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长空 第十八章 战场
作者:西陆之狐.QD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博丘斯,沃希-特克特……”(德语:炮击,隐蔽)

  叫喊刚起,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就已划空而来。有时,它们听起来近乎于河面上小型航船的汽笛,却不会为生活增色一丝一毫;有时,它们就像是顽皮孩子在寂静夜晚吹的哨子,却并不是搞一场恶作剧就罢手的;有时,即使用手指紧塞耳孔,它们却还是能够洞穿一切,狠狠震荡大脑,敲击心脏,搅翻人的脾、肺、肾!

  轰!轰!轰……

  接踵而至的爆炸开始猛烈锤打地面,强劲的冲击形成狂暴的气浪,死神的镰刀寄魂于一块块高速旋转的弹片,以难以捉摸的轨迹横扫一切。大地在强烈地摇晃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受到了扭曲。卡尔双手抱头、膝盖顶胸,以半侧半躺的姿势蜷缩在冰冷泥泞的战壕底部,眼皮与嘴唇死死紧闭,假装自己一块石头、一坨冻土或者一具尸体——只要能躲过这该死的炮击,扮什么都可以。

  在这条蜿蜒的战壕中,还有许多和卡尔一样头戴大耳沿钢盔、身穿德国军装、足蹬大皮靴的人,武器或抱于怀中、或置于一旁。他们有的表情坦然地闭目养神,有的口中念念有词,也有人面如死灰、眼神呆滞,茫然不知所措地坐着、侧躺或是缩在角落里。炮火风暴狂烈而密集,尖锐的呼啸声与响亮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高低相应、此起彼伏。如果说这是战争交响乐演出,就算倒贴门票恐怕也不会有人自愿进场聆听:时间不定,说来就来,区域不限,没有预告,更从心理和生理上对听众造成巨大的副作用!

  对于战壕中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无可选择的。要么祈祷,要么听天由命。炮弹直接落进战壕掩体,整班、整排的阵亡也不是稀罕事,而一些幸运的老油子,经历一百次炮击也能够毫发无损。

  可是,挨炮弹的煎熬,每一分钟都是那样的漫长,以至于人们不禁质疑:时间难道凝固在了这个节点上?

  许久之后,山崩海啸的声音终于由密转稀,又过了几分钟,最后一声沉闷的轰响为这一段充满力量的交响曲谢幕。夜空安静下来了,瞬息的变化让人们从耳膜到心脏都体验着惯性的刺激,这对小脑不发达者甚至有着良好的催吐效用。生者挺过了煎熬,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欢呼;伤者在痛苦的**,得来的仅仅是空无的悲悯。至于那些死去的人,再也没有荣誉与耻辱、坚持与动摇、乐观与沮丧的区分,一切都结束了。

  “诺特尔……诺特尔……波海克-祖姆-坎普!”(德语:注意,注意,准备战斗)

  催命的喊叫声照例在敌人的炮击结束后响起,并且迅速传遍了各条战壕。先前形如雕塑的大耳沿钢盔们纷纷动了,有的沿着交通壕奔赴前沿阵地,有的起身就是自己的战斗位置。枪械、钢盔、水壶等等各种硬物件相互摩擦磕碰,在战壕中汇聚成为一种独特的声音,紧张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卡尔虽然很不情愿,但忌惮于大皮靴踢在身上的剧痛,他艰难的支起身子,从地上捡起沾满了泥污的步枪,一脸木然地等着。等那个脾气暴躁的军官挥舞着拳头喊“弗-曳-尔”时,再和旁边的人一起趴到战壕边缘,用手中的武器向前射击。

  啪!啪!嘎嘎嘎……

  枪声陆陆续续响起。炮击之后必有进攻,

  “拉尔登!拉尔登!”(德语:装弹)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在这个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的世界,人们的脾气显得格外火爆,那军官长着一张粗犷的国字脸,留着稀疏的络腮胡子,肩膀宽厚、臂膀轮圆,外貌气质和ac米兰的顽强中场加图索有几分相像。

  在这赶鸭般的口号驱赶下,大耳沿钢盔们纷纷站上战壕侧壁的垫阶。为了保护士兵,这里的战壕挖得很深,两壁还用木条进行了加固,常人站直了也够不着边,必须站在堆砌的土阶或是空箱子上才能够把脑袋探出去。

  不等凶恶的军官来到身旁,卡尔赶忙站在垫阶上。他所处的战壕位于一座东西走向的山丘上,东北方大约五、六公里有一座样式古老的堡垒,估计是整条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最近两天承受了敌人近乎变态的炮火;往西,是大片大片的树林,那里也有守卫部队,同样部署了防御纵深,烧剩的树根依然是阻挡对方坦克装甲车的天然屏障。于是,这座看起来地势较高的山丘成了敌军地面部队突击的重点区域。

  夜空下,照明弹闪耀着炽白或者淡黄色的光芒,将大地染上奇异的色泽。零星或成串的枪炮子弹呈暗红偏橘色,以极快的速度从前沿战壕飞向远处。这座山丘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再往前有一条两米多宽的溪流,对岸本来有小树林和灌木丛,但在炮火的持续摧残下,那里只剩下寥寥几根树桩,坑坑洼洼的泥地就像是早年乡下的土猪圈,被猪蹄子翻来覆去地踩踏而稀烂不堪。随着敌人的进攻卷土重来,坑洼泥泞的雪地上晃动着无数的人影,还能够看到一些比人影更大,杀伤力和威慑力也大得多的——坦克!

  轰……

  守军阵地侧后的大炮开火了。即便是在白天,卡尔也只是远远看到过覆盖在炮位上的伪装。

  大炮射击的声音还未消去,对面的空旷地上就腾起了一团火光,看起来炮弹稍稍偏离了目标。不容人们感慨,轰轰的炮声接连从阵地侧后方传来,破空而去的炮弹转瞬间就撞入进攻者的队列。照明弹的光照下,两个偌大的黑影旋即燃成了火球,它们在惯性向前移动一小段距离后,便如死猪一般趴窝不动了。

  “干呀!把它们都干掉!”

  卡尔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却并不是因为改换了信仰。在之前的进攻中,明帝国军队的猛烈进攻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若是己方的大炮不能够及早干掉那些明军坦克,它们在抵近之后就会用坦克炮和机枪大量杀伤守军士兵,守在前沿战壕的士兵就不得不用火箭筒、手榴弹、炸药包以及燃烧瓶去阻挡对方。卡尔亲眼所见,这种反坦克手段的自损率达到了九死一生的程度,场面之壮烈更是给心灵带来空前的震撼。

  四次战斗,阵地岿然不动,但阵亡和重伤的守军士兵被抬下去了一批又一批,就连卡尔周围也换上来好些陌生面孔。虽然没有人说些什么,无形之中却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笼罩在心头,唯恐下一个阵亡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