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魂纪 第一章 太阳日
作者:落小伤的小说      更新:2018-11-22

  乾土大陆,地域广袤,物产丰富,归三十七代人王格雷泰统治。但由于方圆太阔,人王的势力往往局限在自己所在的伟大城池——白城。而同和白城都在乾土东面的有暗黑之域、赫仑草原;北面有玄冰之域、木兰花谷;中间乃巨象山、畅风谷;西面是无月森林、九幽灵界;白城临海,大海上的还有什那海、冲腾世界,和诸多未曾探知的地方。这些地域都不仅幅员辽阔,且被各种势力所辖,往往争斗杀伐,时起时灭。

  畅风谷则是乾土大陆唯一不牵涉任何争伐杀戮之地,此地毗邻中部的巨象山,四时如春,繁花若锦,谷中左面山崖,有一千仞绝壁,平滑如镜。每年总有一日,此崖壁会把巨象山山巅万年积雪之景反射到谷底,致使这一天,即使是晚上,哪怕无星无云,谷中也皎洁明亮,这两天一晚便被乾土大陆称之为“太阳日”。

  传说,畅风谷是当年混沌圣战中乾坤柱倾倒落下,在地面砸下的裂痕,故天生异景,气质非凡。而在太阳日,乾土大陆的各方势力、门派、教宗全都会云集于此,参加一年里最大最重要的货品交易集会,如果有超出个人,涉及门派间的交易甚至可以请畅风谷谷主予以公证,保证双方履行。乾土大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谁违反在畅风谷太阳日签订的契约,则终身不得再有在畅风谷交易的权利,不但在大陆信誉尽失,甚至还会糟到乾土的最高统治白城的追缉。到时死不全尸,活则为奴。

  今年是第二十七个太阳日,早在一个月前,各路人马就开赴此间,搭设台楼,摆摊设点,谷内本地房屋被租赁一空,各类大小的帐篷如雨后蘑菇般,密密麻麻的破土而出。畅风谷守护士兵的银澜卫,穿梭在三教九流中,精钢的刀剑和镀金马刺反闪着耀眼的阳光,他们不仅仅是巡逻,还忙碌的维持着各方的秩序。毕竟乾土势力众多,平日又各有缘隙,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口角,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搞不好就会刀兵相见、流血伤亡。所以当谷口喧哗乍起,银澜卫又急急忙忙的蜂拥赶去。

  原来此时北方谷口驶来一辆牛车,此车拖着宽两丈高三丈长五丈,杉木包金的车厢,精钢的轮毂,一路行来,便在坚实的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轮痕。这还不奇,奇的是如此沉重的牛车,却只有一头几乎与车同大的巨牛牵掣,此牛漆黑发亮的鬃毛由背及地,鼻孔喷出热腾腾的白气,一对硕大锋利的弯角,刺向天空。它额头向前凸出,铮光发亮,再仔细观瞧,那四蹄和额头都隐隐呈现金属的铜色,在日光下闪烁光芒。乾土稍有见识的人不禁脱口而出:“洪荒铜牛!”围观众人听到此,不禁大为称奇。原来洪荒铜牛是纵横赫兰草原的一种稀有灵兽,蛮横无比,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几乎没有什么天敌,且性格倔强、易怒难驯,能控制它的操兽师绝对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个顶尖人物。而现在赶车驾牛的却只是一名相貌平凡、衣着朴素,背腰略微佝偻的老者。这老头也不见执鞭,更不见吆喝,用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牛臀,牛儿便优哉游哉的朝前行去。

  此时,距太阳日还有一天,畅风谷内密不可以插踵,举袖便可以成云,满谷竟是摆得连连相排的摊贩,如此巨大的牛车想在谷中找个摆放之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灵兽稀奇,围观人多,更是走得举步维艰。闻讯而来是畅风谷银澜卫面面相觑,也只得在后面慢慢跟着,生怕野牛发性,那可不得了。

