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寀气得七窍生烟,硕大的拳头捶在桌面上,将果盘中的瓜子、花生仁打翻,撤的满桌满地。“在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么,自称还是练过家子的人,居然被几个书生给干了出来”,生理上中性化的结果令他嗓音变得又尖又细,愤怒下说起话来的,像昆曲中破了音的高腔,格外刺耳,
税务杂役丘九成跪在地上,象只癞哈蟆成一团。额头用力磕着青砖,结结巴巴的向高寀求饶“不知怎地,这帮生员们象吃了豹子胆似的,小的们打伤他们几个领头的,他们反而更凶了,小的人少,怕吃亏,就只好扯。公公且饶了小的,待小的多带些人回去,定让那些书生掀不起风浪。”
“滚”高寀提了地上的丘九成一脚。丘九城躬着身哆嗦着倒爬着退出去。丘九成出去后,高寀把他十个丰满的指头粘绕一处,埋在肉下的骨关节被挤压的格格作响,嵌在肉中的青筋痛苦地蠕动。高寀的脑子里也在飞快的转动着。
他想起自己初到福建时候是多威风得意,那是仪卫显赫,金钲动地,戈旗绛天。八闽大地上到巡抚,下到县令哪个不怕上三分。这才几年时间,八闽蛮子竟然敢一次次在太岁上动土,去年冬,自己在海澄被海商们围攻,自己随从被扔到海里好几个。现在,自己派到南靖和溪渡口的税吏也被人赶了出来。高寀越想越气,不由的瞪了坐在下坐的周之范一眼。
周之范依旧是那副死样,垂着半裁子卧蚕眉,耷拉着眯缝眼,他可能察觉到高寀瞪视的目光,有点坐不住,搭话道:“公公稍安勿躁,此番南靖生员闹事,也是因为丘九成做事太过分,山人听外人言,在南靖和溪渡口,哪怕是赤身游泳过河也要交税。以山人看,这事还要以柔克钢,先把丘九成调到别处去,平息平息民愤。大事化小事的好。”
“大事化小,你就知道大事化小。当初海澄县那帮刁民闹事,若不是你建议服软,不追究那个龙县令和王县丞,怎会让这些刁民越来越大胆,把我们当成软柿子来捏。”高寀愤怒的抱怨,声音象用指甲划过玻璃一样的尖细:“咱家让你跟着那个王县丞一起去吕宋,就是让你抓他们的把柄,你倒好连个屁也没抓住。回头到似小姑娘般的到咱家这里哭诉,说什么那个王县丞瞧不起咱家,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真是丢了咱家的脸。”
周之范被训斥的讪讪的坐在那里,插不进话。
高寀发了一阵火后,渐渐平静下来。高寀生的肥头大耳,宽额头,厚嘴唇,塌鼻梁,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很多人呢被他近乎木讷外表所欺骗,实际上他的内心他的内心并不缺乏机灵和敏锐。他十二岁就被阉割入宫,在皇宫里,成千上万奴才各为其主生活在一起,早就被训练出一种特殊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领。也是凭着这点本领,他才能从一个扫地小宦官,做到了御马监监承的位置上,才能挤掉李凤高淮他们,在福建这个有“天子南库”之称的地方,捞到一个提督市舶司兼管矿税务的肥缺。
高寀在宫里是出名的面厚心黑手狠,但他更知道进退,该服软的时候服软,该缩头的时候缩头。例如,去年他没有深究海澄刁民围攻自己的一事,看似是漳州知府的劝诫和周之范进言的功劳,但实际高寀自己清楚,暂且记下,日后再算的策略是他早就做出的决定。
自从苏州那些织布的闹事以来,这些年确实闹出不少民变来,高寀提醒自己现在要的不是斗气,而是怎么样尽可能多捞钱。
他脸色一缓,“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连渡河都不舍坐船,需要游泳的人身上能刮出啥银子出来。这个月送来的驿报你也读了,这三大殿已经先好黄辰吉日奠基,就要动土修复了,这一开工,那就的花花的往里面填银子。万岁爷把我们这些奴才们打发出来,就是让我们能为万岁爷分忧,多想几条财路。你能让咱家到年底时候告诉万岁爷,万岁爷,因为福建刁民太多,奴才怕激起民变,所以一分银子也没收上来。咱家可张不开口。”
“在下倒是想出一条财路来,不过……”周之范努力挤出一脸笑容来,讨好的接口道。
“不过什么?”
