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是铃铛发出的声音。
叮当也是一个女孩,她就像一颗春风中不停响动的铃铛,走到哪里都会发出那种悦耳的笑声。
“叮当,叮当。”
不知道是谁家的风铃响起,几颗花蕾一般的铃铛在晚风中飘曳,让每一个听到它响声的人感觉心情舒畅。
铃铛有一根线牵着,在风中不停摇晃,不停发出声响
可惜,它只能挂在窗前。
叮当这个铃铛却可以四处走,四处看,四处响,四处散发出它那悦耳动听的笑声,让每一个听到她笑声的人都感觉心情愉快,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望一眼这个开心的女孩。
她不但开心,还非常美丽,像一枝春风中娇艳欲滴的花朵。
她望着窗前那个风铃,望着风铃后那间奢华典雅的房间和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就恨不得也马上住进这座漂亮的房子。
窗前的风铃下有一个女孩在望着窗外,望着在街上向房间里眺望的叮当,“嗤”地发出一声讥笑:“这个野丫头一定第一次进城,一定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
“可能还想偷东西。”
这个女孩用力关上窗,拉上在夕阳下闪动着流光的真丝窗帘。
窗帘很厚,遮住了夕阳,也遮住了叮当的目光。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
因为叮当真的是第一次进城,也真的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她已经十九岁,这是她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第一次走出那个贫穷的小村庄。
一个人来到这座中国最大的城市。
走出家门的一瞬间她心里就想哭。
当汽车离开村口,一切熟悉的景象从眼前渐渐远去,慢慢消失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流出眼泪,可是拼命忍住,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奶奶告诉她,在外边一定要少流眼泪,多开心的笑,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火车里挤满了人。
叮当没有离开家乡的时候,还不知道世上会有这么多人。
每个人都用不同的口音说着不同的话,不同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从四面八方带着同一个目的坐上这列火车。
火车上没有座位。
叮当站着几天几夜才来到这里,心中却一点也不后悔。
她知道如果不走出来,自己的青春就会浪费在那个小山村。
那个山村虽然是她的家乡,却没有一点美好的回忆。
她的记忆里,那里只有饥饿的人和贫瘠的土地。
她也要像那个在窗前讥笑自己的女孩那样活着,也要穿像她那么漂亮的衣服,化像她那么美丽的粧,住像她那么好的房子。
临街的窗前也要挂一串美丽的风铃。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很早以前,叮当就听人说过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有钱人很多,赚钱的机会也很多。
只有赚到钱,她才能过想要的生活。
只是这还不是她离开家乡最大的原因。
离开家乡最大的原因是,她想嫁给一个有钱人,不但有钱还要有势。
她相信自己的青春和美貌,一定可以满足任何一个有钱又有势的男人。
有人告诉她,那些有钱又有势的男人喜欢年轻而且单纯的女孩子。
她才十九岁,才吃完奶奶给她煮的寿面,上面还放了一个很大的荷包蛋,过完了她十八岁的生日。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年轻而且单纯的女孩子。
也有人告诉她,那些有钱又有势的男人喜欢有文化又有情调的女孩子。
她能写出最优美的文章,还会做诗填词,唱出动人的歌曲,她也会弹琴,下棋,插花,煮茶,只要那些上流社会的男人觉得风雅的事情她都做的很好。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有文化又有情调的女孩子。
还有人告诉她,那些有钱又有势的男人喜欢柔弱的处女,还喜欢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去折磨那些娇弱的如同花蕾般的女孩,看着她们痛苦地挣扎,流泪,求饶。
据说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们满足。
她觉得这一点自己可以做到,任何痛苦也比不上自己在家乡忍受的贫穷更痛苦。
而且,她还是一个处女。
那个人最后意味深长的告诉她,那些有钱又有势的男人都是变态的,让她一定要小心。
叮当一定会小心。
她要小心的不是那些有钱又有势的男人,而是那些看上去有钱又有势的骗子。
听说这个城市里有很多骗子专门欺骗像她这种第一次出门的女孩子。
夺取她们最宝贵的贞操。
女人最珍贵的初夜只有一次,如果失去了,就只能像旧货一样贱卖,就算样子看上去很新鲜也卖不出好价钱。
路灯已经点亮。
宽阔笔直的马路,两旁点着明亮的路灯,明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叮当觉得大城市里就连这些路边的灯光都是那么美。
她在家乡的时候从没想到,原来到了晚上,街道也可以变得这么明亮,道路的两边还可以挂这么多漂亮的灯笼。
叮当以为那些路灯就是一串非常明亮的灯笼。
来这里以前,她还没见过路灯。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
叮当觉得这些灯光是那么绚丽,那么令人迷惑,她仿佛已经迷失在这些灯光中,看不到方向。
她在心里发誓:“这次来了,就一定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穿最漂亮的衣服,化最美丽的彩妆,住最豪华的房子。”
“还要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
“就算这个男人是个老头也无所谓。”
有钱有势的男人很多都已经是老头,这一点叮当也早就知道。
忽然间,灯光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繁星在闪烁,那些美丽的灯光仿佛一瞬间挂到了天上。
只剩下前方一盏灯。
那是面摊前点起的一盏灯,吸引着深夜还在街头流浪的人来吃一碗难吃却还可以填饱肚子的面。
一个老头在灯光下昏昏欲睡。
现在是深夜。
有家的人已经归家。
无家的人,也已经找到了临时的家,面摊上没有人。
叮当下了火车还没有吃饭,连水也还没有喝一口。她不是忘记了吃饭,而是口袋里剩下的钱只够吃一碗最便宜的面。
