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王 第四章 求签 (李乐水)
作者:靖海王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李乐水从宿醉中醒来,伸了个懒腰,又舒展了下筋骨。他坐在床边,摸了摸怀里,昨晚李华给他的书信和银两都还在,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些日子来对李乐水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四处求职碰壁的学生,只因为从图书馆中借了本旧图册,自己就不知道被什么一股力量带到这大明朝的万历年间的海澄县来。在其刚踏入这个时空中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被人不由分说的抓住投进了大牢。好在由于专业和兴趣所致,自己学了点拉丁语系的语言,又庆幸的是王县丞又急需一个会西班牙语的通事,这才把他救了出来。所有的一切,不能不让李乐水怀疑冥冥中命运早做了安排。

  李乐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习惯钻牛角尖。正如他苦思冥想也算不出万历三十一年到底是西元多少年后,就放弃弄清楚这个问题一样,对自己如何穿越的原因也没做太多追究。李乐水对现在处境还算满意,他环顾了下四周,这是一间面南朝北的倒错房,房间不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简单摆放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纸糊的木窗外透着明亮的阳光,并不比自己当初求职时租住的小隔间更差。

  李乐水搬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十多天了。自从漳州府测试回来,王县丞就吩咐他搬到自己府上来住,并在头一进院子里给他收拾了间倒错房。在王宅他算得上是半个客人,不但不用劳作,连一日三餐也有人做好送来。虽只是些家常便饭,但比起自己在海澄县衙监狱里的伙食来说,算得上是山珍海味了。每日里,除了偶尔被王县丞唤去询问些海外事宜外,大部分时间他都与王宅的下人们混在一起。他终究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没啥等级观念,王宅里几个仆人都觉得他格外随和,很快就彼此混熟。再加上他在监狱“说书”说得小有名气,县衙几个相识的衙役们还时常上门找他说书,几天的功夫就在王宅里也培养了几个书迷。

  李乐水伸手拽过床头边上的包裹。这包裹中放的是自己仅有两件私人物品:一块石英手表——这本被于一成搜刮了去,后来又在漳州府还给了自己。还有一件就是那本世界地图册,这本书王县丞也交还给自己,并再三嘱咐自己,书中还是有些忌讳词句,莫轻示于人。李乐水掏了出昨天李华交给自己的书信和银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掂了块银子放在自己怀里。这些日子,在与人交往过程中,他总算对这个时代的银子有点感性的认识,一两银子便可以办一桌像样的酒席,王宅的下人们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就是十五两银子上下。李华一出手送给自己二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一笔小财富了。

  李乐水正寻思是不是拿点银子去购置几件衣物时,春梅捧着一个包裹,推门进来。李乐水知道这个春梅在王宅地位很高,自己自从上次在去漳州路上吃了这姑娘的一记耳光,彼此见面还有些尴尬。他更奇怪,这春梅平日很少出内院,今儿不知道为啥会到自己房来。

  但见春梅把包裹放在桌子上,从中抖出了件大襟袍来,冷冰冰的对李乐水说:“老爷说你跟他出钦差,总不能没两件像样的衣服,让我赶做了一件,你且换上看看是否合身。”

  李乐水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春梅已把衣伸开,把—只袖子套上了他的胳膊。他于是也只好站起,配合着春梅的动作“衣服长短刚刚好。”春梅一只手从背后提着衣领,一只手扯着后衣襟,他的脖子立刻感受到她那小手的绵软。“领口不紧也不送,挺合适“她又转到了他的前面,—缕淡淡的甘草香气顿时沁入了他的肺里,李乐水禁不住瞥了一眼春梅那离得很近的红润的唇,却又慌慌地把目光移开。

