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与水月大摇大摆在襄阳城内游逛,襄阳古城除了掌权者换了一拨之外,照比北宋那时没什么变化,主要街道及坊市都还原样保留,居民生活井然有序,相比中原上下被揭竿而起的义军闹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这里的日子过得实在舒坦。
此地的风俗习惯皆与鱼龙混杂的荆子口有着极大不同,毕竟是襄阳路的政治文化核心之地,当地人无论是衣着还是举止都要比那关口重镇得体文雅许多。
“这地方比荆子口好多了,真气派,街道也宽敞。”水月左手糕点右手羊排地点评目之所见。
展昭环视四周,摇摇头笑道:“当年街上的人可比这时候多多了,晚间更热闹,可惜现在看不到了。”
“因为晚上有厉鬼出没?”水月有些惋惜地问道。
“白日也有。”展昭回道。
“白天也有鬼?”
“是的,白日的鬼要比夜间的鬼更凶狠、更慑人。”展昭抬头望着街口的大旗杆子。
水月循其视线望去,只见旗杆子上吊着一串示众的头颅,听路过的百姓私语,这些头颅的主人被认为身份可疑,杀之以防作乱。“果然白日见鬼。”
展昭信步来到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前,宅院主人的地位已从门前阔气的装饰及森严的守卫中彰显。“这就是原来的襄阳王府,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王府。”他不悲不喜地盯着门上的匾额,三百余年过去了,差别不过是牌匾上的题字……他殒命于此,而此时重游死地却一如既往地平静,这样的笃定连展昭自己都觉得惊讶。
水月不说话,只用眼睛记着这曾发生过触目惊心事件的宅邸,这里毁灭了展昭,也因展昭而被毁灭。
“走吧,再不离开,也要跟旗杆上的人一样下场了。”展昭牵过水月胳膊,带着她逛向别处,他没再回头看那王府一眼。
茶肆一直是个歇脚的好去处,在这不仅能乘凉解渴,还能听些闲话解闷。
水月双手拄着桌面没精打采听着,这里当得起仅次于赌坊、妓院的庸俗地了,老少爷们儿挤成一堆堆嗑瓜子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讲到兴头上便彻底顾不得荤素。按展昭的解释:祸从口出,说荤的不犯啰嗦,最多被戴个俗不可耐的帽子罢了,而正经的说多了,搞不好连戴帽子的脑袋都保不住。水月睨了眼正兴致勃勃的展昭,没想到他还好这口……
“你可别误会,我正搜集线索呢。”展昭看穿了水月的想法。“厉鬼的话题。”
“亏你想得出。”这帮闲不住的长舌头必然会说到厉鬼的传闻,显摆自己的见闻是必不可少的事,只要仔细分析他们的聊天,就能得到不少情报。
一干瘦的中年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讲黑色的影子是如何把他家的报晓鸡吞了,而他又如何带着家小逃出生天,没能脱身的几户死得又有多么凄惨……
人头攒动中,有几桌人隐约朝着这边挤眉弄眼地看……
“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水月偷偷拉了展昭袖子。
“没错,估计是血狼帮的人跟上来了,刚在街上时候就远远跟着了。”展昭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这不正说明我们闯进了人家的老巢,给人惊到了吗。随他们去吧,这些人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自知不是对手。”展昭提了剑鞘站起身瞥了盯梢的那桌一眼。“差不多了,我们走。”