  谷两边的摊铺帐篷上的各色人等,说着不同的口音,用灵活的双手比划着,洽谈着生意;吆喝货品的,还时不时的载歌载舞,引发阵阵欢声笑语,希望获得卖家的关注。其中有一顶巨大的黑色帐篷前,更是围拢着不少人群。只见帐前立着一人,身高两米开外,黑色的肌肉如同随时都要炸裂开来,脖子粗如野牛,腰间只系一块油腻腻的皮革遮羞,裸露的胸背、双臂、双腿,更是覆满不知是什么语言的文字刺青,红色短发,如猪鬃一样根根竖起。这巨人面前还有块硕大的青色石墩,一黑衣鼠须的男子正站立其上,不停的嚷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世间最伟岸的男人,来自无月森林的巨人部落熊族——昆仑奴,专为各位姐妹提供最周到,最刺激的服务,摸一下一个白城币,欢乐一次十个白城币,睡个整夜,一百白城币,保证此等享受,这辈子绝无仅有、物超所值!”大家正嘻嘻哈哈个不休,更有几个女人你推我攘、互相鼓动。

  却见一名体态妖娆的土著女人,甩着肥臀走上前去,往昆仑奴裆下一摸,不由得吐吐舌头,往旁边那个黑衣矮个摊开的手掌上放下一个白城币,放肆的笑道:“乖乖好家伙,这么大,老娘可吃不住!”那黑衣男子笑的胡须都快掉落下来了,更大声的推销道:“我们这个帐篷搭建得巧妙,绝对舒适、绝对宽敞、绝对隔音、绝对保密,,,,,另外为了预防意外,里面床头还布置了一根拉绳,”说完再一指账顶角上悬挂的一个铜铃:“实在受不了,嘿嘿,伸手一拉,我马上冲进去叫停,绝对安全!”这么多个“绝对”,把人群引爆出一阵哄笑。

  “吁——”洪荒铜牛拉的铁车恰在此时停在了这面帐篷前,驾车老者将车绳随手往座椅上一挽,便跳下车来,拉开那个铁车厢的车门。

  一黑袍青年从车内躬身出来,挺直腰背,但见他体型健硕、颧高印满、鼻直口阔,面目冷得就如十二月冰天雪地里埋没着的黑铁。一身黑色,黑袍、黑裤、黑靴,甚至连右手都戴着一支黑手套,而另一支裸露的左手,则青筋毕露,粗糙有力。他略微扫了扫四周,便大步的迈向昆仑奴,而赶车老者也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

  走到近前,这名黑袍青年虽然也算高大,可也只到昆仑奴的胸口。那鼠须贩子眼睛骨碌一转道:“我说这位公子,我们昆仑奴只接待女客,你若有特殊要求,只怕要加钱啊,哈哈哈哈。”那黑袍青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我只是想和他比下腕力。”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众所周知昆仑奴乃无月森林的熊族,其蛮力冠绝天下,别的不说,他们帐前那个石墩,本是谷顶绝壁滚落的一块山石,当初为了搬挪它,足足动用了十个人,而这个昆仑奴则只轻轻一夹,便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单手将石墩从谷前搬到了谷中。

  鼠须小个倒是收起笑容,满脸狐疑的打量着黑袍青年,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单看他们乘坐的那辆牛车,也知道此二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敢如此放话,想必颇有些门道。

  见鼠须男子不敢搭话,黑袍青年依旧冷冷的道:“放心,我绝对不使用任何法术,不借任何外力,只用本体的力量,这只手。”说完扬了扬那只没带手套的左手,“至于赌注———”此时旁边那驾车的老者快步上前,递上一个布袋,青年拈着底部一倒,只见黄灿灿的金币哗哗的倾泻而出,洒落在石墩上。“很简单——我输,这袋金币就归你们,我赢,你们住的这帐篷就归我!”

