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王 第十一章 野番 (王二楞)
作者:靖海王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金瓜石山旁有处小丘,一股清泉从丘顶涌出。留守台北的营地就在设在这里。王二愣和陆习风合力将一根削尖两头七尺多高的原木倒载挖好的沟渠里。这几日他们围着丘顶修了一圈木栅栏,作为营地的外墙。

  从日头初升一直忙到了夕阳西下。这一圈栅栏才算修完。王二楞只觉得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了,全身的汗已经流光,喉咙里干得像是被塞了一团火。他跑到泉眼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来,尚未送到嘴边。后肩却被人推了一把,王二愣措不及防,一捧水全扑倒了脸上。

  王二愣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当他看清身后这人后,高举的拳头又落了下。推他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兄弟,如今的一司二队队长陆习风。

  陆习风温怒的本着脸埋怨他:“安抚使老爷临行前嘱咐的七件事中,水不烧开不能喝便是其中一条,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王二愣讪笑着捏了捏自己喉咙,:“这规矩太多了,不是记不住,实在是太口渴。等不及了。”

  陆习风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远处,道:“一早俺就让人烧了水冷着,就预备着干完活后享用。还不快去喝,晚了恐怕就被人抢过了。”

  王二楞顺着陆习风的手指指的方向跑过去,果然一堆人正围着一个水缸饮水。王二愣用手拨开众人。抢过一个瓢来,挖了半瓢水仰脖灌了下来。

  略带甘甜的凉水顺着喉咙流下来,王二愣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真是舒服”王二愣又喝了一瓢。他抬头四处撒望寻找到了陆习风。此刻的陆习风正背靠着木栅栏,蹲在那里并没前来喝水的意思。王二愣顺手推开了试图抢他瓢的胳膊,大声喊了一句:“都别抢了,队长还没喝水呢,我给他送一瓢去。”

  王二愣挖了一瓢水,双手捧着一路小跑过去。到了陆习风的身边,才发现陆习风此刻正在练字——在大员时,营里开了个识字班,王二楞和陆习风等人刚刚学了不到五十个字。此刻的陆习风正用树枝一笔一划的把所学的字在地上写出来。

  王二楞把水漂望去一推,说:“先喝口水,再画你的鬼符。”

  陆习风抬起头,笑了笑伸手接过水瓢,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瓢里的水。王二愣顺势与陆习风并肩坐下来,双手抱膝道:“你说,这安抚使老爷管的可真是太宽了,喝水必须喝烧开的水;营地内不能留有杂草,网上还要升烟驱蚊。就是屙屎拉尿,他也要管。不仅仅要划专门的地方,还要用石灰掩埋——”

  陆习风已经喝完水,继续用树枝练他的字。头也不抬的回答王二愣:“你懂什么,安抚使老爷那是怕生瘴气。”

  王二愣来了兴趣,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陆习风,问他:“你说这安抚使老爷是不是跟戏文里的诸葛亮啦刘伯温啊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过他也太年轻了,胡子都没有多长。”

  “这跟胡子没关系,若不是知天文晓地理,安抚使老爷怎么会说找到金山就找到了金山。”

  王二愣不再说话,痴呆呆的望向前方。此时的阳光依旧没有午后那般暴烈,变得温柔起来。对面的金瓜石山北天边的余晖照衬出一抹金色显得异常美丽。自从探险队离开后,王二愣还从未再上过金瓜上——留守的小队是被明令禁止登山。这大概是为了提防他们盗采黄金。而黄金,对于王二楞来说,只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而已。吃得饱,穿的暖王二愣就满足了,每个月的一两伍的月饷尚不知如何去花销。

  半响,耳边才传来陆习风的声音“明儿,你带队出去伐木,俺留在家里守家。这栅栏虽然立起来了,还要木头建营房,偷懒不的。”

  第二日一早,王二愣就带着近二十人出了营地。他是一司二队队副。留守的小队中除了陆习风,要数他的职位最高。伐木的地点在离营地不远的一片树林,二十多天的连续砍伐,这里已经遗留下一片木桩。王二愣照例安排了四个人持枪在四角上放哨。其余的人则散开,三两成群分头砍树。

  日头逐渐地越爬越高,王二愣不知疲惫的飞快的挥舞的这斧头,每一斧都又稳又准,飞溅出来的木碎片变得越来越小。王二楞猛劈了两斧之后,收了斧子后退几步用肩头使劲一撞,口里高呼一声“倒”。碗口大的杉树应声倒下。

