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晗只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见小二的手顿时一颤,她探头一望,一个身材颀硕的男子立在小二身后,俊朗的面孔上含着几丝浅笑,看着自己的目光倒是极为温和。
脑中的记忆忽然一瞬间翻涌出来,那人赫然是夏侯昊!
沈月晗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依着淑宁的说法,夏侯昊要在不久之后,领着大军开拔回京,而现在这个……不会是他双胞胎兄弟吧?
她有些发愣,却见小二的手一瞬间便放开了,笑道:“这位公子要付?可是沈五姑娘欠的,可不是公子能付得清的。”
沈月晗听出他话中怪异,心儿一荡,忙退了一步。却见夏侯昊不急不缓一笑:“那就请小二哥说说就是,若是我付不起,自然不会逞能。”
酒楼之中人本来就多,小二吆喝一声之后,满是看热闹的,现在又出现一个英雄救美的事情,自然所有人目光都像是涂了浆糊一样粘在了此处。这可比那些戏文好看多了!
紫苏紫菀忙一边一个扶住沈月晗,又看着夏侯昊,如遇大赦。虽是五年未曾见过夏侯将军,但是终究还是认得出来的,他的脸庞上已然多了好几分在边疆历练的沧桑感,俊逸的面孔上满是沉稳,对沈月晗一笑,快步上前:“姑娘没事么?”
见他似乎并不想告诉在场之人相识之事,沈月晗又是在宫中呆了那么久的人,自然上道得很,道:“多谢公子,我只会请父兄将东西送上。”
夏侯昊轻快笑着:“姑娘不必如此。”又转头看着小二,“小二哥请说就是。”
后者眼中多了一抹阴鸷,唇边却挂上了分分冷笑。缓缓向着两人而来:“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在这东西上画押吧……”
他说着,手中却不知何时翻出一把匕首来,寒光凛凛,向着夏侯昊心窝而去。酒楼中人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围观,猛地见这样的场景,已然骚乱起来。堂中仓惶逃离声、推桌曳地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乱作一团。
夏侯昊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半分不急,回身将沈月晗推到凳子上:“帝姬小心了。”身子一个起落便避开小二的匕首,后者见状,哪里肯依,翻身跃起,手腕却被一道大力打中,虎口一麻,竟然已经再也握不住匕首,“笃”的一声,匕首牢牢定在木制的地板上。夏侯昊此时已然落下,右手一翻,便将小二整个掀翻在地,居高临下的模样仿若天神。
小二倒地也无暇呻/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翻掌成爪向夏侯昊抓去,奈何眼前人衣袂飘飘,抓了一个空,手上已经被大力袭住,“咔嚓”一声,腕骨已然断裂。夏侯昊一脚踢在其胸口,一口鲜血便洋洋洒洒喷出来。
沈月晗上次被劫持之时也没有这么凶险,一时看着夏侯昊有些发怔,只觉得这男人就跟神一样。转念想想,自己一个老牛,对着这嫩草发花痴好像也有点……当下正色,起身:“多谢夏侯将军。”
夏侯昊见小二蜷缩在地上不住的□□,知晓他已经无力还击,转身看着小帝姬,五年不见,她长大了,变得更美了,原本脸上的稚嫩也消减多了,上前一揖:“帝姬受惊了。”
沈月晗摇头,又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旋即便是一众衙差冲上来,为首的看着在地上乱滚的小二和沈月晗脚边的匕首,便大喝一声:“呔!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凶,快些放开那姑娘!”
沈月晗斜斜看了一眼那人,简直都要扶额叹息了。看来电视剧里演的,说是等到事情完了再来装模作样的绝对是衙门里的人,还装得特别正气凛然,像是没有他们就不行一样。
夏侯昊转身,沉声道:“纯仪帝姬玉驾在此,你们也敢放肆?”沈月晗原本以为他会亮出自己的身份,没成想却是要她与之周旋,狠狠剜了他一眼,又见为首的是信非信的眼神,想了想,才从脖子上解下一方刻着五爪金龙的玉佩:“每位皇嗣出生之时,殿中省都会准备一方玉佩,上刻五爪金龙给皇嗣。此物可以证明本帝姬的身份。”
那人眯着眼看了看,才一脸天然呆的样子:“啊,真是帝姬……”与众人一道行礼之后,更蠢萌蠢萌的指着夏侯昊,“呔!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持纯仪帝姬,还不放开帝姬!”
紫苏紫菀上下看着那人,都掌不住笑起来。夏侯昊倒是分外淡定,也不曾多理,道:“臣送帝姬回宫吧。”
沈月晗经此变故,又是大惊大喜,此时已有些累,只是道:“不必了,你送我去太子哥哥府上就好。”
夏侯昊颔首,率先去了。沈月晗紧随其后,经过一众衙差之时,低声道:“将此人带下去,今日本帝姬在此遇刺之事,万不可声张,否则……”她不说下去,众人都点头称是。待她下了楼,才面面相觑。
小帝姬居然包庇劫持她的人?又看着地上呻/吟的小二,忽然有些回过味来。几人将他拎起来,走了。
下了茶楼,街道上没有一丝被波及的迹象。沈月晗也是松了口气,又见夏侯昊立在酒楼门前,在街上看来出尘得很。
沈月晗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下不免感慨真是个人间尤物。如此男子,不晓得有多少小女生芳心暗许了。
正想着,夏侯昊转身看她,神色平静而温和,与方才那打人的气势截然不同。她平和一笑,上前,低声道:“夏侯将军不是要许些日子之后,领着大军回来么?”
