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晟熠走出凌墨殿,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耳边却回荡着墨如渊淡幽的话,“父皇临终前或是已经料到舅舅居心不良,他对朕千叮万嘱,大墨江山不可异姓,朕也以血起誓,决不让大墨异姓,这江山大哥坐与朕坐实则一样。”
墨晟熠拽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走下白玉阶。
墨如渊起身走到龙榻边上,眼神深邃不可见其思,他薄唇微启,喃喃道,“林福,送婉容娘娘回安宁苑。”
林福愣了一愣,却又不敢违背墨如渊的意思,他道,“诺!”
林福欲叫醒宁蔓,却被墨如渊制止,墨如渊道,“林福,勿要吵醒她,用朕的御轿将她送到安宁苑好生照看,只是……”
墨如渊转身,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允她再入凌墨殿。”
林福又是一愣,他担忧道,“圣上,是否您的龙体……”
墨如渊抬手制止了林福的话,“朕很好。”
他抱起宁蔓,宁蔓觉得温暖,便向着墨如渊的怀里缩了缩,墨如渊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嘴角带着苦笑,阿蔓,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那时,你可以找一个真心爱你的男子,与他一起男耕女织,携手白头。
墨如渊的手指滑过宁蔓的额头,为她理了理她凌乱的青丝,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御轿里,她的手无力地在空中一抓,便又沉沉睡去。
林福尖着声音道,“起轿。”
墨如渊凝视着御轿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见不着御轿的影子,他才转身进入凌墨殿,一步一步,沉重若铁。
墨如渊眼神若冰,阿蔓,朕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这段情一开始便是错,都怪朕以为能摒除一切和你在一起,现在才知,就算贵为天子,有些事情也是无力回天。
次日清晨,宁蔓全身一颤坐起身来,她慌张地喊道,“如渊。”
转眼四周,眼里全是惊恐。
为何她在安宁苑?他究竟如何了?
阿紫全身一颤,手里的水杯险些落地,她轻声道,“娘娘,昨天林福公公将您送了回来,吩咐奴婢不要打扰您,让您好好休息,奴婢这便不敢打扰,娘娘这些天一定累坏了吧!”
说罢,阿紫红了脸,宁蔓看着阿紫手里的清水,她的嘴唇早已经干涸,她接过清水轻泯一口,她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惶恐,不敢露出半分马脚。她知道能让她离开的人只有墨如渊一个,若墨如渊已经醒了,他又为何让自己离开呢?
宁蔓端着水杯的微微颤抖着,阿紫接过宁蔓手里的水杯,继续道,“娘娘,这些天宫里总有一下疯言疯语,娘娘不要往心里去。阿紫相信,只要娘娘为圣上诞下一个龙嗣,娘娘一定能成为这后宫第一人。圣上让林公公送娘娘回安宁苑,想必是怜惜娘娘的身体。”
阿紫说了什么,宁蔓一句也没能听见去,她自顾起身,“阿紫,为本嫔梳头,本嫔要去凌墨殿。”
阿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娘娘勿要心急,圣上现在还在早朝,不如用过早膳再去?”
宁蔓摇头,断崖之下他主动吻她,他已经接受她了,现在又将她送走。
宁蔓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泛着泪花。
阿紫被宁蔓的反应吓到,她连忙扶起宁蔓,“娘娘,您如何了?”
