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之名 第七十六章
作者:風字壹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水月怔了片刻,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事情已然危急到需要自己撤离了么……明明才刚开战,明明连对手的面都没见着……

  “这里结束后,我会去与你会合,听话。”展昭将水月推向来时的方向。

  “向我保证,你活着回来。”水月明白他希望自己原路返回,眼下情况紧急,不宜分散他精力,便只拣最重要的话叮嘱。

  “我展昭保证,活着回来。”展昭搪开黑泥触角的攻击,高声许诺。

  水月慢慢退了几步,眼睛定定望着那努力掩护自己的身影:“我等你!”言罢,转身快速向出口跑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泥潮涌的洞穴内。

  展昭总算放心下来,以水月的能力,甩开外面那些喽啰不成问题,且老巢遭遇亡灵袭击,防守必然出现混乱,这混乱可助水月脱身。他定睛注视眼前对手,黑泥中裹着的确认是战狂无疑,那阴森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与上次碰面相比,这家伙的攻击力又增强了许多,甚至比魔使有过之而无不及。

  触手中的战狂抽剑怪叫着扑来,伴随叫声,周围的猛地暗了下来,仿佛被无尽的黑泥包裹。

  展昭置身于这片不见天日的幻境,毫无疑问,此乃战狂的结界。结界中风景如故,依旧是机关销器、明枪暗箭,这结界与施术者喜好不无关系。他摇头叹息,挥剑弹开劈头射来的暗镖。

  水月穿过密道一路奔走,除了途中遇到几个不知死活的守卫拦路之外,几乎再无阻碍,山洞内一片混乱,回声中夹杂着撤离逃走的呼喊,想必血狼帮已是自乱,虽疑惑个中缘由,但终是不予考虑,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正于石室中孤身奋战的展昭身上,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独自逃命吗?

  水月停住脚步,扶着石壁大口喘气,前方是这条狭长密道的出口,出口外是枝杈纵横的走道,其中一条或几条可以带她离开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后方直通石室,石室内是激战的亡灵,展昭的战场,抑或是一切的终结……水月呆立在这“岔路”中央,向来不知纠结的她迟疑了。

  身旁的石柱听话地围护着她,这些经由多次锻炼的石柱已在主人停歇时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水月抚着这些石柱上的图腾花纹,这些是术法力提升的象征。“水月你这个糊涂蛋!”她自骂一句,撒开双腿向密道深处跑去。

  颠簸、摸索,昏暗的石道在视野内摇晃,她磕磕绊绊行进。她终究无法丢下他不管,尽管帮不上忙,但她自信自己的实力,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添乱,这些日子,她承蒙他无私的关怀与帮助,她得到他的保护而存活至今,他一介亡灵,却无怨无悔地为她承担着一切。这次,身为主人,她无法容许自己当缩头乌龟!

  回到石室时,那里早已漆黑可怖,“战狂的结界……”水月腾起种不好的预感,此处已无法落脚,除非破开这结界,若想暗中助展昭一把,必须另辟蹊径。她使出晋卦照亮洞穴,四下瞭望,猛然发现壁上高处还雕凿些栈道,这是先前进洞没有发现的。“看来需要冒险试试了。”她瞄准栈道缺口,踏着石柱铺好的桩子小心翼翼攀了过去。

  展昭闷在压抑的结界内,战狂狂风般向他发起攻势,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他庆幸自己得了剑侠的技力,否则以圣者单薄之身,根本抗不过前三十回合的猛攻。周围不断飞来暗器,险象环生的机关令他恍若重回当年汝州那黑黢黢的货仓,身上被戳伤了五六处,好在不致命,圣者所持有的治愈能力在此刻帮了大忙。

  黑色的身影再次出现眼前,展昭不失时机地挑刺过去,对方灵活闪避同时反手还击,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绝对堪称一流剑士。

  “这一招……久违了……”展昭抿唇抑制心中迭起的伤感,抬脚踢向其握剑的手腕。

  战狂抽身收剑,一个侧翻令飞踢扑空,又纵起轻功旋身劈来。

  展昭立定不动,引得战狂近前方才出手,□□的防护力将战狂冲得后退几步才站稳。

  “白兄,你不记得我,总该记得这一招招一式式……”展昭难过地问道,可对方毫无应答,只气呼呼地拉开架势。“你的剑法我可记得很清楚,这些年过去了,还是一样张狂狠绝。”他苦笑着搪住战狂沉重的剑,近距离审视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

  “吼吼吼吼————”战狂闷声吼叫,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野兽,他那被黑泥裹得严实的身躯随着展昭的话语不住地扭曲。

  水月在石壁上艰难地攀爬,抠着石缝的手指酸胀难忍,脚下是无尽的黑幕,在到达栈道前,她不能出一点纰漏,“水月啊,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累死了也得爬完……”她咬紧牙关继续朝目的地挪动,下方不时传来激斗声、怒吼声。“展昭……”

  当水月靠在栈道的巨石后休息的时候,下面的黑幕已开始消散,出现这样的情况无非两个结果:一,展昭击败战狂,结界消失;二,战狂击败展昭,解除结界。她紧张地看了看左手,谢天谢地,契约还在,既然展昭存活,为什么下面的戾气还是那样重……

  结界散去,满地黑泥中立着两个身影,昂首仗剑的展昭,曲着腰背双手拄剑的战狂,战狂剧烈喘息声在洞窟回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月暗中焦急,当前情况不属于她推断的任何一个结果,而展昭看上去并没有继续攻击战狂的意思。“这不对,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水月忆起在船上与展昭对话时提到战狂,那时,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当时自己并未在意,而今,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们都是剑士……能让他下不去手的剑士……恐怕只有……曾经亏欠和想念的人……”

