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
墨晟熠看见宁蔓身子下坠,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她盯着他的眼,他是真的担心害怕,可是他与她并没有多少交情,若是他想反,她死了不是少了一块绊脚石吗?他又为何如此害怕?
“阿蔓,抓紧我的手。”
他如是说,她看见他眼里竟有泪花闪烁,这是为何?
风从城墙涌上,吹起她的衣襟,她的发,她抓住他的手紧了几分,转头看向墨如渊。墨如渊自是被吓得由林福搀扶着,他看见宁蔓在看他,他推开林福向她跑去。
他道,“阿蔓,你一定要抓紧大哥的手。”
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他脸上的表情总是风轻云淡,她听过他温暖的话,她看过他淡漠的笑。可是她没有看过他如此惊慌失措样子,她也没有听过他如此心急无奈的声音。
她嘴角勾笑,她在他心里,终是不一样的存在。他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为她绽放着喜怒哀乐。
而她看墨如渊时,脸上幸福的表情,无疑是一把利刃,狠狠插在墨晟熠心里,他依旧紧抓着她,无论她的眼里是谁。
太后抓住墨晟熠的手臂,锐利的指甲在他的手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她吼道,“熠儿,你当真要这个女人而不顾母后的死活?”
太后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宁蔓,她也将身子倾斜出了城墙外,她一根一根扳着墨晟熠的手指,“熠儿,她死了你以后的路会平坦很多,而且母后也会好好活着,陪在你的身边。”
她看着他额头青筋暴起,她看着他脸上挂着汗珠,一个是他的母后,一个是毫不相干的女人,她若选了他的母后也是情理之中。
宁蔓转头,墨如渊快要到了,还有几步阶梯,他们还有几米之遥,她的另一只手向他伸着。
可是为何墨晟熠握住她手的手越来越无力?
宁蔓转头,太后的眼锐利而恶毒,她扳开墨晟熠最后两只手指,宁蔓只听咔嚓一声,像是骨骼断的声音。
她还来不及惊讶,身子已经如断翅的蝴蝶蹁跹落下,要是怎样的恨才能使一个母亲亲手扳断自己孩子的手指。
墨晟熠飞身而下,墨如渊被林福狠狠抱住,他的手里拿着她衣衫破裂的一角,他就差半寸就拉住她了。
太后趴在城墙之上,她头发狂舞,眼如泣血,她大吼道,“熠儿,你当真不要娘了吗?”
墨晟熠一手抓住宁蔓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城墙的一处凸起,他狠咬着牙,“阿蔓,抓紧我,我这一只手用不了力。”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她眼色朦脓,她好像认识他,她对他的熟悉不是来自墨如渊,她慢慢将一只手移到他的脸上,抚着他的五官,“我们以前就认识吗?”
墨晟熠的身子颤了一颤,“阿蔓……”
一声阿蔓融化千山暮雪,恍若隔世,他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包含着浓浓的情义。她依旧看着他,不知为何,竟然相信了这个在她心里被定义为将反之人。
墨如渊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指挥着御林军拉着绳子缓缓而下,他对着墨晟熠喊道,“大哥,你一定要抓紧阿蔓。”
御林军离他们越来越近,宁蔓双手抱住墨晟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得救了。
太后见此,身子在城墙之上摇摇欲坠,神情绝望而讽刺,她冷笑道,“还没结束,还没结束呢!”,说罢,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太后跳下城墙,快速坠落着。
她笑道,“熠儿,娘要你选,娘生还是她生?”,她残忍地对着墨晟熠笑着,“熠儿,娘要你选,娘生还是她生?”
墨晟熠有两指骨折根本接不住两人,她的声音回荡在宁蔓的耳畔。
“熠儿,娘要你选,娘生还是她生?”