  春梅帮李乐水把衣服整理平整,这件青色五福纹的大襟袍剪裁很是合体,穿起来很贴身。

  李乐水不由得赞道:“姐儿,你这针线真是了得,真是辛苦你了,真得好生谢谢你”。

  春梅没作答,只是继续从包裹里拿出一凌云巾来,垫起脚尖套在李乐水的头上,说:“这是专为你买的,遮遮丑,省的你一头短发到处乱走,让人家笑话”。

  李乐水傻笑了下,自己的头发虽俩月来都未剪,但离扎起来还很远,是该戴点东西遮掩一下。

  春梅边帮李乐水整理衣物,边说道:“明儿三月二十三,就是妈祖娘娘帝的生辰了,娘说,眼下爹和你就要出海,我们明儿一早备上香火,驾个车去漳浦县的天后庙,去拜拜妈祖娘娘,也好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李乐水这些日子了解不少明代的风土人情,知道春梅口里的娘,指的就是王时和的夫人,明代的婢女仆人素来称呼家主为爹,家主母为娘。就随口问道:“为何要去漳浦县去参拜,海澄县没有天后庙嘛。”

  春梅解释说:“漳浦县的香火灵呗,相传啊,嘉庆二十八年间,漳浦有个叫林章士秀才进京赶考,路过泉州时,遇到一个女子拦路,让他对对子,出的上联是‘鞋头绣菊,朝朝踏露芯难开’。林秀才对不上来,那女子笑了笑,就唰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林秀才进京参加会试后,又参加殿试,皇帝坐在龙椅上就出了一个上联考他‘扇中画梅,日日摇风枝不动’,林秀才灵光一闪就对上‘鞋头绣菊,朝朝踏露芯难开’,皇帝说:‘对的好,只是有点女儿胭脂气了,就做个探花吧。’林秀才这才知道遇到仙人点化他了。探花老爷高中后回到泉州,在天后庙里发现,点化他的那个女人就是妈祖娘娘。探花老爷回到家乡就建了天后娘娘的行宫,把天后娘娘请到了漳浦县,所以啊,出海的人都要去那里拜拜,许愿求签啥得可灵了。出海的人一定要去哪里拜拜才安心,你明早可别忘了早起。”

  李乐水答应了声。春梅又把一双青鞋面儿,百纳底的布鞋放在桌上,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过头来,咬了咬嘴唇,问李乐水:“你说书中的阿朱真得就这么死在萧峰的手里。”

  李乐水楞了一下,才明白这问的是自己前日给人讲书,讲到的萧峰雨夜错手杀阿朱那段。只是每次说书从未见春梅再旁,她怎么知道这段,李乐水且把这疑问藏下,答道“是吧”。

  春梅垂下眼来,低声说“可怜的人儿,为了个未相认的狠心爹爹把性命都丢了。”

  李乐水正色道:“阿朱可不全是为了她个爹爹,她是生怕萧峰打过段家的六脉神剑。”

  春梅听了这话,扶着门槛,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李乐山早早在院外马车旁候着,春梅扶着夫人从内院出来。李乐山眼前一亮,竟然呆在那里。见这夫人却不过二十出头,杏目星眸,俏鼻挺秀,一张檀口不大不小。梳了一个流苏琶,乌云似的发髻高耸并略向后倾,一根四蝶镶金银钗插在髻上,红色软缎同心结顺发髻而下,飘带垂于耳后,脸上薄薄地敷了些桃花粉,淡淡地描了几笔黛眉,轻轻地在两腮和双唇上扑了些胭脂。她上身穿赭色对襟水波纹绫袄儿,下着宝蓝色百格筒子裙。搭青色缎子比甲罩在外面,衬的身材格外的高挑。