  鼠须商贩眼中流出贪婪的精光,要知道这一袋金币足足可以买他这样的大帐篷一百顶,他吞了口唾沫,道:“年轻人,你可知道在畅风谷的任何赌约都是受大陆保护的,你如果违约,别说会不会受到白城的通缉,怕是连这畅风谷都迈不出去!”

  那黑袍青年一瞥旁边驻场观瞧的畅风谷银澜卫,只冷然道:“赌不赌,一句话!”

  “好,赌了!”鼠须男子猛的一咬牙。

  人群越围越多,和昆仑奴比试腕力,就算乾土最顶级的修力之士也不敢妄言,更何况这么一个年年轻轻的小伙子,还掷下万金筹码,简直是送钱给人,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败家公子。

  那黑袍青年和昆仑奴各自蹲在帐前那块大青石两侧,昆仑奴双拳擂胸,口中发出“嗬、嗬”怒嚎,而那黑衣青年将那只未戴手套的左手放到石墩上,轻轻道了声:“来吧。”昆仑奴随即探出巨灵神掌,将青年左手牢牢握住。见双方准备妥当,鼠须男子随即尖叫了一声:“开始!”

  只见昆仑奴“啊”的一声狂吼,倾身发力,胳膊上的肌肉如活了般不停流动。可不论他怎么用力,那黑衣青年的手如铁铸在石墩上一样,纹丝不动。人群中不禁诧异声起,鼠须商人也脸色大变,如脚板踩在油锅里一般着急,嘴里不断叽里咕噜的对昆仑奴呵斥着什么。昆仑奴听到,也青筋凸起,混身的文字刺青都跳动了起来,又一次一次的怒吼发力。

  此时,青年眉头微蹙,道了声:“太闹了。”,左手一紧,五根手指居然深陷到昆仑奴的肉中,甚至还听到有骨头勒紧的“嘎嘎”声。昆仑奴不禁疼得五官移位,手掌张开,那青年喝了一声:“倒!”,便轻松的将昆仑奴的手压平在石墩之上。

  人群爆出惊呼之声,鼠须男人目瞪口呆之余不禁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妖术、使诈!”说完盯着黑袍青年那只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换一只手,再来一次!”

  和黑袍青年同来的那个驾车老者微微一笑,轻声劝道:“男人和男人间,双手一握,对方的力量就心知肚明,何必非要争个究竟呢?”

  鼠须男人豆眼圆睁:“掰腕子从来都是左右手各一次,你们先选的左手,这次该我们了,右手再来一次!”

  黑袍青年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劝你,省省吧,输给我,不丢人。”

  鼠须商贩见此,更是以为黑袍青年右手无力或者带伤,不然戴个黑手套干什么,于是理直气壮的大呼小叫:“你问问大家,说比腕力,又没指定左手右手,肯定是双手各一次,历来都是如此!”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抱着再看一局,反正不看白不看的态度,也是起哄附和鼠须男子。人声嘈嘈,众口嗡嗡,黑袍青年再也忍不住了,双眉扬起,目光一凛,慢慢走到青石墩前,举起那只带着黑手套的右手,一拳锤下,只听轰然巨响,那三人合围的巨石顿时四分五裂,齑粉飘洒。当黑袍青年再将右手抬起,一股无名的杀气寒彻全场,再无一人敢开口一句。

  “哈哈,这哪是什么妖术!”忽的一人排众而出,宝蓝色的鳞甲闪烁刺眼,一条雪白的披风用镶绿宝石的别针斜斜的系在肩上,一直围观的银澜卫全都两旁肃立,低头拱手。这人径直走到黑袍青年面前,一拱手道:“在下畅风谷左护法,陈果!”畅风谷谷主陈百麒有两子,陈硕、陈果,统领整个三千银澜卫,为畅风谷左右护法,名声显赫,恰时亲临,众人顿时屏息静气。

