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先生那句话说得底气不足，卓琪华听了，只能黯然轻叹，垂眸望着眼前的茶杯，伸出细长的手指，慢慢沿着茶杯的边缘一点点转动。

　　她哪会不知道凤城先生在想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一直装聋作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忘不了吕计离去前的那一夜，她醉酒后所说过的话，更加忘不了吕计当时的反应，不需要记住全部，只消记住他对于妾室一事的看法，已足以让她那颗心凉到了脚底，再没有一丝温度。

　　人都说酒醉三分醒，她只是借着酒意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可惜，吕计的话让她失望了，最终演变成了绝望，所以到最后她才会那么想要回到前世的家，只有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书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压抑得令人想逃开。

　　“老师，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只是……”想了又想，卓琪华抿了抿唇，决定说点什么。“对不起，恐怕我要辜负您的期望了www.shukeba.com。”

　　“为什么？”凤城先生皱眉，不解地望着她，眼神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其实，她刚才的反应便已让他隐隐猜出了她的态度，然而当她真的当着他的面拒绝时，内心还是有着不小的遗憾。卓琪华也好，吕计也好，都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深得他的喜爱，让他满足了对徒弟的所有期望，他甚至决定从今往后不再收下其他的徒弟，让他们成为他唯二的徒弟。

　　本想着亲上加亲，让两个徒弟结成百年之好，看他们两个结合之下能生出什么样的徒孙来。哪知原该是胜券在握的事，临到头来女方却不同意，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难过得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不为什么，只是我无心嫁人罢了。”卓琪华摇摇头，把心里的那股失落摇出去。

　　“可是女人的归宿便是嫁人生子了。”凤城先生心中的疑团更甚，忍不住对她解释起来。“你可知道，本朝律法规定，女子十五及笄即可结婚，最迟二十岁就必须嫁出去，不然便得缴纳单身税，而且是逐年往上提高一成，直到那名女子寻得丈夫嫁出去为止，莫非你钱多得可以一年年缴纳这个单身税？”

　　卓琪华笑了：“除了缴纳单身税，还有另一条路，不是？”

　　凤城先生惊呆了：“你是说……”出家？

　　“嗯，我决定存够钱之后便买下一座山头，然后建个尼姑庵，而我……”她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就是那个住持。”

　　“胡闹！”凤城先生怒了，用力一拍书桌的桌面，把上面的茶碗都震得呯呯作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女孩儿要出家当尼姑了？”

　　卓琪华没有被凤城先生的怒火吓倒，反而苦笑了一下：“不想嫁人的话，出家便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昨天之前，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时，还能若无其事的嫁给其他男人，即使是与那个男人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也无所谓。然而当她从朝霞郡主等人的口中听到吕计的遭遇后，才赫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样的她，又怎么能够去祸害别的男人呢？既然这样，倒不如买下一座山头，建一座尼姑庵，在那里度过她在这个异时空的剩余时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凤城先生咬牙切齿的问道，额头青筋直冒，可以看见那上面的青筋一根根都在跳动着。“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这种荒谬的想法？”

　　“老师，经过三年多的相处，想必老师很清楚我的为人了。我这人哪，脾气不好不说，还倔得很，在某些事情上更是执着得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我的底线，是我的夫君不能有第二个女人，即便是欣赏一下那个女人，在精神上与她暧昧一下也不行，这样的我，如何嫁人？”

　　凤城先生：“……”她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他对她性格的猜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与母亲一模一样的烈性子啊，这让他说什么好呢？

　　“如果对方背叛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在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为免害人害己，还是独身一人吧，也省得手上沾了不该有的血腥，脏了自己的双手。”卓琪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摊开那双莹白如玉的双手，前后看了看，才继续说道。“每一个妾室都会分掉那个男人对我的宠爱，而她们都会想尽办法生下他的孩子，而我，无法接受他与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却也无法对着无辜的孩子下毒手。可是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万一我作孽太多，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到那时，老师您还认我这个弟子么？你还会觉得我是你的骄傲么？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你只会以我为耻，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收我为徒。而那个被妒忌恨意扭曲了的我，还是我么？不是了，那不是我啊……那是魔鬼……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卓琪华的这番话说得既悲哀又无奈，根本不像从一个十岁出头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反倒更像是一个历尽千帆，看透了沧海桑田的耄耋老者。

　　凤城先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的说：“如果，计儿答应你的条件，终身不纳妾呢？”

　　“答应又如何？现在的他不纳，不代表他以后不纳。”卓琪华讽刺的笑了。“人心是会变的，此一时，彼一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说他会变，就连我都有可能会变。现在的他站在这个位置上，眼界不高，或许觉得我能与他相配，然而当他一步步往上走，眼界更加开阔，野心更大的时候呢？老师别忘了，他已从以前的那个无名小卒变成了举国闻名的大英雄，人称‘玉面小战神’呢。如果他将来在边关立下更多的战功，到达封侯拜相的时候呢？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他？如果我不能站在他的身边，给他带来更多的助益，他怎么可能还如从前一般看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