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张道长，你在家吗？”瑶姬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见有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张道长，你不在吗？那我进来咯？”

　　瑶姬使劲睁开眼，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小男孩推门而入，她想喊救命，可是根本没有力气了。

　　只见那个小男孩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又喊了几声张道长，始终未得到回答后，自言自语道：“呵呵，看来那个牛鼻子又出门了，那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看看有啥粮食，银子什么的借点来花花，有借无还，再借不难嘛，哈哈哈。”说着那个小男孩就准备朝屋里走。

　　“救……命……”瑶姬使出吃奶地劲儿，这才终于算喊出了两个字，但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叫。

　　“什么声音？有人在？张道长？是你吗，张道长？”好在这个小男孩是跑来做贼的，格外地小心，所以这么微弱的声音他也听见了，真叫是不幸中的万幸。于是他四处张望，找寻声音，终于发现了瑶姬。“我的妈呀，大白天这院子里咋还绑着个小女娃？”

　　说着便向瑶姬走来，“小女娃，你没事吧？喂，喂，喂，你怎么一副快死的样子啊？”

　　“水……水……”瑶姬竭尽全力呐喊着，但声音依然很轻很轻，但所幸小男孩还是能听清楚的。

　　“水？好，好，你等着，我给你去拿。”说着小男孩冲到水井旁的水缸前看了看，“好在缸里还有水，你再忍忍，我马上给你舀。”

　　小男孩迅速地用缸里的瓢舀了满满一瓢水，急匆匆地就冲到了瑶姬跟前，“小女娃，快点喝，我看你都要渴死了吧。”

　　小男孩将瓢凑近瑶姬的嘴巴，她的双唇瞬间感觉到了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即刻张口嘴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将水饮尽，“我还要。”

　　“好，我再给你去舀。”不一会儿又是一瓢清水送到了瑶姬的嘴边，瑶姬激动地差点没把瓢一同吞下去。如此，五、六瓢水下肚，她终于可以开口完整地说句话了：“谢谢，这位小哥。”

　　“别客气。对了，小女娃，你和那个牛鼻子老道是什么关系啊？他干嘛把你绑在这根柱子上？而且怎么连个水都不给你喝，难道他想活活饿死你不成？”

　　瑶姬听闻此言，簌簌地掉起了眼泪：“小哥，求求你好事做到底，救救我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牛鼻子老道是什么人，但是这的主人说要把我丢进炼丹炉里练药。小哥，我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拿你炼丹药？这个牛鼻子一定又在做他的长生美梦，现在居然还要用童女来炼丹药，真是伤天害理！”小男孩很是气愤。

　　“放心，小女娃，哥哥我救你。”说着便去解绑着瑶姬身上的麻绳，边解边骂骂咧咧地，“别以为别人都怕你这个牛鼻子，小爷就是不怕，你能拿小爷我怎么样？你个死牛鼻子，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你哪里像什么道长，简直就是一个妖道。我看你一定是什么妖怪变的。”

　　待麻绳解开后，小男孩问：“小女娃你家住哪里？哥哥我送你去！”

　　“小女娃？小哥，我看你长不了我多少岁，怎么老喊我小女娃。”

　　“哥哥我十五了，要不是家里穷早娶媳妇了，是大人了，哪像你个小女娃。”

　　也就长瑶姬五岁而已，就老这么喊她小女娃，小女娃的，让瑶姬很不适应，不过这些倒无关紧要，看在他是自己救命恩人份上，他爱叫啥，就让他叫去吧。

　　“那你到底住哪里啊？现在再不赶快送你走，等晚点牛鼻子回来了，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我住在海……”瑶姬想说海里，但是一想那个男人自从知道自己是人鱼以后就一心只想用自己的鱼尾炼丹。妫婆婆也常说，人类是最可怕的生灵，所以离他们越远越好。于是瑶姬想了想又觉得暂时还是别让他知道自己是人鱼吧，立马改口道：“我就住在海边。”