宁蔓的手慢慢松了,她说,“贤亲王,去吧,去救太后吧!”,说罢,她毅然放手。
“不……”
她闭着眼,听到墨晟熠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嘴角有着淡淡的微笑,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不……”
林福狠狠抱住墨如渊,他哭喊道,“圣上,大墨需要您,而且就算您跳了下去,也救不了婉容娘娘。”
墨晟熠已是面部扭曲,没有人给过他选择,也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时间,她选择放手,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母后选择在他面前跳楼,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而他此时,已经救不了宁蔓。
他已经别无选择,墨晟熠向着太后飞身而去,他的全身肌肉紧绷地如石头一般,在他马上要拉住太后的手的时候,太后竟然收回了手,她笑着看着墨晟熠,她不顾墨晟熠吃惊而痛苦的表情,已然决定要死在他的面前,她认为,只有她的死能让他下定决心夺取墨如渊的皇位,她认为,只有夺取了墨如渊的皇位,他才能活下来。
一袭蓝衣闪过,宁蔓只觉腰间一紧,似乎有一个人抱着她下落,她睁大了眼,随着身子一震猛烈的震动,她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血犹如蔷薇一样盛开着,她全身冰凉,她的手抓着环在她腰部的手,他抱得她很紧,他的手很凉。
她还来不及思想,又是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落下,太后面部朝地斜躺着,她七窍流血盯着宁蔓。墨晟熠落地以后一下跪倒在太后面前,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只听见他痛苦地嚎叫,“娘……娘……”
宁蔓眼如铜铃,血,好多血,血淹了她的腿,淹了她的身子,淹了她的口鼻,她已经无法呼吸。好多人在她眼前死去,漓江的水被血染红,漓江的水被死人的尸体阻断。
血,好多血,火,好多火,人,好多人。
她盯着天穹,眼睛睁大到极致,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眼珠不能转动,她听见墨晟熠喊着,“娘……”
太后还未断气,她看着墨晟熠,沾血的手伸向他的脸,她虚弱道,“熠儿……答应娘……夺了如渊的皇位……”
他全身颤抖,血从太后的嘴里大量涌出,他擦着她嘴角的血,“娘……不要……不要再说了……您会没事,太医……太医一会儿就来。”
太后摇了摇头,“熠儿……你若不答应……娘死不瞑目……”
墨晟熠全身猛颤,手更是颤抖得厉害,“娘,您说什么胡话,您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太后眉头深皱,她推了一把墨晟熠,发出最后的怒吼,“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话还未说完,太后的手无力地垂下。
墨晟熠睁大了眼,他抓着太后的手,“娘……您为何不说话了…..您继续骂熠儿……熠儿听着…….熠儿听着……”,墨晟熠紧握着太后的手,把头埋在太后的胸前,他抽泣着,“熠儿……以后……听娘的话……”
抱住宁蔓的手动了一下,宁蔓如同惊雷一般清醒过来,她手脚僵硬翻下身来,蓝衣男子胸口微弱地浮动着,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终是晕了过去。
宁蔓惊在原地,救她的人是靖炔,竟然是靖炔,靖太师的儿子,大墨的骠骑大将军,爹爹的死对头。
“阿蔓。”,墨如渊扶起宁蔓,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韩子轩为靖炔查看身子,她看着很多人围着墨晟熠和太后,她听着四周的声音很嘈杂,似乎都在议论她。她听着,又似乎没有听见。
墨如渊宽大的袖子遮住她的眼,他的手堵住她的耳,他轻声说着,“不要听,不要看,不是你的错。”
可是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她慢慢拉下墨如渊的袖子,她看着众人恶毒的眼神向她投射来,她看着众人的嘴张张合合议论的全是她。
她的脚下很轻,像是踩在棉花上,她的头很重,像是顶着千金重物。
她白唇微启,“韩太医,靖炔将军如何了?”
墨如渊在场,韩子轩还算给了宁蔓几分薄面,他的声音虽然不悦,但却是答道,“有几处骨折,养几个月便会无碍,只是……”
宁蔓上前一步,她眉头深锁,“只是如何?”
“靖将军是习武之人,恐怕以后武艺会大受折扣。”
宁蔓的身子颤了一颤,靖炔虽然是靖家的长子,但同时也是大墨的将军,他若武功大受折扣,以后这大墨必定必将成为诸国眼中的肥肉,她脚下一软,幸得墨如渊扶住她,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何靖炔要救她,为何靖炔晕厥之前会对她笑。
一老臣一甩衣袖,“妖妃,真乃祸国妖妃。”
另一大臣道,“她害死了太后应该要她偿命,千刀万剐不为过。”
墨晟熠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娘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瞬间,所有声音都止住,墨晟熠抱起太后,鲜红的血已经变得黑红,连成块状,墨晟熠的眼神冰凉,他道,“圣上,母后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父皇,活着的时候,父皇的心没能留在母后身上,臣希望圣上能够让母后与父皇,死能同穴。”
宁蔓的身子依旧微微颤抖着,先皇与琏太妃葬在一起,这是全大墨人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墨晟熠如是说,她想起太后最后对他说的话,她终是明白,太后用她的死避反了墨晟熠。
墨如渊深眸如海,他盯着墨晟熠的眼,“逝者已矣,朕不想惊扰父皇母妃。”
墨晟熠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臣有些痴心妄想,请圣上恕罪。”
说罢,抱着太后的遗体往茈凌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