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傻啦？”

　　苏芸晃晃手，把涂钢从傻不楞怔的状态中拉回来。拉回来也没用，他脸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来，只是把车子转过来，车屁股对着苏芸。

　　“真是块木头！”苏芸低声埋怨了两句，提着裙子侧坐在后车架上。

　　“苏芸，你……真……俊！俺从来没见你这样过。”涂钢说得有点磕磕巴巴。

　　“是吗？”苏芸美滋滋地答应一声，突然又皱起眉头，“涂钢，你好好说话，别老用你们村里的话，土的掉渣！”

　　“漂亮，我说的是漂亮！”

　　“这还差不多！”

　　苏芸低着头笑，突然听到汽车的声音，车子下意识往旁边躲，她却忍不住叫了一声：“坏了，快跑！”

　　涂钢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啥？”

　　“快跑！”苏芸说着，用力在涂钢后背上拧了一下。

　　“哎呦！”涂钢吃痛，使劲蹬了两下车子。

　　“拐，拐，拐！”苏芸大声叫着，涂钢慌慌张张把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别停，别停！再拐，从那个小胡同出去！”

　　桑塔纳车停下，一个年轻人从车里窜出来，紧追着自行车跑进小巷，然后又摇着头出来：“没影儿了！腿够快的！”

　　又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钻出来：“小福，看到小芸没有？

　　“肯定是小芸，另外一个男生，长得够帅的。”

　　“这孩子，居然敢搞对象！今天晚上回来，我打折她的腿！”

　　“爸，您先别急着生气，不见得就是搞对象，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什么别的原因？跟男生在一块儿就不行！给我查查，那个男生是谁，我找他们校长去！”

　　“别，别，爸，算了，还是等姐回来你问她。放心吧，一中基本上没什么坏学生，就那几个二流子，也是县城出产的，我都认识，肯定不是他们。”

　　“那也得盯好了！咱家什么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能往我闺女身边儿凑！”

　　说着，冷冷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晓晓，钻进了汽车。

　　胡晓晓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了几步，来到了自己的地摊前，坐在旧马扎上，托着腮帮子思考问题。

　　“看来，苏芸她家也是有来头的，不是富翁就是当官的。唉，今天算是白来了，学校放大假，住这儿的又不要咱这地摊货，得了，先回去再说。”

　　她站起来要收拾东西，却见一个身穿黑色牛仔装的年轻人走过来，双手插在兜里，嘴唇咬着一支香烟，鼻梁上还夹着硕大的蛤蟆镜，吊儿郎当，一步三摇。

　　“呦嗬，这是哪里来的小妞，这是卖啥呢？没钱啦？大爷给啊！”

　　“李祥云，又是你！”胡晓晓气不打一处来。

　　“可不就是我！”李祥云摘下墨镜，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腿抖得像发疟疾，明明一张线条分明明俊的脸，偏偏扭得像坏蛋，“胡晓晓，早就听说你在卖电话卡，怎么又摆起地摊来了？家里没钱了？那还上学干啥？”

　　“你管不着！”

　　“生气啦？生气可赚不到钱啊！没钱跟哥说啊！”李祥云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甩了甩，“我也不买你的东西，只要晚上陪我吃顿饭，喝瓶啤酒，这200块钱就归你，怎么样？”

　　“李祥云！”

　　胡晓晓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两张票子翻飞，其中一张差点掉进下水道，李祥云手忙脚乱才拣了回来，指着胡晓晓的鼻子：“胡晓晓，你就不是个女的！是泼妇！”

　　“你再说？”胡晓晓举起马扎作势往他头上砸。

　　李祥云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有种你别跑，我这就叫人去，让你赔的脱裤子！”

　　胡晓晓冲李祥云的背影“呸”了一声，然后弯下腰，把有些乱的货物摆正。

　　正弯着腰收拾东西，一个声音响起：“这女式的运动鞋多少钱？”

　　“55一双。”

　　胡晓晓边说边抬起头，看到对面站的女孩，身体一震，两人同时开口：“是你？”

　　苏芸推着英克莱自行车，脸红扑扑的，好像骑了很远的路。

　　“胡晓晓，你……怎么摆起地摊来了？刚才……你看见我和涂钢了？”

　　“我又没瞎。”

　　“你别乱想，我和他没啥。”

　　“是你乱想，俺可没想。”胡晓晓满不在乎。

　　“晓晓，我认真跟你说呢。你不会和外面传的一样，喜欢涂钢吧？”

　　“切！你说啥呢？我会喜欢他？”胡晓晓冷笑一声。

　　“不说他了。你咋想起卖东西来了？”

　　“挣钱呗。”

　　“现在就想挣钱？我觉得应该多学点儿东西，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有道理。可我就是对学习不感兴趣，那咋办？”

　　说话间，两个穿黄绿色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干啥的？知道这是啥地方吗？怎么摆起地摊来了？”

　　胡晓晓看到他们胳膊上的“工商”两字就感到不妙，赔着笑说：“没有没有，啥地摊啊，家里有穿不了的衣裳……”

　　“你家穿不了的衣裳五花八门啥都有啊？呦嗬，还是全新的？打几折卖啊？这双星十几？”年轻的制服一幅“你当我傻啊”的表情。

　　“不卖了，不卖了，回家吃饭了！”胡晓晓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将衣服、鞋子一股脑塞进蛇皮袋。

　　两个制服抱着肩膀冷冷看着，看晓晓收拾完了，年轻的一个箭步过去，将蛇皮袋抢了过来。

　　“啊呀！”晓晓被拽了一个踉跄，怒视着年轻制服，“你干嘛抢我东西？”

　　“抢？”中年制服冷笑一声，“这叫没收，懂不懂？放手，你给我放手！”

　　两人一起拉扯蛇皮袋子，胡晓晓拽着另一边不放手，被拉下了马路牙子。

　　苏芸在旁边怔怔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像一叶小舟摇摆不定的胡晓晓，心里泛起几分酸涩和同情来。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就该看看书，做做梦，憧憬憧憬未来吗？赚钱就这么重要？不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吧？孤零零的，还要被人欺负。

　　“别拽了，撒手！再不撒手，连你也扣起来！”

　　苏芸有点儿害怕：“晓晓，算了吧，你斗不过他们，把东西给他们，快走吧！”

　　“那不行？凭啥抓我？凭啥抢我东西？他们又不是公安局的！”胡晓晓比苏芸有经验，大声尖叫起来，“救命啊，非礼啊！救命啊，抢劫啊！”

　　这一喊不要紧，两位制服顿时慌张起来，那个年轻的发个狠，一把将蛇皮袋抢过来：“喊，再喊老子揍死你！”

　　“行了，行了，快走吧！”看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中年制服低声吩咐，两人抬着蛇皮袋，一阵风似地钻入小巷。

　　“晓晓，你……”

　　“行啦，没你啥事，我摆地摊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胡晓晓转身推起自己的旧自行车。

　　“你干啥去？”

　　“废话，当然追他们啊！”

　　啊？苏芸一掩嘴，“你可别惹恼他们啊！”

　　胡晓晓鼻子哼了一声，一蹬自行车便追进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