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顺流南下,两岸景物轻快地拂过眼帘,水月呆望徐徐退后的群山,那些缭绕着的紫色雾气正渐渐离她远去。今晨,他们离开荆子口,前往陌生的目的地,水月对见识新地方新事物的热忱已消退大半,她现在唯一期待的是安静消停的日子,而不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活着,不过,这种愿望她并不指望在术法战争结束前实现。
“哎,这么急着就离开了,荆紫花我还没看够呢……”百无聊赖的她有一搭没一搭抱怨起来。
“荆子口虽美,可不宜久留,血狼帮的人很容易找到我们。毕竟只剩了这一个对手,挖空心思也会把我们揪出来。”展昭停止撑船坐在甲板上沐浴起晨光,由小舟顺水慢慢游着。
水月抱膝看着他:“敢来就灭了他们,那些人不是你的对手。”
“那样我们有可能被他们的人海战术拖垮,我自然不必担心,主要是你,如果他们用战狂拖住我而趁机进攻你,你有把握在我摆脱纠缠之前自保无虞吗。”
“这个…有点难。”水月不得不承认这事实。“可是,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拖住,你现在是持有剑侠能力的圣者,算是‘圣剑’了。”
展昭顿了顿,缓缓叹出口气:“这个确实有可能,血狼帮的那个金帮主并不好对付。”
“可无论他本人有多厉害,他的战狂都不是你的对手。”
“那可未必,上次绑架你的就是他的战狂,我被他困在结界中很久,他不是普通的战狂。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南宋时的那场战争吗,那时金家召唤出来的也是战狂,我曾断了那战狂一臂,可到再次见面时,他的胳膊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被接上继续使用,连接断臂和身躯的那段黑色的粘稠物,与这次的战狂身上裹着的一般无二。根据我在南宋那时的观察,那粘稠物具有传通术法的作用,可以作为身体的一部分供亡灵使用,搞不好还有提供术法的能力,倘若血狼帮的战狂有了足以覆盖全身数量的粘稠物,恐怕很难将他打倒,即便我拥有剑侠的实力。况且,这些年过去了,金家有可能将这粘稠物研制得更具威力。为了胜利,金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我没听哥哥提起过。”水月皱起眉头,把黑乎乎的东西敷到亡灵身上,来增加战力,真是恶心。
“或许他也不知晓这事,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连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若非两战都与之交过手,真的不会察觉这手段,倒容易误认为是亡灵专属技能,现在一看,显然不是。”展昭摇摇头,这是他经过思考得出的结论。“所以,一旦时间拖得过久,我们消耗过大,便不那么容易对付金家了,速战速决,胜利的希望会大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练习术法,尽量不让你分散精力,这样取胜的希望便又大了一成。”水月会心笑道。
“是的,你能理解,我实在很高兴。”
“不过我还是舍不得你啊,不论成败,战争结束你就要离开,假如我们胜利了,我可不可以许愿让你留在我身边?”水月灵感一闪,瞳仁放光。
展昭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古怪,第一次有人愿意把亡灵留下来,他隐隐想到水云死前对他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水月的意图。“我是个死了三百多年的人了,不该存在于世,如今现世也是依靠术法供应。创始术法能够实现所有合乎规律的愿望,逆转历史不可能,如果许愿在未来遇到我的话,你遇到的也只能是跟我同名同姓甚至同长相的人,经历和记忆与我完全不同,因为世上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耍赖啊!”水月不开心地踹了脚船板,却因为木头太硬而弄疼了脚趾,连忙揉起来。“只可以许诺未来,不可以改变过去……”
“是的,所以许愿要严谨,否则会被耍。”展昭郑重地点头,又起身撑起船来。
水月不语,兀自在脑中润色着愿望。
展昭选了个江畔旁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植被稀松,显然被当地居民放弃了。“就在这吧,开阔,适合今天的练习。”
水月打量着这块鸟不拉屎的野地,见展昭立在距自己不远的前方,心知他做好了指导自己的准备:“展师父,我们今天练什么。”
“实战。”展昭立得笔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打谁?”水月无语,自己这水平还能打过谁。再一想周围就自己和展昭二俩人。“喂,不会是让我与你对战吧!”
“没错,你把我当对手。你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操纵方法,现在只有不断实战才能迅速提高战力和临场经验,你不必担心,我会视情况慢慢提高难度等次。”展昭昂首挺胸迎风而立,那架势颇有一代宗师的感觉。
水月见状气馁地叹口气,“那就试试吧,事先说好,你可不许打我。”
“当然,现在不会。”展昭笑道。“现在你要做到的是:操纵石柱打到我。”
“什么?!开玩笑,你跑那么快我能打到你?!你当我是我哥吗?!”水月大呼不公平。
展昭拿树枝在地上划了一圈,“我就呆在这个圈内,如果你打到了我,或者逼我出了这个圈子就算你赢。当然,我说的是实打实的用石柱赢我,不能耍花样,比如故意跌倒让我出圈扶你或者在我扶你的时候用攻击我。”
“知道啦,我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吗?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水月分明在展昭脸上看到了“有可能”的回答。
“现在开始,你可以站在任何你觉得有利于攻击的位置。”展昭没闲心跟她拌嘴,招手示意水月放马过来。
水月运足力气,八只柱子瞄准了展昭站立位置;“这么大点个小圈,别小瞧人!”
