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声一敲锣,掷地有声。
辜明日抬手将额头滚落的汗珠擦掉,继续埋头奋笔疾书。一行字一气呵成,他这才停下,面露微笑对着纸张吹气,将上面的墨渍风干。
若这次能在科举中进入殿试,那他便能为他娘沉冤昭雪,那些污蔑他娘的贱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低头将手心的木簪摊开在手心,这是明月最喜欢的簪子。想起明月的惨死,想起这几日来他受到的种种侮辱,辜明日情不自禁将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后恨入骨髓。
他对那个牺牲自己只为保全他的妇人其实说不上多大的感慨,但若是不在安南王面前装的像一些,那安南王怎会助他?
可辜明日眼前分明浮现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安南王如此喜怒无常,真的会遵从父命帮他吗?
辜明日心中顿时起伏不定,还有陛下,虽说他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可怎么能保证陛下一定会把皇位传给他呢?宗室幼子也许比他来的更容易掌控。
烛火忽然跳跃,眼前劲风袭来,辜明日下意识侧过身去,油灯下泛着亮光的长剑又一个转弯朝他刺来。
长剑锋利,一个措手不及就将他半边眉毛削掉。辜明日下意识捂住半张脸,背脊惊出一身冷汗。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跌跌撞撞的爬出去,大喊道:“救命,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原本已经入睡的考生们顿时从梦中坐起,披了外衣往外面看,但这杀手很是胆大,已经是惊动旁人,竟然还将手中长剑举起,狠狠朝下方的辜明日劈去。
辜明日前无退路,后无可避,心急之下翻身朝右边滚去。这时一串金铃声响起,娇小的身子从人群中奋起。
“竹安?”辜明日瞪大眼睛,没想到关键时候又是这个小姑娘救了自己。
想起自己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辜明日不免心有愧疚。日后,还是对她好点吧。
今日当值的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听闻喊声和刀剑声便匆匆赶来。灯光之下,辜明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狠狠撞到他眼底,瞳孔骤然猛缩。
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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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钟声撞响,嘉靖帝冷然扫视那些跪地请安的臣子,沉声道:“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大殿一片寂静无言,嘉靖帝抬手将龙椅重重一拍,厉声道:“成日里不吭声,出了事你们倒是推辞的比谁都厉害,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崔显抬眼看了看嘉靖帝,步子一移,拱手道:“臣有本要奏。”
嘉靖帝面色一缓,摆摆手道:“爱卿但说无妨。”想想又补上一句,“朕恕你无罪。”
崔显作揖,掷地有声道:“臣要参康伯公府草菅人命,挑拨许钱两家,还对我朝官员妻室痛下杀手。”
吏部尚书闻言有些吃惊看了崔显一眼,步子一迈,沉声道:“臣附谏。”
“臣附谏。”
“大胆!”嘉靖帝爆喝一声,可声音听起来却并无办法怒气:“皇后周氏素来端庄贤淑,恭敬惠敏,康伯公府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崔显自然早有准备,将证据一一呈上去,还说:“臣有一小女,因与许家幼女交好,怜悯其不幸,因而上门拜祭,不曾想碰上杀手,差点被灭口。”
此话一出殿上哗然,嘉靖帝闻言皱眉:“可是与沂南有婚约的三小姐?”
崔显敛眉道:“正是臣家中老三。”
沂南那孩子素来护短,虽说是迫于舆论毁了人家小姐的清白才不得不娶崔三小姐,可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既然这事与沂南有关,但如今他只有四皇子一子,那沂南势必要受写委屈了。
这样想着,嘉靖帝作出一脸怒容:“来人,将康伯公府派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待朕将此事核查确定,朕势必将他康伯公府的封号褫夺。”
一番话说得不痛不痒,只将康伯公世子的禁卫军统领一职位给收回来。
下了朝,礼部和兵部两位侍郎互看一眼,两人同时上前在崔显面前讨笑道:“丞相大人请留步。”
崔显眉眼不动:“何事?”
“丞相大人,您说陛下这到底是何意思?”
崔显朝问话的礼部侍郎看了一眼,后退一步,摇头道:“老夫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若各位有疑问,不妨问问安南王。”
朝不远处进宫的安南王指了指,崔显立刻利索溜走。那就安南王的杀胚样,谁敢上前?