“不过是条绝户计。”
“绝户计,哼,甭管什么计,先说出来听听”
“我们可以派人去周边山上开矿……”周之范故作神秘状的放低声音。
“叱,咱家还以为你想出什么好计策呢。福建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开矿算个屁财路”高寀不屑的插话。
“公公且听我把话说完,山人所言的开矿和一般的开矿打不同,一般开矿要挑有矿脉的地方开,而我们开矿却只需找有大户人家祖坟的地方来开,并且先把消息放出去,这些大户人家得到消息之后,自然会找我们通融,到时候,不怕他们不乖乖的把银子送上门来。”
这确实是一条绝户计,简单的说就是靠刨别人家的祖坟赚钱。高寀思索了一下,自己是督办矿务,四处开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旁人到不好说什么。这倒真是一条捞钱的门路。高寀又打量了周之范一番,也亏得这卧槽眉能想出这么毒辣的计策来。
“那就交给你去办吧,办得漂亮点儿。”高寀尽量的用平静的语气的对周之范说。周之范这条计策虽然让他很满意,但他不愿意让周之范明白这一点,做奴才的要尽可能的去自己揣摩出主人的眼色,而作主人的则尽可能避免让奴才们猜出眼色来,这是高寀在宫中学会的哲理,只不过,在宫中他是奴才,而在外面他换成了主人,
“绝户计”,在周之范告退后,高寀还在回味这个词。我们老高家已经绝了户了,他想。
他岁数并不算大,但是高寀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个世道看的恨透了,什么忠孝仁义,什么道德廉耻都是骗人的。甚至什么权势,都是一时烟云,当初英宗皇帝身边的王振,武宗皇帝身边的哪个不是权倾一时,可又哪个能得善终。权势是万岁爷给的,万岁爷也随时能收回去。什么都是假的,至于实实在在的银子才是真的。如果有银子,自己的父母姐妹会饿死病死吗?如果有银子,自己会12岁被阉割入宫,男不男,女不女吗?
他喜欢银子,在成堆的银子面前,他才会觉得心安,才会觉得喜悦,甚至能感觉到兴奋,银子是好东西,银子可以买一切,包括尊严。银子甚至可以让他这样的太监娶上媳妇。
想到媳妇,高寀迈步进了卧房,他花了一千两买回来的春月楼的花魁绮兰正躺在卧房的床上,鼻翕一上一下,更显得白暂细腻的脸蛋充满生气。高寀站在床边,索性的掀开她盖的被子,在惨淡的灯光里,这丰盈的汉白玉雕塑般躯体鲜亮而恍惚的呈现在他眼前。绮兰转过身来,脸上略带倦意而又呈淡淡笑意,眉梢间含着春,圆盈可喜的****跳跃进入他的眼眶,躯体在羞涩中微微颤栗。
没有感觉,高寀没有感觉,12岁那年,与生俱有的本能刚刚就要唤起埋藏在身体里的欲望时,他被人阉割了,他大腿根部被人掏空了,从此失去了男人天生雄起的躯壳,像一只空荡荡的布袋挂在树梢上,在春天无风的黎明中耷拉着。面对绮兰动人的身体,迷人的曲线,却却未曾唤起了他曾经有过的那种男人的感觉。因为缺乏本该有的激变得麻木。这种麻木感觉令他厌恶,更令他沮丧。
高寀从帐子上挂的葫芦里倒出一粒红丸,仰脖吞了下,这是他从太医那里买来的秘方,能让他找回一点点做男人的感觉,他扑到女人身上,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嘴唇使劲在她脸上、脖子上蹭,一双手在她身上,在她的****游走,掐着,拧着,扣着。他手指渐渐的停留在一个更温暖的地方,抠弄着,那里是生命之源。渐渐的身下女子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他自己也在药力的催发下浑身燥热,抽出手来从枕头下抽出一根鹿茸做成的角先生来,插入手指曾经停留在的地方,女人痛苦地呻吟,全身剧烈地颤动,象块烧红的铁在欲火中扭曲变形。
药力带给高寀燥热很快就散去,背上由于激烈运动所带来的汗珠在晚风中变得凉飕飕的,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深深的沮丧可怕地笼罩住高寀。他喉头挤出一声短促的叹息,手腕不再抖动,象头死猪软绵绵的地趴在女人身上身上。
那女人的扭动也停了下来,如同烧红的铁突然丢到了凛冷的冰窟一般,异常的静寂中,高寀瞟了那女人一眼,绮兰一动不动的躺着,死鱼般的眼神望着帐子的上空,但是两腮的红潮还没有完全褪去。
高寀突然感到一种充满羞辱的愤愤不平。他本该是男人,因为裤裆里被人掏空了不成其为男人,这使得他痛恨所有的男人,转而痛恨自己身下无法满足的女人。他终于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银子所买不到东西。再多的银子也没法让他变回成男人。他腾出手来,狠狠得抽着绮兰耳光,一边抽抽一边骂:“你是我买来供我骑供我玩的贱货,我让你发骚,我让您犯贱……”
绮兰紧紧咬着嘴唇,硬是没发出一声哀求,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打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