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宫婢走的匆忙,未佳低头看着裙摆处绽开的茶渍,只眨眼的功夫那宫婢便不见人影。
又是这套把戏。
未佳低头冷笑,前世她这时候一心牵挂辜明日,想方设法与他相处,那时她感觉进宫时机不大对便装病没去。
但听说她的好二姐不当心撞见四皇子,奈何四皇子不乐意娶她,后来才嫁了他人。
如今换汤不换药的,真是无趣。
她从前听说那四皇子是个病秧子,却对身边一名叫阿银的婢女尤其情深,甚至死后都不忘记为那婢女安排后路。
她记得那婢女似乎后来还怀有四皇子的遗腹子,也不知后来落了什么境地。
如今有些事情虽然有改变但大致轨迹没变,她不妨赌上一赌,反正嫁给短命的皇子,同嫁给权倾朝野的安南王,貌似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甚至于她想着,这四皇子总归是快死的,若是能背负个寡妇的名头不必再嫁人,那也不是不可。
抬手将面前的宫门轻轻一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的,未佳慢步走进去,穿过一道道宫纱,这才依稀听见里面残喘的咳嗽声。
约莫是听见未佳的脚步声,四皇子虚弱的声音顿起:“谁在那边?我不是叫你们都退下?”
语气有些不耐,长年被禁锢的生活早就让他厌烦。
未佳顿了顿,福身道:“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纱幔后头好半响没声音,未佳便保持半蹲行礼的姿势不动。
“可是崔丞相崔家的小姐?”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疏离。
未佳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一板一眼规规矩矩道:“正是臣女,家中排行第三。”
“崔三小姐?”诧异的声音一闪而逝,四皇子猛地一阵咳嗽,怒急攻心:“好!真是好!”
一连两声,未佳嘴角上扬,看来这位四皇子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乖顺。
“阿银!阿银!”四皇子一声扬过一身,语气急促。
“殿下—”未佳本以为四皇子这根本喊不出人,岂料这叫阿银的很快便闪身出来,看着情形,定然是躲在暗处看着的。
阿银一身翠绿色宫装,模样并不出彩,但五官凑在一块儿尤为柔弱,处处秉着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行动处同自己还真有三五分相似。
怪不得皇后会把注意打在她身上,未佳低头,全然将自己当做透明。
“殿下,您不要动怒,保重身子,娘娘都是为您好。殿下,您别生气。”阿银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别有一般滋味,就连未佳这身为女子看了都忍不住疼惜几分,那柔和的气质,怪不得四皇子会倾心这样一个人。
“你呀—”四皇子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忍心苛责于她,“日后母后再逼迫你做这种事,你要同我讲,知道吗?”
柔和的语气,就连未佳听起来都忍不住侧目三分。看不出来这四皇子还是个痴心人,接着四皇子又道:“快带崔三小姐从偏殿出去,晚了恐怕来不及。”
阿银泪流满面连连摇头,殿外脚步声急促,越来越近。四皇子脸色一变,现在已经来不及!
他目光快速掠过未佳和阿银身上,厉声道:“还不快去床底下呆着?”
等了半天,未佳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顿时愣在原地反应不及。
“还不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四皇子语气急促,全然没有方才半分温柔。
未佳心中绯腹,还是乖乖钻进床底下。只听殿外扬声道:“皇后娘娘到—”
繁琐复杂的花纹在床前摆动,皇后进殿便迫不及待扫视一圈,诧异道:“皇儿这里怎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四皇子故作茫然道:“不是儿臣自己,还会有谁?”
皇后狠狠将另一旁站着的宫婢剜了一眼,冷然道:“本宫瞧着崔三姑娘似乎往这边走来,现下四处寻不到,心里有些担心,若是皇儿你看见,告诉母后一声。”
四皇子瞧着那些宫婢拿着眼角四处搜寻的样子冷笑一声,示意阿银将他扶着伴卧靠在床边,冷声道:“母后,人家堂堂崔三姑娘,怎么可能不知礼节往皇子所这里走?只要不是宫婢存了偷懒的心思,这崔三小姐应当会找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听着四皇子意有所指的话,皇后脸上亲一阵白一阵,上前一步狠狠打了阿银一巴掌:“贱婢,皇儿不过与本宫一日不见就同这般生疏,定然是你这贱婢挑拨离间!”