　　“那我送你回去吧。”小男孩爽快地说。

　　男孩扶着瑶姬就往外跑，可是此时的瑶姬已经双腿发软，虽在男孩的搀扶下可以勉强行走，但步履缓慢，影响进程。“还是我背你吧，像你这般速度啥时候可以到海边呢，要是再碰上牛鼻子回来，那就更麻烦了。”说完便不容分说地将瑶姬背起来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男孩的背不算很宽大，但很温暖，很舒适，让瑶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小哥，你叫什么呀？他日我也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呵呵，你个小女娃能报答我什么呀？莫非你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那也不要他日了，就今日吧。待我送你回去后，就请令尊令堂多少打赏点银子，那真真比别的什么报答都强。但是也没听过说海边住着什么大户人家啊，不过都是些劳苦度日的渔民罢。那也就是和我差不多的情况，大家都是苦命人，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向你们家要赏钱呢？我猫儿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不要趁火打劫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猫儿？小哥，你叫猫儿？好有趣的名字。”瑶姬心里偷偷地笑，都说人类是最聪明的生灵，怎么起个名字还不如我们人鱼。

　　“猫儿是我的小名，老人都常说要起个粗点的名字压一压小娃娃，这样比较好养活。不然小娃娃太精贵，难养活呢！”

　　“那小哥的大名是……”

　　“我家姓余，我单名茂。不过所有的人从小都叫我猫儿，还没什么人叫我过我大名。其实啊，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没什么像样的名字，但是我家早些年的时候做了点小买卖，家里有了点小钱，父亲就把我送进了私塾，所以这名字还是当时的先生给起的呢。”

　　“小哥，你原来上过学堂的呀，那刚才怎么还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呀？”

　　“我们家都是老实人，这点小买卖全靠父母辛辛苦苦，一滴血一汗，慢慢做出来的。可是就是由于他们太老实，后来遇到了个骗子，把我家的所有家当都骗光了。那个时候我就读了半年的书，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没钱再供我了，也就回家了。”

　　“那重头再来嘛！”

　　“重头再来？说得倒简单！唉，怪只怪我父亲人太好了，当时父亲想着有钱大家赚，就把那个骗子介绍给了村里所有的人。这下好了，不止我们家被骗得精光，就连村子里的其他人都被那个死骗子给害苦咯！那个死骗子逃跑了以后，所有的乡亲都跑到我们家来找我父亲要钱。”

　　“可是你父亲也是受害者啊？怎么能一味怪他呢？”

　　“小女娃，别看你小，可心里和明镜儿似的，但是乡亲才不管那么多呢！真真也怪我父亲太老实，他居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抗下来了。”

　　“可你家都被骗光了，哪有钱赔给他们呢？”

　　“唉，我父母只能把自己卖到财主家做长工，那财主也算好心，预支了很多很多年的工钱给他们，勉强算把债还上了。从此我家里也就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靠卖烧饼把我养大，至于我父母我已经十年没见到过了。”

　　“真是可怜啊！”

　　“个小女娃，给我哥哥我下**了吧，不知不觉我把老底都给你抖了。呵呵，你打听了我这么多，难道想长大后嫁给我报恩不成？”

　　瑶姬一听羞红了脸，拼命用小拳头捶打猫儿的肩膀，“你说什么呢？坏死了，坏死了！”

　　“啊，你怎么恩将仇报呢？打你的救命恩人？算了，别说你这样凶悍的媳妇儿我不敢娶，说句实话，就算温柔贤惠我也不敢娶，娶了我拿什么养你？”

　　“哥哥，你真的很贫困吗？”

　　“那可不，就差没饿死了。”

　　“那哥哥，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穷人什么都没有，想要的多了去了。可是哪有可能想想就会有呢？所以还是别让自己幻想太多，失望太大，现在的我呀，是什么都不敢想咯！”

　　“哥哥，你说嘛，说你要什么，告诉我啊？别不敢想啊！”瑶姬一再拼命地追问，因为人鱼族有一个规矩，那便是要满足自己救命恩人一个愿望。如果他提出来的愿望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外，你无法帮他实现，那就让他换一个，但是必须要他自己开口要另一样东西，因为你无权更改。如果仍然无法实现，就劝他再换，直到你满足了他的要求为止。但是切忌一定要尽快满足他的要求，因为从他将你放入大海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开始慢慢石化，所以必须在自己完全石化之前完成他的愿望。

　　“小女娃为什么一直问我想要什么？难道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好吧，我就要大把大把的银子，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银子。”

　　“送你颗摇钱树好不好啊？”突然有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冒出来，把猫儿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只见那个茅山道士正挑着两桶水站在他们面前，面色铁青，看着有点渗人。