她想留着晚上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再吃这碗面。
现在已经是晚上,她也已经饿的受不了。
面已经端上来。
一碗最便宜的清水煮面,上面飘着几粒海米。
灯光下有一个大盘子,装着免费的咸菜,是用最劣质的酱油泡出来的萝卜干,像一块块又臭又硬的黑色石头,表面上还布满了风干的褶皱,看上去就像面摊老板那张又老又丑的脸。
叮当在碗里夹了一块萝卜干。
难吃的面冒着热气,看上去却很诱人,因为她实在是饿坏了,萝卜干放到嘴里也觉得这是从没吃过的美味。
叮当吃一口清水煮面,再吃一口萝卜干,感觉就像在吃鳝丝面和鲍鱼。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吃上鳝丝面和鲍鱼。
面吃完了。
肚子饱了,口袋空了,叮当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她听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公园,公园里有很多长椅,躺在那里就像躺在山坡边的田埂上一样舒服。
在那里睡一夜应该不要钱。
她相信到了明天就一定可以找到工作。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到了哪里都会有人争着请她,她一直这么觉得。
月光下,浩瀚壮丽的黄浦江看上去就像大海一样宽阔。叮当没见过大海,觉得这应该就是大海。
江边有一个宁静的公园。
滨江公园。
公园里没有灯。
睡在长椅上,如果明天醒来早一点,应该没有人看见自己。
一个女孩睡在公园长椅上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这一点叮当很清楚。。
公园的门敞开着。
深夜看起来,公园里阴森而黝暗。
滚滚的黄浦江发出雷鸣般的流水声,听着流水声,叮当的胆子也变得大起来,独自一个人走进公园深处,找了一张幽静的很少会有人会看到的长椅。
现在是春天,春天即将过去。
夏天很快就要来临。
公园里绿草如茵,鲜花满地,清爽的晚风带着花草的幽香吹在人身上,带走了困倦和疲乏,让人难以入睡。
叮当躺在长椅上,望着天上如钩的弯月,勾起她思乡愁绪。
不知道奶奶现在做什么?
她的眼神不好,是不是还在油灯下眯着眼做那双没有做完的布鞋。
家里的老牛有没有喂饱,羊群有没有归圈。
大黄狗就算是忘记喂食也会自己出去吃的很饱回来,不用担心。
记得来时缸里的水已经挑满,应该足够奶奶用上三天。
可是三天后呢?
叮当的眼中忽然充满泪水。
泪水很快要流出来,可是还没有流出来就已经止住。
因为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种声音就像是黑暗中有野兽慢慢地向猎物靠近发出的声音。
声音从树丛中传来。
叮当突然坐起,望着那片树丛,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什么人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
忽然间,树丛里有七八只手电筒同时亮起。每一道光都照在叮当的身上,照的她眼睛也睁不开,坐在那里像一个木偶。
她用一只手挡住眼睛,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道光照在叮当高耸的胸前,慢慢地向下移动,照过她身前每一寸地方。
她的身体发育的很好,也很早,健康而且苗条。结实饱满的身体,该大的地方很大,该小的地方很小。
那件旧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地方几乎已经要涨破。
手电筒的光最后停在了它最不该停下的地方。
然后,她就听见可怕的笑声。
可怕的其实不是笑声,而是发出笑声的这几个人。
每一个人的笑声都不一样,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尖有圆,甚至有一个人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母鸡下蛋后发出的叫声。
笑声不同,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完全一样。
这种意思每一个女人都会懂。
就算叮当只是一个才从乡下出来的小女孩,也已经明白了这几个人想做什么。
这个地方幽静而偏僻,很少有人经过。
她没想到自己选的地方竟然会这么危险。
叮当想到逃跑。
她转过身却发现身后也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也在看着自己笑。
他们不只是笑,还动手。
有一个人的手指已经勾住她的衣襟,扯开扣子,饱涨圆润的胸峰立弹出来,奇迹似的呈现在这几个人眼前。
这几个人的眼睛立刻就直了,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胸前。
叮当吓坏了,用力甩出身边的包袱。
包袱里有几件旧衣服和一双新鞋,还有一包泥土。
奶奶说,一个人离开故乡,总是要带一包家里的泥土,这样人才会有根,出门在外心才不会慌。
泥土很重。
叮当从小生活在乡下,虽然苗条力气却不小,这包泥土砸在那个人脸上,立刻就倒下去。
那个人倒下后马上又站起,伸出双臂向她扑过来。
叮当尖叫着蹲在地上,抱住头,紧闭双眼,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紧闭双眼,看到的只有黑暗。
黑暗中,叮当听到奇怪的响声。
这种声音就像一把重锤用力敲击在一面大鼓上,沉闷的鼓声中还夹杂着一连串骨头折断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很快消失。
然后,她就听到围住她的这几个人发出怒喝:“朋友,你是哪条路上的,怎么来这里讨野火。”
没有人出声,四面一片安静。
地上似乎有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声音。
叮当睁开眼,正看到那个向自己扑过来的人倒在地上,面前有一大滩从那个人嘴里吐出来的鲜血。
一个年轻人站在她身旁,一身黑衣服,一双漆黑的眸子,只有牙齿是白色,看上去就像从深林里突然窜出来的野兽,充满了野性的威胁。
这个人救了叮当。
可是,叮当却觉得这个满身黑衣的年轻人比侵犯自己的那些人更可怕。
她当然不会知道,有些人天生就带着可怕的杀气,每个人见了都会感到害怕。
穿黑衣的年轻人,嘴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眼前这些人脸色都变了。
叮当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已经没有力气站起。
穿黑衣的年轻人伸出手扶起她,他的手粗糙而有力,就像野兽的爪子,用一种很冷的声音道:“你没事吧?”