  李乐山原本以为以春梅的摸样,放在前世也该是个明星级的人物,没想到这王夫人竟然更胜一筹,前世今生头都未曾见过这般标致的人物,略微显得失态,到春梅推了他一把才清醒过来。心中惊诧,王县丞艳福不浅,只是年龄和这夫人略显得不太般配,怕是二婚。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来到漳浦县城东门外的天妃宫,此时这里已经是人海人山。妈祖是航海的保护神,自古在我国沿海一带信徒甚众。福建四周行船出海,遇上黑风白浪,就得指望海神娘娘护佑了。即使大富大贵之人也拿灾病没辙。更别说命同猫狗的小百姓们。所以每年逢到三月二十三日,总要举行接连几日的清醮,为讨娘娘高兴。这些天里百戏云集,万人空巷,烧香祝寿。还要把娘娘的塑像从东门山外的天妃宫里请出来,黄轿抬,华辇推,在城里城外浩浩荡荡绕几天,拿娘娘的威严,压一压邪魔妖怪。直到清醮的最后一日,才抬娘娘回庙。

  王夫人,春梅,李乐山三人挤了半响才进了庙的大殿。这是三间大殿,殿内宽阔开朗,香烟缭绕,烛火通明,宫灯点点高悬在上,钟鼓碧鼎分列四周,幢幡帐幕掩映飘摇。正中神台之上妈祖娘娘紫缎披肩,居中正襟危坐,两个龙女分列台前左右,在宫灯与烛火的照耀下,映衬于各色幢帐之间妈祖娘娘的贴金塑像,金光闪烁,瑞气耀人,显得格外肃穆庄重又安样慈悲。三人奉上烟火钱,又跪倒在妈祖贴金真身前的蒲团上,上香叩头。王夫人和春梅都虔诚敬香许愿,李乐山虽是个无神论者,但也入乡随俗,装模作样的跟着比划了一番。

  上完香,王夫人又从签盒中抽出根签来,回头轻起朱唇对春梅和李乐水说,“既然来了,你们俩也都各自抽根签,卜一卜前程吧。”李乐水和春梅应了声,也各自抽了根。

  三人把抽得的签交给庙祝,庙祝先拿出王夫人的签,朗声念道“枯木渐渐逢春雨,雨足园林再生枝。看看梅花开过后,不须求名禄自安。”庙祝念罢,倒吸了口凉气说道:“夫人这根签是凶中带吉,先凶后吉。不论夫人求的是什么,定先有番磨难。”王夫人听完花容失色“求师傅指点,帮忙化解”。

  那庙祝摇了摇头:“此间自有天数,非人力可为,不过夫人放心,这卦辞中也说渐逢春雨再生枝,说明夫人最后定能逢凶化吉,苦尽甜来。”

  说罢她又拿起春梅的签读了起来:“宽心保定莫烦连,到底清吉自安然,说起人间无大事,命逢太白随身边。嗯这是个吉签,是说你命中注定会遇到贵人,一生富贵唾手可得。”春梅眼角不由得瞥向了李乐水一眼,却肃颜对庙祝说:“师傅你尽说笑了,我一个丫鬟人家,哪里敢谈什么富贵”。

  庙祝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心诚则灵,怎会是说笑了”说罢又拿起了李乐水的签,默读一遍后,不禁看了李乐水一眼,才朗声念道“鲤鱼志大是英雄,守在池中运未通,一但时来观鱼现,风云际会得成龙。这跟签可了不得啊,小哥你现在可能时运不济,但是假以时日,定是大富大贵的人物”。

  这话说的李乐水心中一动,本来他对这种东西根本不信,但穿越的经历让他难免对自己无神论的信仰略有点动摇。他也就应景的一抬手,笑着对庙祝道:“谢老师傅吉言,他日若小弟真有这一日,自当回来还愿。”

  三人中只有王夫人抽到个了中签,有点心神不宁,她对李乐水,春梅二人说:“天色还早,咱们再候了一轮,给天后娘娘再敬了一支香,再回去吧“

  于是春梅扶着王夫人又去排侯,李乐水跟在二人后面,忽然感觉到这庙里的某个地方又道阴冷目光再注视自己这行人,他四处望了望,没发现可疑的人物,也就没放在心上。

  待到三人上完香,回到王宅后,天已经黑透,李乐水随便应付的吃了点东西,回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