　　“啊，是道长啊！您家院子里有那么大一口井，你不打水，偏大远跑出来挑着这么两桶水回去，瞧您累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擦道士头上的汗，被道士一掌拍掉，他吃痛大叫：“噢哟哇，道长你好大的手劲啊。敢情是挑水锻炼啊，那您慢慢练着吧。你看我这不是还有事，远房来一小表妹投靠我家，你也知道我家一穷二白的，哪养得了她呀，这不趁天黑之前把她送她姨儿那去。哟，看天色也不早了，我得赶紧赶紧。道长，回头再见啊！”说着撒腿就跑。

　　道士没支声，只是伸手一把抓向了猫儿。猫儿背后正背着瑶姬，这一抓，硬生生地把她从猫儿的背上给拽了下来。

　　“哎，你个牛鼻子干啥呢？来硬的是吧？”猫儿转身大叫。

　　瑶姬被那道士直接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阵晕眩，嘴里喃喃道：“哥哥，救我。”

　　“臭小子，敢偷我院子里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道士怒不可遏。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偷了你的东西？”

　　“她就是最好的证据。”道士指着躺倒在地的瑶姬。

　　“你个死牛鼻子，那是人，不是你的东西！你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小女娃，关在家里，你好大的胆子！”

　　道士冷冷地说：“臭小子，你懂个屁啊！现在贫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就当没看见你，姑且放你一马；要不你就放马过来，贫道就不信我摆不平你！你自己选择吧！”

　　看惯了人鱼中的自私自利，瑶姬真的怕猫儿会丢下她不管，于是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你帮我照顾我的远房表妹吧。”

　　瑶姬无奈地闭上双眼，心底里渐渐涌出一股寒气，逐渐凝固了全身的血液。

　　道士得意地大笑：“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小子！”

　　“多谢道长夸奖……”

　　“啊……”

　　“快走。”

　　瑶姬只觉得有人将自己一把抱起拼命狂跑，一切发生地太快，她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啊？”瑶姬惊呼着睁开双眼，只见猫儿抱着自己狂跑。再回头看那个道士，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小女娃，快到海边了，你家在哪啊？家里可有什么壮实的男丁啊？”

　　“壮实的男丁？没有啊，怎么了？”

　　“那完了，完了，完了！”猫儿叫苦不迭，“这下完了，那牛鼻子要是追到了，就凭我别说保不住你，恐怕连我自己也有得苦吃咯！”

　　“哥哥不用担心，只要到了家，妫婆婆一定会帮我们的。只是哥哥到时候看到什么奇异的事情，千万别惊恐。”

　　“你婆婆很厉害吗？那好，我们两个的小命可全靠她了。”说话间已经到了海边，猫儿四处张望，焦急地问：“小女娃，你家在哪呢？这附近连一间破屋都没有看见呐！”

　　“就在海里，哥哥快把我放进海里。”

　　“海里？”猫儿大声惊呼，嘴巴张得大得都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你没和我开玩笑吧，小女娃？那牛鼻子可快追到了，咱们先别闹了，成不？”

　　“我没有闹啊！”瑶姬委屈地说。

　　“你个臭小子，有本事别跑，看我抓到你怎么治你！居然敢用石灰迷贫道的眼睛，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你也使，缺不缺德啊？”道士的声音清清晰晰地传到了耳边，眼看就要追到了。

　　“再缺德也没你个牛鼻子缺德，拿小女娃娃炼丹药，你不得好死！”虽是危在旦夕，可猫儿仍要逞嘴舌之快。

　　“哥哥，他来了，快带我去海里，快啊。”瑶姬急着在猫儿背上直较劲儿。

　　“你不像是在开玩笑，什么情况啊？莫不是……”猫儿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莫不是我大白天撞见鬼了，难道小女娃你是落水鬼来找替身的？笨猫儿啊，笨猫儿，你没本事还要做什么好人呀，这下可把小命搭上了吧？小女娃，哦不，小姑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做水鬼。”

　　“哥哥，我不是鬼，我不会害你的，我求求你快把我放进海里吧。”瑶姬在止步不前的猫儿背上拼命挣扎着要扑向大海。

　　“我不去，我水性不好，下去就是死。我不去！”猫儿死活不肯挪步。

　　“很好，不去就对了，快过来，把她给我背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道士追了上来，眯着一只估计已被石灰灼伤了的眼睛，又开始哄猫儿。