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叮当身上,遮住她裸出的前胸。
叮当用力裹紧衣服,摇着头没有说话。
她已经说不出话。
衣服上散发出男人特有的味道。
披上这件衣服的瞬间,叮当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紧张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好像找到了一种依靠。
眼前这些人看到这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向后退了几步,但是很快又冲上来。
冲上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把刀。
十多个人,十多把刀,每一把刀都能要他的命。
奇怪的是,叮当居然没有闭眼。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安全。
穿黑衣服的年轻人身体突然跃起,像一头可怕的野兽扑向那十多把刀。
这个人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头野兽。
穿黑衣的年轻人空着手,可是这双手就像野兽的爪牙,也是他杀人的利器。
他出手残暴毒辣,而且很快。刀尖明明已经刺到他的咽喉,可是拳头却已经打在这个握刀的人身上。
拳头打在身上,立刻就听到骨头爆裂的声音。
另一把刀已经刺到他的肋下,只要再前进一寸就可以刺入心脏,要他的命。可是就差了这一寸,这个人就听见自己胳膊折断的声音。
折断的是握刀的胳膊。
他还有另外一条胳膊,还握着一把刀,这把刀的刀尖已经离穿黑衣的年轻人胸膛很近。
他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刀尖又向这个穿黑衣的年轻心窝里刺去。
这一刀又快又狠,也很准。
而且距离很近。
这个穿黑衣的年轻人没有躲闪,相反挺起胸膛向刀尖上撞去。
刀尖没有刺入心脏,握刀的人却撞出了一丈多远,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十多个人这么快就倒下两个,剩下还站着的人已经停手,他们开始害怕。
因为这个人打起架来竟然不要命。
“你是洛克?”
“不想死的快点滚。”穿黑衣的年轻人声音还是那么冷。
“今天的事情没完,你记住,我们走。”
十几个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来的时候快,走的时候更快。
风从江面上吹来,吹在人的脸上,温暖而潮湿。
弦月如钩映在水中。
江面上波光粼粼,水中月不如天上月。
月色凄美如悲歌。
月光照在穿黑衣的年轻人脸上,两个眸子闪着野兽一样冷酷的光。
叮当低下头,不敢面对这双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突然感觉有一种可怕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刚才那十几个人围住她的时候也没有感觉这么害怕。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能从嘴里说出三个字:“谢谢你。”
“不必。”
叮当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是一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子。
因为她知道男人都喜欢会说话的女孩子,从小她就让自己学会说男人喜欢听的话。
她知道在什么样的男人面前,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穿黑衣的年轻人说道。
叮当想了一下,然后指着身旁的长椅,低声道:“我就住在这里。”
穿黑衣的年轻人一怔。
“你随我来。”
穿黑衣的年轻人声音中,忽然有了一丝奇妙而温和的感情,似乎想让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能感觉到一点温暖。
叮当感觉到了温暖。
美丽的房子,温暖的家。
这是一幢白色的房子。
简单而朴实的房子,用白色的大理石装饰,门前有一道优雅的围廊,廊下挂着一串风铃。
风铃擦的很亮,看上去像是纯银的。
叮当走过去推动风铃,铃声清脆悦耳。
“这个风铃是你的?”
穿黑衣的年轻人道:“不是。”
叮当觉得很奇怪,道:“这里不是你的家?”
穿黑衣的男人道:“是。”
叮当没有再问下去。
穿黑衣的年轻人带着叮当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却很干净。雪白的床单,明亮的镜子,天鹅绒的沙发柔软而舒适。
房间里还有个柜子。
穿黑衣的年轻人拉开柜子,里面挂满了女人衣服,内衣外衣都有,就连那种看起来好像三条细线连在一起的蕾丝内裤也有。
“这里的衣服你可以随便穿。”
然后他又指着另外一道门,道:“如果想洗澡,那里就是浴室。”
说完就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