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第五十三章 夜雨
作者:四百八十寺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日人街这处深巷中,一簇簇的红灯笼前夜让一场雨打湿,白日里斑斑驳驳,可当暮色降临,便红成一片纯粹与诡异。

  今井信男这两日颇为得意,截获这个共.党据点,他可是立功之臣,言语间不由飘飘然,将那妖白的艺妓一搂,口中的小酒也甘之如饴。

  “哎,前几日我看见一个浪人,你猜像谁?”矮桌对面的日本军官突然想起这茬。

  “谁?”今井虚起眼睛。

  “还记得当初陆军大学校的厉害角色冢本恕?若不是一个浪人,我倒差点相认了。”

  今井哈哈大笑起来,“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愣了一愣,忽地精神起来,“今井君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将头又凑上前去,“难道真的是冢本?”

  今井伸出食指勾了勾,对方听话地将头再向前伸一伸。

  “冢本恕这次来支那,可是影佐钦点的。”

  “哦?那可是不小的事情。”

  “我们军官上层有重庆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房间一角,艺妓将那小调唱得低缓愁绵,像是前夜的雨还未散去。

  “真纪,你来替我们斟酒吧。”今井叫道。

  圣心医院的候诊室今天迎来不少客人,天突然转暖,又让一场夜雨一压,将好多人的新病旧疾都引了出来。

  董旬面色愁苦地坐在这群人当中,那脸容,倒是像足了病痛缠身之人,大厅一角,两个男人各自捧着份报纸,不时向他投来一眼。

  待到护士叫了他的名,那两人也不远处跟随着,一同在诊室门口站定,继续看报。

  “董师傅,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了?”大夫从镜片后将他仔细瞧着。

  “任大夫,还是老毛病啊,失眠得厉害,去年您给开的药,头几个月有效的,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唉!”董旬重重地叹了口气。

  “哦,是这样,”任之行在病人记录簿上“沙沙”地写着,“您这失眠,各项都检查了无碍,主要还是心理焦虑,西药只能起辅助作用,”顿了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别提了!”董旬摆了摆手,“原本以为找到口好饭碗,现在丢了,家里亲戚原本要赶车来看我,这下没了糊口的,也不能去接他了,不能接啊。”

  任之行慢悠悠地在纸上写着,“这些都是小事,还是得放宽心,我早说了,西药只能辅助,您如果遇到点小事都放在心上,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语毕落笔,“这样,我给您换了种药,先前的恐怕是产生了抗药性,这一种,您试试,剂量还是按最小的来,每日临睡前一粒,有问题随时来看。”

  “嗳,那谢谢任大夫。”董旬接过处方,上书三个方正有力的字:定心丸。

  他知道,任之行是会了意,这便站起身,矮着身子告了辞。

  三天前涂老板被捕之时,那有关叶挺的情报究竟有没有发出去,他一直不得知,如若发出去了,那边不晓得这变故,如果按计划去劫车救人,可不正中了圈套,日本人恐怕已布好了网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的同志们去往里跳呢。

  想来想去,只得冒险来找一趟任之行,他知道,特务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他,他也知道,任之行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他定心。

  三天,除了涂老板和自己的安危,那边不知多少同志的生命处在潜在的危险中,不能接,他一定要将这个消息传过去。

  丁家桥,董知瑜的小中跟在红漆地面上砸出一串毅然决然的节奏,轻轻地。

  “董小姐,找叶少吗?”秘书嘻嘻笑着。

  “他在吗?”

  “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正中下怀,“那我和怀参谋说说话,她在吗?”

  “嗯……”秘书想到这三人关系甚好,“我去通报一下,很快。”

  你最好快点,董知瑜心里恨恨地想。

  可足足让她等了两分钟,“董小姐请。”

  窗边立着一袭端秀的身影。

  “我想你。”

  “……我也想你。”

  董知瑜走近些,“雨过了,天可放晴?”

  怀瑾的眸中瞬时渗出层层复杂的神色,痛惜——对涂老板的,懊恼——对整件事情的,无奈——对这个时代的,爱怜——对眼前人的……复杂至极,倒突然澄澈起来,转眼看看窗外,“你看,这阳光还是在和一片乌云较量,拼命想要穿透它,洒向人间,”说完转回头,对董知瑜微微一笑。

  门外响起男人的脚步声,她们知道,仅有的一刻到此为止了,董知瑜也牵起唇角,那笑容,该是懂得与宽慰。

  北平的春天就没有南方来得这样快了,尤其在这郊边的一隅,风从四面八方毫无遮掩地刮来,吹得人脸皮像要裂开。

  胡校早知道“浪人”只不过是层外皮,他在这一个个城市间穿梭奔波,绝不是为了体验什么风土人情,他也知道他至始至终在找东西,搜集东西,胡校猜想,不过是个间谍,可究竟是为谁做事,做什么事,他还没有搞清楚。

  “胡桑,你看这残留的庄园,这里原本该是一个非常气派的所在。”冢本指着一片快要消失到地基的废墟说道。

  “这就是那马场?”

  “没错,你们大清朝皇帝家的专供马场。”

  胡校的鼻子中哼出一个鄙夷的声音,“皇帝?那是满洲国的皇帝。”

  冢本将他看了一眼,“怎么,胡桑,你好像话中有话。”

  “哦,没有,我只知道大日本天皇。”

  “胡桑,支那曾经的辉煌,不可抹去。”冢本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一望无际的马场废墟。

  大风刮起尘沙,一辆军用吉普似被卷入其中,缓缓向他们驶来。

  冢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胡桑,你看,我等的东西来了。”

  待那吉普驶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中出来两个士官模样的日本人,接着又钻出一个中国人,地方官员的打扮,唯唯诺诺,手中抱着一只沉沉的文件袋。

  士官模样的日本人先是向冢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那个一同来的中国人:“你地,打开!”一个日本士官命令道。

  那地方官打扮的中国人哆嗦着将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簿子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然后一下翻到了当中某一页,看来是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小心翼翼地呈给冢本。

  冢本接了过来,目中透出鹰一样锐利的神色,这段时日他的中文仿佛进步很快,只见那纸上一行端秀的名字:爱新觉罗·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