水月随展昭出了茶肆,身后的探子也赶忙尾随上去。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出繁华地带,进入视野的是僻静而老旧的民宅。水月听得周围响起急促细碎的脚步声,心中顿时紧张,她不敢东张西望,只抬眼看着展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故意让血狼的人包围自己。
展昭立住脚,向四周朗声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出来吧,本人今日专程灭狼捉鬼,尔等怎能错过。”
“呵,既然你自投罗网,那我等也没必要再客气,上!”一声令下,埋伏在周围的帮众喽啰刷地现身,虎视眈眈盯着包围圈中的一男一女。
展昭一脸轻蔑地打量了对方那三四十号人:“就只有这些?堂堂血狼帮未免过于自信了罢。”
“看来你是圣者无疑,契约果然在这丫头片子手上。”年长些的带头人一眼认出水月。“你说的是,我们一介凡人确实不是亡灵的对手,不过……”他打了个奇怪的手势,随着那手势,北边的灌木丛中渐渐传来窸窣声响。
水月感到周身一片恶寒,胳臂不断起栗,灌木丛中的东西令她如临深崖。
展昭按了按她的肩,用掌心的温暖给予其镇定:“有我在。”
粘稠恶心的东西从灌木中蠕动而出,似人非人的形状给人以不详和恐慌。饿狼就着它的掩护向展昭水月发动围攻。
“你自保,其他交给我。”展昭简明过分配任务便抽剑迎击那黑东西。
水月没有异议,张起结界,并以石柱回击攻上来的喽啰。
展昭拦住那坨黑物,劈头就是一剑,可那东西毫无反应,似乎不知痛痒。他从那堆“烂泥”中拔出长剑,却察不到异物半点声息,它根本没有人气,硬要说的话,这是个用黑泥堆成的行尸走肉,到底是怎样丧心病狂没人性的人将它创造出来?!展昭愤愤持剑挑开其胸膛,竟在里面挖出条鲜血淋漓的幼儿胳膊!厉鬼!横行襄阳害人不浅的厉鬼就是它!“灭绝人性,天理不容!”他大喝一声,凌厉的剑锋将黑物截为两段。
血狼帮众见状一惊,但很快又猖狂起来。黏黏糊糊的黑泥扭动了几下又恢复原状,张开黏液横流的巨口向展昭扑来,随之扑面的还有腐尸的恶臭……
“恶心死了!”水月掩住口鼻,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臭哄哄、脏兮兮的东西,而夹杂其中的尸块更令她难以抑制地作呕。她扬手使出道风性术法,将难闻的气味和不知死活的喽啰们一并刮走。
展昭无意与之久战,暗暗蓄力于剑,如果能把这害人不浅的东西除掉,他不介意使出圣者专属技能。战剑白光四射,闪光刺得周围人睁不开眼,风中响起道切裂之声,黑物已被牢牢钉死在地面,臃肿的身躯扭动得更加厉害。
“圣洁净化——”展昭口中低低诵出咒语,白光映着他冷峻肃穆面庞,为他披上道至圣脱俗的神光。那剑更像是审判不洁的权杖,此刻正判处荼毒生灵的黑物以极刑。
黑物散发的恶臭正被消融,它猛然发出声不可思议的尖叫,刺耳的鸣嘶听得人揪心,仿佛死去冤魂绝望的哀嚎。那东西自断身躯,拖着只剩下少半截的一滩烂泥挣扎着滚回灌木丛。
利剑拔起,黑物残存的驱壳随之湮灭,展昭冷厉的眸光扫视在场呆若木鸡的血狼帮众:“下一个。”
被那目光刺过的喽啰屁滚尿流地逃散,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界被欺压得落荒而逃。但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极可能有第二次……
展昭一脚踏住其中一人,他是方才叫嚣得最欢的那个,而这倒霉鬼此刻只剩下在亡灵脚下颤抖讨饶扮孙子的能耐。
水月用石柱给了那家伙一记:“闭嘴,你不配认他做祖宗。
“说,你们帮主金仲圭在哪?”展昭冷冷问道。
“……”地上的家伙支吾起来,“我只是个打杂的外勤……”
展昭二话不说动了动脚踝。
“哇啊————————”被踏着的脊背凹陷下去。
“说。”展昭蹲下身,右臂轻松地搁在膝盖上,他像个审讯官,而身下是痛苦挣扎的囚犯。
水月大气不敢出地瞪着气场大变的展昭,原来他也有如此凶厉的一面。
“不说可以,我只好让你的骨头替你说。”展昭握起囚犯左手,将其小指朝反关节方向拧了下去。