  王二愣丢下斧头,擦了把汗,才发觉此时下身那沉甸甸的****把裤子顶得老高,憋屈的难受。他扫了一眼正在整理倒下树木枝叶的兄弟们。也没有打招呼,丢下众人找个僻静去解决内急。他跳过一从小树林,站在坡顶,叉腿立住,顶着山风迎着酷日,让那股激荡的热流喷薄而出。热烈流暗黄而强劲,细密而炙人,被山风吹散成扇状而有顽强的迎头而上。

  尿了足足半盅茶的功夫,王二楞才常舒了一口气。他伸手刚刚把裤子提到腰际,就听到背后有轻响,这似乎是树枝被踩断了的声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从身后伸过来的又粗又硬的东西勒住了。

  这是条粗壮如同牛腿的胳膊,胳膊上还纹着歪歪扭扭的蛇形纹身。王二愣只觉得脖子上如同被套了一个铁箍,喘不上气来,他想呼救,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了声。

  这时,从旁边又闪出来一个小个子,王二愣还没看清,肚子上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顿时肚子里就像是打破了的酱料铺,酸甜苦辣一起涌了出来。

  王二愣吃了痛,发起狠来。他向上猛得一蹿,脑袋正顶在了背后之人的下巴上,那人显然不备,唔得一声,似乎咬了舌头,勒在王二愣脖子上胳膊也就松开了。

  王二愣顺势往后挺,右腿飞扬起来,向后踹了个窝心腿。咣当一声,身后的高大身躯轰然倒地。摆脱了身后的胳膊,王二愣得以转过身来,后退几步才看清偷袭的是两个野番。

  被他后踹放倒的是个高个子,此刻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看样子时倒地时撞到石头竟昏了过去。还有一个小个子,浑身上下只有腰际围着草裙。个子虽小,但身体很强健,全身也纹了各种蛇纹,手腕,脚腕,脖子上都挂着用兽骨磨成的珠链。这小个子见王二楞放倒了自己同伴,居然不胆怯,野兽般的向王二愣呲牙吼叫。

  王二愣不敢大意,他刚要移动脚步,却发现裤子还没系上,此刻已经脱落到膝盖。王二愣慌忙伸手去提裤子,那个小个子瞅到这个机会,合身扑了过来。

  王二愣此刻在腰带上已经摸到刺刀,他抽出刀顺势插进扑上来的小个子的胸膛里,一股血箭沿着刺刀上的血槽喷出,喷到王二愣一脸。

  那小个子中了刀,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才心有不甘的倒在地上。此时,那个原本昏死的野番也恢复过来,摇摇脑袋准备撑起身来,王二楞那里容得他起身,连人带刀的扑了上去。骑在他身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一只手举起刀冲着心窝狠狠扎了几刀。待那人再无一口气,才松开抓住脖子的手,从身上滑了下来。

  树林又恢复了死寂,若非地上躺着两具野番的尸体,全然不会察觉此处曾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王二愣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太大意了。此行前安抚使老爷就反复告诫这台北又吃人的野番出没,且慢落单。可来了此地也近一个月了,一直以来连野番的毛都没见到一根。王二愣就渐渐的松了戒心,却没想到今日离开队伍小解,竟被两个野番偷袭了。差一点,这泡尿就要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王二愣回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王二楞浑身是血的回到伐木队,他草草的收了工,命令手下将伐好的木头和两个野番的尸首一起拖回营地。

  回到营地,王二愣当然不会再提自己险些被勒死的丑事。在他口中,他早早的发现了两个野番埋伏在草丛里图谋不轨,他假装撒尿引诱他们现身。在俩个野番夹击下,他大显神威一刀一个要了两个野番的性命。

  王二愣法螺吹的口水直冒,只听得周围的士兵拍手叫好。陆习风听罢却告诫众人:“来时就已经说过此处有吃人野番,弟兄们切莫大意。还好,这次王队副天生能打,若是换一个人恐怕就难能全身而退了。从今日起,任何人都不得单独行动。拉屎撒尿也要事先汇报,听明白了吗?”