宁蔓不语,只是眼中酸涩流出两行清泪来。
“娘娘,圣上英明,他是不会介意那些疯言疯语。”
她知道他不会介意,她也不会介意,可是如今他却要将她推开,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她只有等,等到海枯石烂,等到油尽灯枯……
不,她不等,他将她推开她便又回到他的身边,无论他面前的是刀山还是火海,她愿意和他一起闯。
她已经没了爹爹没有宁家,就连她的记忆都是假的。她只有他了,只有他是真的。
宁蔓突地起身,阿紫一愣,急忙喊道,“娘娘……”
她却再也听不见阿紫的声音,光着脚朝着凌墨殿跑去。
阿紫提着她的绣鞋追在她的身后,喊着,“娘娘,您等等阿紫。”
等,她不想再等,她要去看看他究竟如何了。
寒风刺在她的脸上,她身着单衣却感觉不到冷,天上雪花扬起,落在她的发间,青丝染白她亦不觉得冷。
阿紫追了几步,冻得手也通红脸也通红,阿紫停下搓了搓手掌,宁蔓便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阿紫向前几步又向后几步,今年的雪下得极早,她若追上宁蔓为她穿上鞋子也不敌这严寒。
阿紫纠结了几许,便又朝着安宁苑的方向跑去,这么冷的天宁蔓只穿了单衣,她得回去取一件狐裘来。
雪越下越大,淹没了青石板路,一路上有人对她行礼,有人对她指点,可是她全然不顾。
如渊,我就要见到你了。
如渊,不要将我推开。
她这般想着,加快了步子。
凌墨殿的青瓦被铺上一层银装,她停住脚步,仿佛时间静止。她远远便看见了他,他依旧一袭墨衣,他依旧深眸如海,可是他的眼里却再没有一丝情义,他的手里握着的也不再是她的手。
靖皖茹半依在他的身上,脸色绯红,她唇角勾笑,带着胜利的微笑。
她盯着他,亦是全身发抖,刚才不觉得冷,可是现在却觉得铺天盖地的冷,她的脚在积雪里被冻得通红,她的唇被寒风吹得张嘴就会溢出血来,她的发已经被雪花染成白发。
她看着他,他却不看她。
她的嘴唇颤了颤,喉咙哽咽发不出一丝声音,血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雪地上,一滴……两滴……像极了雪地里面盛开的腊梅。
墨如渊的手在袖子里面微微发颤,靖皖茹或是觉察到他的异样,身子贴得他更紧,靖皖茹柔声道,“圣上,外面天冷,不如让妹妹进去吧!”
他张了张唇,他的嘴型分明就是说好,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墨如渊解下自己的外袍,他的自控力极好,可是此时却抑制不住他声音的微颤,“林福,婉容娘娘乃宁太傅之后,勿要让她着凉。”
林福接过墨如渊的外袍,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他连为她披衣都不肯了吗?宁蔓看着林福手里的墨袍,宁蔓摇了摇头,“天寒,还是让圣上披着吧!”
林福手一颤,手里捧着墨袍却是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
靖皖茹眉头微皱,她仰头对着墨如渊盈盈道,“圣上,妹妹如此急迫想要见您,怕是有话想对圣上说,若有不便,臣妾这就下去吧!”
靖皖茹欲走,却被墨如渊抓住了手腕,他可以让她心伤,可以让她难过,却不能让她在他去后不能善终。她还很年轻,她可以喜欢一个人便可以喜欢第二个人。只要她活着,他便活着。
阿蔓,对不起。
宁蔓盯着他的手,像是要将他的手腕盯出一个血洞来。她的身子摇摇晃晃,极像一只残翅的蝴蝶。她只盯着他的手,他握紧靖皖茹的手。
墨如渊声音变得清冷,“林福,还不赶快为婉容娘娘披好衣服。”
林福不敢违抗,“娘娘,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
林福正欲为她披上外袍,她却轻轻一退。
雪融化为水,水又结成冰,冰粒扎在她的脚底,经过这般撕扯,她的脚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她咬紧了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墨如渊的身子颤了颤,手掌在宽大的袖子里面捏成拳头,眼亦是盯着宁蔓及地的长裙,他不能乱,不能让她觉得他在做戏,不能让她对他还抱着一丝幻想。可是他无法对她说出任何绝情的话,他搂着靖皖茹缓缓步入凌墨殿,他若走了,她便会走吧!
冷,不止她冷,他也冷,全身冰冷。
阿蔓,我们有缘无份。阿蔓,我不愿你背负骂名。阿蔓,宁家尚在,你的一切都能重来。
墨如渊闭上眼睛,凌墨殿的大门也被咯吱一声关上。
他站在门后,她站在门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冷,从他的身上发出阵阵寒气,靖皖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墨如渊,她愣愣站在他的身后不敢靠近。
她亦是站着,她的眼盯着凌墨殿的大门,她的身子颤抖不已。
林福叹息一声,“娘娘,请回吧!”
她摇头。
“娘娘,再这般下去,您会生病。”
她亦是摇头。
“娘娘……”
最后的话语变成无声的叹息。
阿紫拿着狐裘赶来,看见全身是雪的宁蔓惊得一愣,她连忙上前为宁蔓披上狐裘,眼里含着泪珠,“娘娘,您这是如何了?”
宁蔓不语,阿紫却又将目光移到林福身上,林福无奈地摇摇头,他道,“赶快将婉容娘娘送回安宁苑吧!”
阿紫看着宁蔓毫无血色的样子,她疼惜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宁蔓依旧无语,她这才发现端倪,阿紫轻轻用手碰了一下宁蔓,她的身子直直倒下,阿紫与林福吓得面无血色。门后的墨如渊全身一颤,他迅速打开大门,墨晟熠已经抱起宁蔓朝着安宁苑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