　　“你当我傻啊？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我们毕竟是相处了五年多的老邻居了，这我还不知道吗？跟你回去了一定会被你打死的。”

　　“哥哥，既然跟他走也是死，你不如跟我走吧，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好，怎么都是死，那要死也死在小女娃手里，总比死在牛鼻子手里强多了。”回头看了瑶姬一眼，正好迎上她的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那走吧，哥哥，快啊。”在瑶姬一再的催促下，猫儿终于将瑶姬送入了大海。

　　瑶姬一入海，整个身体顿时清凉惬意，干裂的皮肤得以滋润，受伤的心理也得到抚慰，安全感不由自主地由心而生。在海里扑腾了几下后，鱼尾早已现了出来，她也不管猫儿有多惊，直接伸手就想把他往海里拽，只可惜下手还是晚了点。那老道一掌拍向猫儿后脑，他顺势倒向了海里，昏迷不醒。瑶姬猛摇了两下，可惜猫儿似乎伤得不轻，醒不过来。岸上老道懊恼地叫骂着，脱去鞋袜，赤着脚跑进海里，伸手就往海里乱摸。瑶姬无奈只得往深水里游，边游边伸手拔了自己鱼尾上的一片鳞，将鳞片塞进了猫儿的嘴里，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在海里淹死。

　　瑶姬原打算游回妫婆婆的住所，在那让猫儿避一阵，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回去，那岂不是把猫儿送去给他们当晚餐？但是不回住处，又能去哪呢？岸上有那个死道士把守着，看样子他不守到天黑是不会死心的。自己回到海里倒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就是苦了猫儿。一片鱼鳞足可以让他在海里持续一个时辰的自由呼吸，眼看这天也就个把个时辰就要暗下来了，到时候最多也就在给他续一片鳞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海水里，尤其越往深处，天敌就越多，食人鱼也有不少。自己目前都只是在住所附近捕食，还不曾敢一个人单独走远了，而现在还要保护这么个大活人，想想心里就发毛。思来想去，最后瑶姬冒险决定，先把猫儿藏在妫婆婆住所旁边一个暗礁上的一个小洞穴里，然后自己回去把所有人鱼骗上岸去抓那个道士。反正现在道士已经跳入海中，何况妫婆婆此刻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一定不会惧他。趁他们出去之时，她便可以把猫儿转移至自己的房里，等他们消灭了那个道士自己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将猫儿送上岸去。主意已定，瑶姬便立马实施，结果一切竟然都如了她的心愿。当远处飘来一种香得有点发腻的味道时，瑶姬知道妫婆婆带着小人鱼们回来了，而且已经很近了。因为那种香得有点发腻的香味是嗜血人鱼在饱餐后所散发出的特有体味，味道越浓则代表吃得越饱。瑶姬知道现在是可以安心送猫儿上岸的时候了，因为此刻岸边的道士一定已成了这群人鱼的美餐。

　　“哥哥，我们走咯。我带你回岸边。”瑶姬架着猫儿就往外游，但是却感觉身体很沉重，鱼尾甚至不能正常摆动了。她低头一看，这下急了。原来自己的鱼尾已经开始石化了。

　　“是因为我人小鱼尾也小的关系，还是石化的速度原本就是那么快的？”瑶姬自言自语道。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如果不赶快满足猫儿的要求，用不了太久，也许就几个月后，瑶姬就会变成一尊石像。可是猫儿要的是钱，自己要去哪里弄给他呢？人鱼又不需要用钱的，所以这一时间到底要去哪里弄呢？何况他说过要用都用不完的钱，我就算稍后上去偷了别人的钱给他，那么为了满足他对钱提的取之不尽的要求，自己就必须一直做贼下去了吗？

　　“生银花？！”瑶姬正发愁之际，忽然在自己卧房里看见了那盆生银花。那是妫婆婆最喜欢的东西，为了更好地照看它，所以瑶姬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悉心照料，只要植物不死，就可以永永远远地结出许许多多的银子。可是这东西是妫婆婆最喜欢的东西，要是让妫婆婆知道，自己偷走了这盆生银花的话，那么接下来自己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给，自己石化了也是死；给了，打死也是死。于是她便偷偷地将生银花也带了出来，连同猫儿一起带回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