夏侯昊眉眼中全是暖意,随之走着,亦是低声道:“大军尚且在外,臣不过是先行一步。”他瞥向旁边,又忽然改口,“五姑娘在此看见昇明,是否惊讶得紧?”
话音一落,便有一人从其身边擦肩而过,沈月晗在心中赞叹他耳聪目明。又有几分狐疑,“昇明”二字,可是他的自称?又想了想,他如今二十有二,字已经取了才对。那应当就是他的字了。
“我听二姐姐说起过,她说你许是还要一阵子才会回京。”
两人在街上并肩而行,又是典型的郎才女貌型,虽是保持着有礼的距离,但还是不少人转头看着,笑容暧昧得像是在看一对夫妻。沈月晗深明什么叫做察言观色,本身虽是不甚在意,但是被封建礼教荼毒了那么多年,好像也有些尴尬。转头看夏侯昊一脸淡定,比对着个石像还平淡,一时也是格外放心。
而跟在身后的紫苏紫菀,两个小姑娘虽是在宫中待了许久,但怎么也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夏侯昊那一脸崇拜的表情。
一路无话,待到行至东宫门前,此处与京城中的喧闹格格不入,寂静得仿佛是世外桃源。守门的家丁都是认识沈月晗,看着小帝姬居然是被一个男人走着路送来的,一时也是直了眼。转身就去找沈琏的贴身内侍薛庆林,待薛庆林出来,已然端了微笑:“啊哟,这不是咱们家五姑娘么?今日怎么这样来了?爷正在书房之中看公文呢。”下来对沈月晗和夏侯昊行了一礼,便扶着沈月晗,后者方踏上台阶,转头问:“夏侯将军不一起进去么?”
夏侯昊看着她的背影,唇边带上一抹微笑,又听她这么说,原本不愿进去的心思也消减了不少,颔首道:“到了东宫门前不进去向太子殿下请安,倒也是臣孟浪了。”说着,上了台阶,例行公事的让家丁们检查了身上并无佩刃之后,才放了进去。
沈月晗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在沙场之中,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沧桑,但是却又并非那等粗鄙的武夫,刚毅之中却又透出一种儒雅,气质清华出尘。
沈琏已然等在堂中,五年之中,他的性子愈发沉稳,帝王心术之事,他早已深谙于心。此时见妹妹和夏侯昊同行,倒像是早就料到,唇边还是温润的笑意:“晗儿。”
“皇兄。”沈月晗唤上一声,又将事情经过解释了一番。不出所料,看着自家哥哥愈来愈阴霾的脸色,沈月晗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要不是今天运气好碰到了夏侯昊她估计下半辈子就完了!到时候被卖到什么山坳里给泥腿子当媳妇都是好的结果了,说不定还得被卖到青楼里……
“你就是胡闹!出行竟然连个护卫都不带,若是出了事,你又该如何!”沈琏的声音里怒气显而易见,又看了一眼夏侯昊,声音又恢复了温和,“多谢夏侯将军。”
“臣的本职罢了,当不起太子一声谢。”夏侯昊面无表情,可以说得上是扑克脸了,沈月晗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有几分好笑。被皇兄看了一眼,顿时就懂了:“臣妹去看看嫂嫂和晔儿,便不打扰皇兄和夏侯将军说正事了。”
得了吧,自家老哥跟夏侯家的小帅哥又要私语了,反正也不会让自己听,在这里待着也是没意思,还不如去逗弄自家粉嘟嘟的小侄子。
待沈月晗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琏看着夏侯昊的目光才似笑非笑:“夏侯将军如今回来,已然承袭了定国公的爵位,又是官拜正二品抚远大将军,当是飞黄腾达了。”
“承皇上与太子厚爱。”他答得平静,看不出一丝的不妥。他并不是不知道,沈琏一直想要拉拢自己。只是夏侯家作为大齐长盛不衰的望族,自然对如何与帝王家相处颇有心得,也明白,中庸之道,方是长久之道。
“往日,夏侯将军与孤说,不敢染指不该染指的事对么?”沈琏看着他,温润的笑容之中满是威压,“如今时隔五年,夏侯将军还是这样的话么?”
夏侯昊沉吟,五年之中,自己虽是在边疆,到底也是知道太子地位愈发稳固,但其他几个皇子也不是吃素的,各人都在发展着各人的势力,长此以往,势必会有一场大战。而皇帝,虽是立了沈琏为太子,但并不能说明他对沈琏完全放心,所以才会放任几个年幼的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
皇室之中,父非父,子非子,兄非兄,弟非弟。
夏侯昊颔首:“臣不敢,太子错爱了。”
沈琏微笑:“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你要什么,孤都会给你的。”说着,他的目光深沉,像是要将夏侯昊看穿,后者亦是微笑:“臣并无什么想要的。”
沈琏轻轻“哦”一声,端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那……晗儿呢?你要不要?”
提起沈月晗,他忽然呼吸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