展昭轻松闪身,四只扑过来的柱子随即捕逸,另外四只也毫无悬念的避开,水月的第一次攻击以失败告终。
“哼!躲得倒快!”水月不甘心地排开柱子四面夹击展昭,刚才一时心急,忽略了排布。
展昭不给予她任何指导,只凝心观察柱子的行动轨迹。
“啊!讨厌,竟然偏了!明明只差一点!”石柱的合围并不完美,展昭从容地从产生偏差的柱子间溜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朝她挥挥手。
第八次进攻过后,水月终于把展昭牢牢堵在角落并用石柱成功打到他。“哈哈,我赢啦!”
展昭走出圈一脸高兴地赞道:“果然是创始家族的后裔,进步实在神速,石柱的移动速度和精准度都在大幅度提升。”
“那当然!我可是很聪明的!”
见水月得意显摆起来,展昭建议道:“那要不要试试更大范围的攻击,敌人可是会到处跑的。你已掌握了围捕方法,扩大范围对于聪明人来说应该是小意思吧。”
“哼,试试就试试。”水月情绪高昂,一定要让展昭对她刮目相看,以彻底洗刷“弱不禁风之人拿着绝世宝刀”这种丢人的形象。
十余次攻击下来,石柱连展昭的边都没沾到。水月急了,抹了把脸上的汗不干了:“你欺负人!不讲理!我再快有你快吗?!这么大地方我上哪捉你去!你这叫什么训练?折腾傻丫头吗?”她再急也记得不能把亡灵的字样说出口,那是展昭的痛处。
展昭收了迎击时的严肃走过来,倒没被水月的气急惹到。他轻声解释道:“不是折腾,而是让你适应大范围的对战,实战大抵上是方才我们训练的交战范围,你熟悉了这样的作战方式,在真正面对敌人时候会更加游刃有余。”
“嗨,你早说嘛!”水月吐出口气,双手插腰喘息起来,刚才只顾着追打展昭,现在一停下来,浑身开始冒火般燥热。
展昭拿来水囊递给她:“出了好多汗,多喝些水。”
水月渴极了,抱起水囊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慢点!当心呛了肺。”展昭一把将水囊拉回来。嗔怪道:“开始先慢慢喝,给。”
“还不都是你,把我溜得这么惨。”水月平稳了呼吸,这才有力气继续怨念。
“学功夫肯定要付出辛苦的,为师当年比你还惨哪,都没有水喝也不给休息。”展昭故意端起师尊的架势。
“哼哼,看我回去怎么欺负你。”水月瞟了眼展昭腹诽道。
一会,展昭见水月状态恢复,遂起身:“好了,歇会就起来吧。这样的对战我们以后每天都要练上一次。现在是今天的最后一项,防御训练。”
“啥?还有?防御?我现在都快站不住啦!”水月不情愿地站起,毕竟答应了展昭要好好修习的。
“疲惫中的防御、疲惫中的进攻、常态中的防御、常态中的进攻,这些是实战中必然会遇到的情况,此外,在攻防中还要解决很多突发状况,平时多练习,战时不惊慌。”
水月无言以对,展昭这是按照她的要求提早说明训练目的呢。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拿武器、操纵石柱、还是找其他的掩护,总之,你要尽力阻止我碰到你,放心,今天第一次我会空着手。”
水月两眼一抹黑,你就算给我把绝世宝刀我也防不住你啊,开玩笑啊,我哥都不一定能打过你,什么这次空着手,那意思是下次拿东西来打我?“把你的剑给我,我用来防身!”这应该是她唯一能提的要求了。
“好。”展昭将佩剑递给她。“有些沉,别伤到自己。”
“知道了。”水月接过剑的瞬间才明白展昭的意思,这剑不是一般的沉,她若抡起来还真容易把自己给砍了。“就当是壮胆了。”她暗下决心,既然要过来了,还是要拿着充充面子的。
二十步开外的展昭冲了过来,水月排开石柱掩护自己,并决定丢了这把只能给自己徒增麻烦的佩剑,面子什么的才不要了。
“来了!”水月看准时机,刚才的训练中,她渐渐熟悉了展昭的速度,想防住他只有找好提前量,通过预判他的行动来做出防御,而预判需要对对手仔细观察,通过微小的动作变化来判断其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头排石柱被突破,果然展昭不好对付。水月紧张地调整石柱位置,在他突破第二排石柱之前,他的前后都有自己操纵的石柱,这不正好跟刚才的合围是一个情势吗!水月大喜,又加了把劲,八只石柱在她的指挥下朝展昭包围而去。
“做得不错,只可惜……”奔跑中的展昭扬起微笑,他朝正前方的石柱扑了上去,只用了三成力气便将石柱拨到一旁。“力道不够。”他看着前方目瞪口呆的水月,轻轻吐出后半句话。
“怎么……会这样……”水月很快由吃惊转为无以言表的愤怒,不是对展昭的,而是对自己的,展昭所谓的“弱不禁风”,她今日亲眼见识过了,自己这程度与水云在青龙山用兵俑撞飞展昭的威力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