  那黑袍青年也拱手还了一礼,但并未说话。

  陈果紧盯着面前这人,目光炯炯,道:“如未猜错,阁下可否来自狼山?”黑袍青年听到此言,倒是下巴微扬,道:“狼山,阿铁!”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爆出一片惊噫,传说中的狼山,正邪通杀,统领乾土最没规则、没律法的暗黑之域,而狼山新出现的十三狼牙更是杀人如麻,嗜血如命,阿铁则是狼牙老三,钢臂铁拳,声赫乾土。

  陈果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对方说出这名字也眉头一皱:“不知狼牙铁哥光临畅风谷,有何指教”

  阿铁依旧面无表情:“狼山有令,此次前来,只做生意,不问恩仇!”

  陈果闻之不禁展颜一笑:“对、对、对,畅风谷就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既然蒙狼山看得起,愿意捧畅风谷的场子,那我就不打扰了,只祝狼山以后常来,恭喜发财!”说完对着旁边傻了眼的那名鼠须商贩一挥手:“既然赌输了,还赖在这里干嘛!赶紧腾地走人!”

  陈果心里明白,畅风谷代表乾土大陆唯一的一个和平集市,也代表乾土大陆的一种规矩,不管狼山在暗黑之域做什么,只要来到这是做生意的,他就无法阻拦,甚至还是莫大的荣耀,只要遵守规矩,他们要做的,首先便是开门揖客,广进财源;其次必须加大监视,提高警惕。

  月上三更,一道黑影在畅风谷的营地里快速穿梭着,适时的避开巡逻的银澜卫,看来他对当地的地形地貌相当的熟悉。他潜行到阿铁他们白日赢来的那座黑色大帐之后,四下打量无人,便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麻利的剖开一条缝隙,猫腰闪了进去。

  帐中别无声息,漆黑团团,只有中间亮着一盏烛火,那个为阿铁驾车的老者正端坐桌前,一页一页,就着微光翻书。

  潜行者默默观察了一会,确定安全后,握着匕首,慢慢的直起腰来。殊不料阿铁如同从暗黑中长出来的一样,或者他刚才就一直在那,幽灵般隐现在了潜行者身后。潜行者只觉得背脊发凉、冷汗涔涔,每根毛发都直竖起来,这个世界还有几个人能承受得出狼山阿铁杀气的压力?

  此时,那看书老者把书一合,笑道:“来了么?”

  潜行者闻言再不犹豫,大步向前,翻身拜倒:“幸不辱命!小的石退,名是你老取的,命是你老给的,一切都按你老吩咐,安排妥当。”

  老者猛的抬头,目光闪烁:“你知道这事需要完全保密么?”

  那位潜行者手腕一翻,亮出那把雪亮的匕首:“小的明白,这就照办!”语毕,反转匕刃便往胸口扎去!

  就在此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阿铁,却如闪电般一步上前用左手擎住了潜行者锋利的匕刃,只听清脆的金铁之声,那精钢匕首居然被阿铁空手生生掰断。

  老者似笑非笑的望着阿铁:“怎么,阿铁,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阿铁面无表情,答道:“你曾经说过还有一种人比死人更可靠!”

  老者故意问道:“什么人?”

  阿铁坚毅的下巴往上一扬:“能为你去死的兄弟!”

  老者哈哈大笑,长身而起,走到潜行者身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来你也是能为我死的兄弟!”

  潜行者已经热泪盈眶。

  老者不再言语,冲着那帐篷上的裂缝透进来的白光,面露微笑,仰天思索,半响才喃喃自念:“第二十七个太阳日,三坛圣会,我来了!”随即慢慢撕去自己的脸皮,扯下胡须,里面有着一副不再苍老的面容,憨真微胖,一双眸子暗藏精光,最奇怪的是,这副面容竟和他眼前跪拜之人一模一样。

  他又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我来了!”帐中寒气逼人,天地也为之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