殷沂南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公公宣旨的话,同赐崔家二位小姐于他为妻?他才不要!就崔二小姐那丑样也想嫁给他?他不自觉将手中的圣旨捏紧,还平妻,在他心里没有哪个女人能与未佳并肩。
殷十二不禁心底嘀咕,怎么每次碰上这个崔三小姐的事王爷就如此不冷静?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万一崔三小姐是个骄纵的性子,那王府可就完了。
正想着,殷沂南又将他甩开一大截:“王爷,王爷您悠着点。”
殷沂南朝着嘉靖帝郑重行礼,恳求道:“陛下,臣感念陛下厚爱,但臣曾答应父王遵守我殷家规矩,一生只娶一人,愿陛下成全。”
嘉靖帝叹了口气:“你这倔脾气当真和你父亲一样,可如今你父亲不在,那朕必然不会委屈你。此事是朕决定的,你不必再说。”
“陛下,臣——”殷沂南还想再说,但嘉靖帝摆摆手一副不想多听的样子。
“此事不必再议,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先下去吧。”
“是。”殷沂南低声不语,一路疾走飞快出了宫门。殷十二吃了老劲这次跟上他,见他脸色不好,心知此行并无收获。
这可怎的是好!
一个崔小姐还不够,这下还要两个!
殷沂南心中愤懑,迎面和正要进宫面见嘉靖帝的大理寺少卿撞个正着,那大理寺少卿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冷不丁给人撞了正要发怒,可瞥见来人是安南王,顿时偃旗息鼓。
“微臣大理寺少卿见过安南王,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殷沂南步子一顿,这大理寺少卿不是掌管此次科举考试?如今行色匆匆进宫,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辜明日!
殷沂南额头狠狠一跳,他怎么忘记这个人!
想起崔那什么提起辜明日的样子,分明一副母狗发,春的样子!
殷沂南嘴角含笑,理了理大理寺少卿的衣服角,柔声道:“没事,是本王不好,走路不当心。可是有事找陛下?记得有什么话如实告知陛下,一定,要让陛下及时知道。”
大理寺少卿心一颤,他怎么觉得安南王这话如此有深意?隐隐带着一股威胁?明明目不能视,他方才却真真切切感觉到被安南王窥视内心的感觉。
“多,多谢王爷,有劳,下官这就去见陛下。”大理寺少卿吓得浑身发毛,一个从来冷言厉色的人突然温柔起来,这还不可怕?
出了宫门,殷沂南只觉得浑身畅快,他大手一挥,低声问道:“可打探到未佳现在何处?”
殷十二饶了绕后脑勺,回忆道:“好像是同崔二小姐一起在凤仙楼选珠宝首饰。”
“走,咱们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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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佳素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执着,因此选了一些便坐到一旁歇着。未颖正在兴头上,可看来看去还是不甚满意,便催了掌柜的去库府里拿些奇珍上来。
对街忽然一声怒骂声响起,未佳下意识看去,人影重重间留娘的背影一闪而过。
昨日她记挂夏若,也不想打草惊蛇,只派了小厮盯着她,现在看来她是又将小厮甩开了。
未佳冷笑起身,慢步跟了过去,这时那哄闹的人群忽然散开。未佳顾着闪过,再抬头,哪里还看得见留娘的影子。
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忽而抱住她的大腿,未佳吓了一跳,可这人抱的极紧,瘦骨如柴的手臂上到处都是斑驳的鞭痕,长短新旧不一。
“崔,崔三小姐,救救我。”
这声音,未佳吃了一惊,将这人灰尘扑面的脸仔细看了又看。
“钱幼娘?”未佳着实吓了一跳,钱幼娘怎么落得这个地步了?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钱幼娘早没了先前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眼神迷茫惶恐。
“放手。”未佳可没忘记许家小姐落得什么地位,许若欢说话是直接了写,可没坏心眼,钱家竟然那样对付一个姑娘家,她绝不同情。
一声厉喝,钱幼娘竟吓得一个哆嗦,眼底闪过一抹惊惶,松开手连连叩头道:“崔三姑娘,我知道您素来心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可是那许若欢都死了,我也知道错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