高高扬起的手被人狠狠在半空中抓住,却是四皇子赤脚下床,瘦骨如柴的手像是枯枝狠狠攥着皇后,勒得皇后手腕生疼。
“放肆!”皇后下意识呵斥道。
四皇子眼眸充血,目眦欲裂:“母后,儿臣说过,不要动阿银,这根本不敢阿银的事,你做什么牵累她?”
四皇子还是头次这般模样,同皇后对着干,别说周围的婢子,就是皇后都狠狠吓了一跳,皇后看着阿银,眼底闪过一次妒恨:“都是这个贱蹄子才害的我们母子疏离,你说母后怎么能不怪她?”
“不干她的事,”四皇子一字一顿,侧着身子不自觉将阿银护在身后,“母后您的心思做儿子还会不知道?您请回吧,儿子本就是残废之躯,是不会平白耽误好人家的姑娘的。”
“耽误?”皇后气笑了:“你是本宫的儿子,是陛下唯一的皇子,谁若能嫁于你,那不是莫大的荣幸?谁敢嫌弃你?”
四皇子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
“松开。”皇后抖抖手,四皇子依旧握住不松,皇后本想直接叫来宫婢太监们把阿银拖下去,可四皇子身子一阵猛地咳嗽。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嘴,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滴答绽开在青石板上,分外惹眼。
皇后顿时急红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医?”
四皇子纵使身子在摇晃,依旧不肯退让:“不许伤害阿银!”
“好好好,不过就是一个宫婢,依你依你!”皇后松了口气,这时四皇子身后梨花檀木的床忽而一阵闷响,皇后眼神一闪,四皇子赶紧加了一句:“儿臣的婚姻大事,不许您胡来!”
四皇子咳嗽的愈发剧烈,皇后叹了口气,终是收回目光,似是认命道:“都依你还不成么?母后就你一个儿子,难不成还会亏待你?”
未颖战战兢兢在旁边看了半天,平日里她虽然鲁莽却也知道今日皇后不怀好意,尤其那茶水洒在未佳身上,她分明看见那宫婢是故意的。她吓得手脚发凉,眼下未佳不见踪影,到底该如何是好?
太医急匆匆赶来,殿中格外安静。一到殿中太医下意识打量过皇后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看来四皇子情况不大好。
皇后应承的一瞬间力道退去,四皇子瞬间将半个身子靠在阿银身上,早就支撑不住,不过就是靠着毅力强行支撑。
太医照例把了脉搏,一脸凝重,若说四皇子先前还有几分好活,现在再看,分明就是短命的征兆。太医顿时跪地,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斟酌语气。
这时四皇子叹了口气,道:“母后,您叫他们都下去吧,儿子想跟你说会话。”
“这病看也不看都是这样,还看个什么劲?”这副认命的语气说的皇后心酸不已,若不是她当年怀孕的时候铤而走险也不会——
皇后眼中含泪,屏退了所有人,未颖松了口气,一步也不停留赶紧撒开脚丫子往外冲。也许是刚才被吓坏了,未颖匆匆走去一没留神狠狠撞到来人坚硬的如石的胸膛,人都懵了。
“崔二小姐?”一丝不解的语调响起,未颖听得眼前一亮,安南王!
未颖心一横,一把握住安南王的手道:“求求你赶紧救救我三妹吧!”
安南王倏尔眼一沉:“未佳怎么了?”
听见安南王竟是直接叫了三妹的名字,未颖眉头微皱,可也不敢沾惹这个活阎王,只将方才的事意简言骇的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安南王已是面色阴沉如水,额前青筋突起:“好一个皇后!”
竟然敢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了?真是胆儿肥了。
“你先回去,此事我会解决,回去告诉你爹娘,你三妹我会亲自送回去,不必担心。”
未颖偷偷瞥了眼安南王,仗着现在说上几句话顺着胆子问道:“王爷,那个,不知道辜明日,您——”
安南王最不耐烦应付女人,大概除了未佳之外所有的女人他就没用过心,此刻也是陡然变脸,语气不耐道:“你走是不走?不走本王派人把你送到皇后那儿去。”
“我走!”未颖忙道,暗自磨牙咒骂,却不敢说出声。
殷沂南转身走出不远,侧身吩咐殷大道:“这几日你收集的证据着手递上去,现在就去!”
殷大一愣:“现在?若是缓一缓,咱们说不定能将皇后一派直接连根拔起!”
“顾不了那么多!”殷沂南破口大骂:“再等老子媳妇都要被人惦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