿子女朋友的身份不放手？……或者她想得太多，怕我跟欧湛有肌肤之亲以后会要挟他不得不娶我？

　　我跟徐婷道别转头去了约好的冷饮店，欧湛妈妈出门买菜逛街歇脚的时候就去冷饮店要一杯最便宜的咖啡。我到的时候就看见她正在跟服务员点咖啡。她今天穿了一件桔红的真丝衬衣裙，化了妆，看起来像十出头的人。

　　其实欧湛也算是富二代，爸爸是一家高新科技园的副厂长，妈妈大前年才从当红的播音主持人的工作上退下来。从小一没吃过苦，二没缺过钱，也少不了女生喜欢。

　　说到底，不怪人家看不起我。是我高攀他了。

　　“阿姨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找我，我都不能失了礼数让人问候我的家教。这种年轻人在一起时可以不避讳的东西，却必须得在老一辈的面前重新捡起套回去。

　　“嗯，好。”这个装嫩的老女人冲我笑笑，“阿姨找你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和阿湛的事，你们真的彻底断了？”

　　“是。”就算他真的来求我我也不会再走回去了。苦头吃一次就该长记性。

　　“……那还真可惜。我本来还想着，等你做了我的儿媳妇我就教你我最拿手的菜。”她一副很惋惜的神色。

　　我垂下眼看她替我点的那杯才两块钱的原味奶茶。恶心。

　　“阿姨的好菜我是吃不到了，虽然很遗憾不过我跟他本来就不合适，您不用这么难过。”不用这么惺惺作态了，说出你的来意吧，我没心情跟你个总挑剔我的老女人磨叽。

　　我发觉自己如今的耐性是越来越少了……全被欧湛和他的家人给磨没了。当他们肆无忌惮地用言语来挑剔我，试图让我知难而退或者为此改变的时候。如今我终于离开了，还巴巴地找我做什么？

　　大概看出我的冷脸，老女人也转了话题，“小凉最近工作还好么？有没有在这里落户的打算？我记得你家不是这里的。”

　　心里有了几分答案，我脸板得更冷：“我的工作虽然不是很好，但也还过得去，再说我妈的家是我妈的家，我难道不该有个窝可以回去么？”

　　“女孩子自立些当然是好事。”

　　“阿姨您有话还是直说吧，我赶时间。”

　　她的笑很客套，说话仿佛次元方程式一般令你不能直接得出答案。所以我格外讨厌跟她兜圈子，我脑袋瓜子不灵活，也就不知道什么话会漏了老底。

　　“梧桐苑那地方地段那么偏，你一个人住也未免太不安全啊。”老女人面色不改，“不如阿姨和你找个小一点便宜一点的房子，你那房子转手卖给阿姨如何？”

　　哦，终于不装了？

　　我呲牙笑了笑：“阿姨知道我住的梧桐苑是多少钱一平的么？”

　　“不是八千么？”

　　“错了，是八千四。”我笑，“一百五十平，二十五平车库，装修花了五万，我自己装了灯买了家具安了油烟机太阳能和空调，这还没住满一年就换房子我可不干。”

　　“你那房子不是得了优惠么。”老女人也笑，“连房子带东西应该花不了四十万吧，小凉不要太贪心哦。”

　　“那阿姨就不贪心么？四十万买我一百五十多万的房子？”你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

　　“唉。”老女人叹口气，把身子倚在靠背上，“小凉和欧湛年了吧？年没发生什么可真是说不过去哦，你猜阿姨如果把你跟欧湛有过什么事说出去你会怎样？”

　　——那就找不到好的婆家了呗。这世道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失贞的老婆？哦，除了二婚的。

　　哼。早料到你无事不登宝殿。不过可惜啊。

　　我也阴笑：“以前欧湛跟我说过很多次阿姨您年轻时候就很有才干。也是因为听到过这么多次，我当然从不敢小看您。不过跟您说话真费脑子，总是得被您牵着走，所以我偶尔也得捉一把您的声音，好带回去仔细聆听。”

　　手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我满意地看着老女人顿变的脸色。

　　“请放心，我这份录音是千真万确的。其实以前也有好多的，”我笑眯眯道，“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些话被人放到网上去，弄个‘前知名主持人假仁假义以权谋私’外加‘嫌贫爱富’‘唆使自己儿子骗财欺人太甚’之类的小新闻，会不会给那些八卦报纸增加点销售额？”这全是去拼业绩销售的实习生涯练出来的习惯，以前没事就听听自己最近跟人说话有没有长进，败在这老女人手里这么多次，你以为我会没有防范？果然录音真是个好东西。

　　“小凉……阿姨真小看你了。”

　　“不敢当。”笑容隐去。横竖我们不是一家人，我没必要对你一个欺负我的人客气。

　　说完我把没喝一口的奶茶推开，手机则珍而重之地塞回包里。

　　“房子可以再有，儿媳妇也可以再有，可是我韩晴凉和阿姨你的名声，黑了可就白不过来了。”我真是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和煦微笑，果然人是发展的，要是一年前我大概只会跳上去掐死她还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不过，如果阿姨一定要这么不顾脸面的定下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能做得成亲家我想我妈应该是会很高兴的，到时候新房也用不着欧湛和阿姨操心，我更会好好履行儿媳妇的职责，把欧湛看成是我的。”她不是不喜欢我当她儿媳妇吗？趁此机会我非好好恶心她一回！

　　“有这个必要么。你们已经分手了，自然桥归桥路归路。是阿姨多此一举了……还是希望你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想到老戏骨这时候了依然笑得出来。我知道这个老女人是不会在公众场合不要面子跟我厮打起来的。所以我更加有恃无恐。反正我不是名人我也不怕丢人。我打了人顶多会被人写两句口角生事，而且有录音在手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我是深受其害，可她就不同了。

　　“那怎么能行呢，我要是日后被人说道四败坏了名声，难道欧湛不该负责任吗？”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做一个恶女人绝地反击是多么出气，欧耶！我日后定要向水性杨花也倾国倾城的狐狸精看齐！至少人家可以坦然地说那又怎么样人家就是坏就是水性杨花就是讨厌你~

　　看着老女人被我噎住的老脸，我心里那个舒爽！不行别拦我我还要再加一勺火油：“我以前见过痴情的前任去闹翻了爱人的婚礼，那场面可真是鸡飞狗跳贻笑大方啊……要是我也那么做的话，阿姨应该会原谅我一片痴心和不好的名声同意我和欧湛的婚礼吧？”我起身，“要是阿姨做不到还是别乱说话的好，小凉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哦，对了，等到我和别人白头到老的那天，我会记得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清空的。”

　　没管那杯奶茶的账单，我异常潇洒地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