“咔擦——”清脆的断骨声入耳,紧接着是囚犯凄惨的哀叫。
“我很想知道,你的嘴巴和骨头可以硬到几时。”展昭不为所动,平静地捏起对方无名指。
水月的心随着展昭的动作紧紧悬了起来:“还要掰吗……”
“咔——咯、咯……”指骨没有被一次性折断,留下的小半正被揉捏并在还连接的皮肉内划割,断处的裂痕相互擦碰,发出瘆人声响。
囚犯发出非人的惨叫,但挣扎无用,腰背被牢牢控制,只能死命却徒劳地蹬着双腿。
展昭端详着对方生得粗壮的中指:“还没想好?没关系,我有耐心。”他缓缓钳住那指头根部。
“别!别!我说!我全说!”囚犯带着歇斯底里的哭嚎向展昭求饶,对疼痛的恐惧迫使他屈服。
“你要记住,同样的问题,我不喜欢问第二遍。”展昭撒开那颤抖的手掌,两根早已变形的指头正难看地摊在地上。
囚犯捣蒜般点头:“是是是,我们帮主就在这北面的山坳里,翻过两个山头就能看到,那里建有碉楼和山洞,我级别低,没进去过,但帮主真的就在那里面,我们每日探查的情报都是传到那的,我说的是实话,我不敢骗您啊!”
展昭点头,继续盘问:“嗯。那个黑东西,是你们帮主用来对付我的?为什么要用它害人?”
“这是上面交代的,只知道它要靠活人性命供着才能活,每天得放出去觅食,否则就得把我们的命搭进去……可到底用来做什么的,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
“带我们去金仲圭的老巢。”
“这……我回去就是个死啊!”
“那你以为不去就能活?”展昭阴森森反问道。
“我、我带你们去……能放过我吗?”囚犯小心翼翼地询问。
“若你就此滚出血狼帮,我倒是可以考虑。”
押解犯人的二人终于在入夜前抵达了血狼帮的隐秘据点,途中还干掉了几队巡山队伍,故而无人知道他们的潜入。展昭见到了地方,便兑现承诺给犯人松绑。“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你先得在这睡上一夜。”他抬手劈昏对方,将其拖进草丛。
水月观察过情况,守卫并不如想象那般森严,甚至不及襄阳城某王府十一。“我们现在进去算不算最后决战?”
“算,趁没被发觉,我们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若能得手,也算给百姓除了大患。”展昭不会忘记开战以来血狼帮犯下的种种罪孽。
水月嗓音有些梗塞:“我们会胜利,对吗?”
“是的,败给谁都可以,但绝不可以败给此等丧灭人性的妖魔。”展昭手握剑鞘,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妖魔的巢穴,此战,他必须得胜。
水月敛了神情:“没错,我水家等的就是这一天。”
二人摸进碉楼,直到准备潜入洞穴才遭到血狼守卫的阻击,但那种程度的阻击完全拦不住水月与展昭。展昭已能察到来自洞穴深处的亡灵气息,便带着水月一路沿错综复杂的密道向下挺进,穿过狭窄石道,巨大的石厅赫然眼前,俨然一处天然石穴开凿而成。
就在他们踏入厅内的瞬间,四下响起了诡异的底鸣声,伴随的还有山洪爆发般的震动,有什么东西正接近这厅室。展昭将水月护在身后,全神贯注辨别这异变的源头。
巨响占据了整个厅室,震动停止,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成堆成坨的黑色烂泥,同时现身的还有一高大人影,周身被黑色稠物包裹,戾气四散,毫无疑问,他便是战狂。
未及展昭做出更多反应,战狂已率领数道黑色触手奔袭而来,展昭挺剑抵挡,绕是他承继了剑侠的高抗性,也被震得退了两步,眼看黑泥越涌越多,稍不留意便会被其吞得尸骨无存……
“水月,我掩护,你即刻离开此地。”
“为什么?!”水月低喘着跟在展昭身边。
展昭斩钉截铁道:“此地不是一般凶险,为了胜利,你不能有事,听我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