  全队高声答是。王二楞指了两具尸体,问陆习风:“这俩龌蹉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陆习风考虑了一下,下令:“先把脑袋割下来,身体挖坑埋了。脑袋用石灰腌了,插在削尖的木桩上立在营地的山丘下。这算是个告示,让那些野番们知道,不来招惹我们罢了,否则便是有又来无回。”

  接下来几日尚为平静,但陆习风谨慎的加强了戒备。营地减少了外出行动的次数。伐木或狩猎都安排在正午时分。到了夜晚,上下半夜的守夜放哨也都增派了人手。

  又过了三日,王二愣正在巡营,只听到木栅栏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有点像是狼嚎虎啸,一声之后,四面又会传来几声回声。王二楞感到奇怪,便去找陆习风。

  陆习风此刻正在站台上举着千里眼往外观瞧,所谓站台,是在营地内沿着木栅栏堆成的一圈间断的土台,这半人高的土台既可以加固栅栏,人也可以站在上面向外观察和射击。

  王二愣上了站台,到了陆习风身边,在他耳边说:“头,情况有点不对。”

  陆习风没答话,顺手把千里眼递给他。这千里眼每队只有队长才配备。王二楞举起千里眼往外望,过了小丘远处有一群人在聚集,都是些****上身的野番,人数不少,王二愣数不过来但估摸着不少于五十多人,不时还有野番来此汇集。

  王二愣放下千里镜,对陆习风道:“这帮王八蛋们看样子是冲咱们来的。”他一转头,才发现陆习风不知何时已经把自来火提在手上,正在用通条向枪管里捅实铅弹。

  陆习风装完弹,将通条丢到一边。把右手食指在口里舔了舔,举起来测了侧风向风速,再举起燧发来福枪,闭上一只眼镜瞄准。

  王二愣吐了吐舌头,大比之后,他们提出远距离射击时,枪口需要太高瞄准。依据这条建议,安抚使老爷让人在燧发来福枪上都装了表尺。有了这表尺远距离射击自然不用自己靠经验来估算需抬高多少枪身。枪法若是练得好的,在二百步以内或有把握。可眼下外面的这帮野番距离少说也要有五百步。

  “啪”一声枪响,陆习风扣动扳机。王二愣赶紧举起千里镜再次观瞧。对面野番中竟然真有一个应声倒下。这一枪让这帮野番们炸了锅。一番混乱后,又往后退几十步。

  “真是好枪法”王二愣发自内心的赞叹。

  但这帮野番丝毫没有因为这一枪而散去的迹象,他们夺躲得更远,但人却聚集的越来越多。

  “这帮孙子,要打就快上来打,躲得这么远算什么”王二愣有点急躁。

  “他们再等天黑”陆习风冷冷的答道。

  是了,到了天黑,火器的射程便近了许多。看来倒是不能小瞧了这帮野人。

  日头逐渐落下,天渐渐黑了下来。营地灯笼高挂,全队都上了土台。对面也点亮火把,一束束的火把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没,营地外的火龙开始缓慢的移动。

  “架起枪,听我口令!”陆习风迎着晚风喊出命令。

  齐刷刷三十多管枪架到了木栅栏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外面。

  对面的火把越来越近了,四百步、三百步——忽然最近的火把一个个的熄灭了。冲上来的野番熄灭了火把。

  “该死”王二楞暗骂,他睁大眼睛极力分辨抹黑摸上来的敌人。

  “放”陆习风下达开火命令。

  一排枪响后,冲到最前面的野番被撂倒了几个。

  王二愣开火后,重新装上子弹,当他再次举起枪瞄准时。心中一凉,在山丘下的远处又亮起了一片火把,看来这些野番还有援兵。

  “你怕吗”旁边的陆习风已经开过了第二枪,正继续装弹。

  “怕个球,最多不过是个死”王二愣一边答,一边也再次开了火。

  就在王二愣重新去腰间取子弹的功夫,营外却传来一阵齐齐的枪声。营里的都惊住了,陆习风举着千里眼看了一眼后,兴奋地指着远处狂呼:“弟兄们,是自己的弟兄们来了。给俺继续狠狠地打。”

  原来远处火把不是野番的援兵,而是大员派来换防接应的人员。营地里顿时士气高涨。王二愣快速装上子弹,又撂倒一个往上爬的野番。

  攻营的野番们已经开始乱了阵脚,有的继续往前冲,有的开始四下逃散。

  “上刺刀。”王二愣唰得从腰间抽出刺刀装到了枪口上。手一撑从木栅栏上跳下,向山下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