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学对面有一条小吃街，平时都是人满为患，再加上今天又是周末，所以显得格外热闹。
街上的行人大多是东海大学的学生，有无所事事出来逛街的，有在外忙了一天回来吃饭的，更多的则是或笑或闹的年轻情侣。他们说着学校里某件糗事，吃着家乡没有的风味小吃，在他们最无忧无虑的年华里放肆地笑着。
萧晴看着窗外的市井，嘴角始终微扬，从汤锅里盛出一个撒尿牛丸，小心翼翼地咬下去，汤汁溅出，白皙的俏脸上挂了几滴汁水，惹得对面的妇人一阵嗔怪。
“你看你，吃东西也不小心些，让人看了还以为是谁家的疯丫头呢！”
凌傲雪边说着边抽出纸巾将萧晴脸上的汤汁擦去，神色间满是宠溺道：“你平时都在这吃，还吃不腻么？还不如我带你去颜丫头那呢！”
“我就是喜欢这里啊！”
萧晴俏皮一笑，给自己的小姨夹了几筷子杂七杂八的东西，道：“明天生日颜姐姐已经包办了，今天不好再去了吧！”
凌傲雪语气有些无奈，眼神里也浮现出些许愧疚，道：“你当初放着好好的燕京大学不上，非要一个人跑到这异乡求学，我知道你这是想独立。你不要萧家一分钱我可以理解，你不要我一分钱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没必要连你表姐的死党都要敬而远之吧！”
萧晴端着碗，露出来的两颗大眼睛看着雪姨眨啊眨，无辜道：“我没有敬而远之，甚至可以说很合得来啊！只是颜姐姐平时也挺忙，老麻烦她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凌傲雪看着外甥女的可爱模样，气生不起来，只是更加心疼道：“你啊，总是想着你自己，主意比谁都大。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有多少人担心？抛开你爸不说，你哥、你爷爷，还有小姨一家，谁不是天天想着你念着你呢？”
萧晴放下碗筷，坐到了凌傲雪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我知道的，你们是真心关心我。但是我也想你们知道，小晴已经长大了。我在奶茶店里打工，晚上做家教，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兼职是能养活我自己的。虽然有时候觉得累，但是绝对算不上苦。”
凌傲雪看着怀里稚嫩与刚强并存的外甥女，苦叹一声道：“你这样，你哥也这样！他现在在你家江山集团还没站稳脚跟，那个姓黄的女人更是对他处处刁难，身边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上次去看他时，他居然在抱着电脑吃泡面，冰箱里更是只有水。”
萧晴一听萧林在公司里不如意，心疼道：“二哥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舍得告诉你这些让你担心？”
萧晴没有说话，眼波轻颤，在雪姨怀里又缩了缩。
“晴儿，听话，回燕京吧！”
凌傲雪顺了顺萧晴的头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们兄妹彼此有个照应。那个家你们不想回，但是绝不能让它彻彻底底变成夏家啊！”
萧晴看着窗外的热闹，眼神渐渐迷蒙，颤声道：“小姨你知道么，去年九月，二哥送我来学校报到，就是在这家鸡公煲，他向我保证他会努力守住萧家的一切，我也向他承诺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回去帮他。”
她回过头来，强笑一声道：“我相信他，他相信我。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
“你们还有我，还有你们外公，整个凌家都会帮你们兄妹的！”
萧晴感激地看着雪姨，终是摇了摇头。
“两家的关系已经够僵的了，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而且，”萧晴微微一顿，“这终究是我们兄妹的事！”
似乎早就预料到萧晴的回答，凌傲雪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遗憾或是责备的意思，眉眼里只剩下心疼。
她捧着萧晴的脸，道：“你们兄妹，怎么都这样倔呢！”
萧晴挤出一个笑容，道：“大概，是遗传的妈妈吧！”
见她提起自己姐姐，凌傲雪终于是忍受不住，两行清泪缓缓而下，抱着萧晴哭道：“苦孩子啊！”
萧晴心里自然也是悲伤的，但是她并没有哭，而是像个大人般为雪姨擦去眼泪，然后紧紧地抱着雪姨。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的怀抱。她们的气息、她们的容颜是那样相像。
多年前，也是四月天，她被凌傲霜抱着看园子里洁白的海棠，身后还有两个捣蛋耍宝的哥哥。
现在，妈妈没了，二哥苦了，大哥生死不知。
是谓，家破人亡。
……
似是其他食客的目光作祟，或是怕相熟的同学恰巧路过看到，萧晴抹着眼角的泪拍了拍雪姨的背，又坐回了她对面。
雪姨轻抿双唇，稍稍整理了下妆容，不停地给萧晴夹着菜，颤声道：“算了，不提了。你清明假期的机票定了吗？我明天晚上也要回燕京，你的生日聚会结束随我一道回燕京吧！”
萧晴轻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我已经定了高铁，不过是后天晚上的！”
见雪姨满听后目嗔怨，萧晴赶忙岔开话题，道：“哎呀光顾着说我了，表姐和姨夫他们好么？外公他老人家呢？”
凌傲雪白了萧晴一眼，随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姐夫刚刚调任，忙得不成样子；你姐姐还是那个老样子，宅在家里蓬头垢面，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我真担心她要是被开除了还有没有公司愿意要她！你外公最近倒是挺乐呵的，天天在家哼曲儿，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
她一边说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看上去很是不安。
萧晴不解，道：“这有什么不对么？老人家就应该这样啊！”