  战狂忽然抽搐起来,地上的黑泥爬上他的身体并不断向其体内涌去,他难过得在粘稠的黑泥中翻滚,撕心裂肺的叫喊填满令人窒息的石洞,那些黑泥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的身体,也几乎撕碎他的灵魂。他徒劳地瑟缩在泥中,双手不断抓挠身体,原本就不忍直视的躯体被他抓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这些裂口被黑泥迅速填补如初,好像伤口被修复一般。

  水月捂住口鼻,难受地看着下面残忍的一幕,她不禁自问:那真的是亡灵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亡灵,金仲圭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火光突然照亮石室穹顶,同时传来的是男人幸灾乐祸的责骂:“混账东西!竟敢私自解除结界!坏我大事就得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战狂身上的戾气越发凝重,他蜷缩着身体,痛苦不堪。展昭惊讶这变故,听闻动响,抬头便见以黑衣斗篷男子站在半空的栈道上,此时出现于此的,想必是战狂的主人,血狼帮主,金仲圭。

  “敢违逆我,下场只有更惨,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愤愤唾弃地上的战狂,加重了黑泥对其的侵蚀,一定是先前施加的力道不够,战狂的灵魂未能完全被吞食,擅自解了结界,这才错失斩杀圣剑的良机。只要能压制住战狂的反抗意志,他宁愿将他变为污秽的合集,哪怕彻底废了这个亡灵,也必须取得此战胜利。

  “给我住手!”展昭愤怒狂吼,挥剑向半空栈道跃去,但刚刚起跳。脚上便被黑触角缠住,硬生生被拖回地面,他斩断那触手,再次进击,但插入黑泥的剑却被黏牢,难以拔出。

  水月彻底明白,能让展昭如此大发雷霆,战狂的本体必定是重要人物,只有这样,才能令解释展昭事到如今的行为。她屏息偷眼瞄了瞄栈道上的金仲圭,他距自己约摸十余步的距离,当前注意力集中于洞穴下方,自己应该没有暴露,而这个距离,使用石柱全力发起偷袭,面对实力不凡的金仲圭,不保守估计,成功的把握在六成左右……她掂量着自己的能耐,倘若不出手,金仲圭的存在必然对展昭不利,战狂也会在他的加害下变得更加失控,最后这些负担还是要压在展昭身上;而如果自己全力拖住金仲圭,分散他的注意力,展昭或许可以抓住机会一举定乾坤,此时不出手,恐怕以后再无机会……

  金仲圭闻声转头,猛见数道切裂岩石的刀风没头没脸地刮来,他抬臂遮挡同时张开结界护盾防御,凌厉的风与护盾同归于尽,所幸偷袭的一击并不成熟,否则他定要被打个仰八叉。“谁?!”尽管稳稳防住,他还是被惊吓不浅,心中懊恼自己轻敌,竟忽略了栈道另一端还藏着只小老鼠。不消细想便了然,这术法乃水云得意之技,此刻还能使出它的,也只有那个漏网的小丫头水月了。

  展昭眼见水月暴露自己不由顿足,这傻丫头冒出来做什么,“水月!”注意分散的瞬间,战狂已咆哮着向他冲来,想来已被金仲圭牢牢控制,这下可糟了。

  “我拖住他,你对付战狂!别管我!”水月尖声朝下面喊去,挥手已用结界护好自己。

  展昭气恼,“不是让你先走吗!”他抬剑抵住战狂秽气缭绕的剑,再一飞起脚踢开其黑黢黢的身体。再看水月,早已操纵起石柱跟金仲圭打起来了。“你这丫头啊!”

  “没想到你这小娘子还有几分胆色,竟敢跟本王动手。”金仲圭在狭窄的栈道上灵活避开石柱的猛攻。他倒没料到这丫头竟然也会水家的家传术法,明明水云才是继承人,难不成水家那老朽脑子进虫子了,把术师界传男不传女的规矩给破了?

  水月咬牙切齿,“少废话!看招!”她没想到金仲圭竟然如此难对付,本以为栈道可以限制他行动,不想自己竟伤不到他半点,难道一流的术师不仅是术法高超,连身手都一样出类拔萃吗……回想兄长也是经常修习拳脚功夫的,再看自己……后悔平时偷懒,没跟展昭再多学点别的,当前只有一搏。

  展昭无暇顾及水月,战狂的情况越发糟糕,被灌了若干黑泥之后,他的攻势更加迅猛,果然这黑泥能为他提供力量,而黑泥的力量来源想必是人的性命……

  二十回合拼罢,战狂嗷嗷叫着撞向展昭,好似条黑虎。展昭长提口气运在丹田,双臂硬生生抗住了他玩命般的冲击。“咳……”皮肤接触黑泥的一刻,展昭低低哼了一声,旋即握住战狂胳膊将他扭上肩头一把摔了出去。“呼、呼、呼——”展昭看着自己被黑泥灼伤的掌心,这东西竟还能吸食亡灵,一旦进入体内,可了不得……思及,不禁替那战狂忧心,这样的折磨,真苦了他……

  战狂晃荡着爬起,双臂无力垂着,浑身沐浴黑泥的他看上去像只千年妖魔,寄宿在黑色躯壳内部的灵魂,不知此时是怎样一副模样,是依旧坚守,还是早已沦陷……

  展昭瞪着他,手中又执起利剑,此时的他犹豫起来,他圣洁的剑以剥开这腐败罪恶的驱壳为荣耀,可他怕,他怕这壳子里盛着的那个人……圣剑出鞘,剑下没有被宽恕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