凌傲雪摆摆手道：“我是觉得奇怪！那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就一直乐得合不拢嘴，我问了下王妈，才知道那电话是梁家打来的。我心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干脆来了东海，一会儿就去梁家问问。”
“梁姐姐家？他们家有什么事能让外公那么开心？难道是梁叔叔又升了？”
“升迁这些事很敏感，你外公向来不参与的。”
凌傲雪垂头一声叹息，忽的眸子一亮，抬头正见萧晴也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但是只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同时暗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如果是他回来，又怎么会忍心不现身相见呢？
凌傲雪连连摇头，无奈道：“算了，一会儿去问问便知道了。”
“嗯，外公做事一向神神秘秘的，问问也好，免得到时候被老爷子整得措手不及。”
萧晴看了看表，呀了一声，“我下午还有个学生呢！不行，我得赶紧走了。”
见外甥女儿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凌傲雪有些没反应过来，道：“有这么急？多陪小姨一会儿都不行？”
萧晴背上背包，和雪姨来了个大熊抱，道：“你先去梁姐姐家吧，晚上有时间的话我再陪你好好逛逛街！”
…
…
XC区洛家别墅。
夏雪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而去，偌大的客厅里此时只有两个人。
凌风和洛清源相对而坐，一人叼着一支烟，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很清楚，彼此都有两件事要和对方说，而且最要紧的一件还是相同的。
凌风不开口，是在犹豫这件事有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洛清源不开口，是在犹豫该不该多这个嘴。
偶尔对望一眼，好像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犹豫，接着便又是沉默。烟雾缭绕中，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很明显，在耐心上，还是年轻人输了。
凌风把烟头一摁，苦着脸道：“洛叔叔，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您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洛清源微觉尴尬，摆摆手道：“我是怕你嫌我多嘴而已！”
“拜托，我要是嫌你多嘴，发现你偷听时早瞪你了。”
“你个臭小子！你坐这儿哼哼唧唧半天不也没说话么？”
凌风尴尬一笑，“我这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嘛！”
笑声过后，两人再度沉默。
不是说两人不善言谈，实在是这话题有些沉重。
烟抽多了，洛清源嗓子有些干，但他还是没有端桌上已凉透的茶水，反而又点上一根，道：“真要搞这么大动静？”
“必须要搞。”
凌风语气很坚决。
“到时候……压得住么？”
凌风眉间犹豫一闪而过，轻松道：“想压，自然压得住。但问题是，有人巴不得事情闹大。”
洛清源没有说话，灭了烟，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凌风强笑一声，带着几分犹豫和自嘲，道：“洛叔叔会不会觉得我很毒？”
洛清源看了看凌风，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我出身行伍，扛过枪见过血，什么毒不毒的。再者说了，所谓计，不都是毒计奸计之类的词吗？不毒不奸不诈，那干脆叫‘策’好了。我只看过《三十六计》，却没听过什么《七十二策》！”
凌风英眉轻扬，似是很满意洛清源替他开脱，但复又摇头苦笑，面露愧疚，道：“在这里，我以前的行事方式行不通。”
洛清源拍拍他的肩，“心中有丘壑，很好了！”
言罢，洛清源起身烧水泡茶，显然要满意地结束这个话题了。
凌风得了肯定自然是越发喜欢这个老丈人了，忙起身接过开始熟练地泡茶。趁着洛清源高兴，凌风双手奉上清茶一杯，接着便故作忸怩，几度开口不言，神色很是纠结。
洛清源瞥了凌风一眼，道：“想说便说，挤眉弄眼地非要我先开口？”
凌风闻言喜笑颜开，“岳父大人明鉴！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雨那玩伴是我亲妹妹？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一声岳父喊得洛清源如梦方醒，想着还在楼上生闷气的女儿，心道还没跟你这臭小子算账呢，你倒先兴师问罪了？
洛清源重重一咳，气道：“可别叫这么亲热了！倾城可没同意呢！”
他放下茶杯起身，往楼上瞟了一眼，叹道：“当时想的是你哄好我女儿，便让你们兄妹早日相认，算是给你的奖励。现在……你谁啊？我们很熟么？”
凌风被洛清源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心想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比他两个女儿还傲娇？
翻脸不认人啊！
但是你想泡人女儿，还不让人傲娇一下？
凌风端正了思想，扯开嗓门大喊了一声：“我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这一嗓子不光洛清源听到了，洛倾城和洛雨也听到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猎物明知被锁定却又无处可逃的那种感觉，是凌风最享受的。
“姐姐，说好了哦，一会儿你不许给他开门！”
洛倾城坐在书桌前头都没抬，仔细看着手里的一份企划案，不时动笔做些标注。
“姐姐！”
洛雨嘟着嘴上前摇了摇姐姐的胳膊。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