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极闻声色变,立刻打出了撤退的手势,一黑四灰五个人一起冲出门外。与此同时,一个姣好的身影破窗而入。林远山长舒了一口气,他按住左肩胛的伤口,向来人施礼道:
“弟子林远山见过裴师叔。”来人正是凤剑宗宗主裴盈霜。
“远山不必多礼。”裴盈霜素衣佩剑,面容秀美,巾帼盘发,神情言语中自有一股威严。
“师傅他老人家,没和师叔一起?”林远山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师兄说和我比脚程,如此看来是他输了……”裴盈霜不咸不淡的回答。
“谁说我输了——”
稚而不嫩的话音未绝,一团黑影卷起一阵旋风,从门口直冲到屋内,飘落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壶、茶碗、灯笼,没有动一丝毫,可见来人轻功之高,已臻化境。
如果此刻一文乞儿醒着,一定会非常吃惊。桌子上站着一个比他高不了多少,比裴盈霜还要矮上半头、白须飘逸的小老头——不,不是老头。那人胡子虽然雪白修长,但头发乌黑浓密,纶巾整齐,看面相也不过四十来岁。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矮瘦、看不出年龄长幼的怪人,不但右手持剑,而且左手还提着一个五大三粗、身穿睡衣、比他重三倍不止的大胖子。
“弟子见过师傅。”林远山无耐的笑着,向来人见礼——那矮瘦的怪人,正是鸣剑宗宗主池上明。
“你不去追五行堂的人,抓这不相干的人来,做什么?”裴盈霜指了指被池上明提在半空中,正瑟瑟发抖的胖子,诘问道。
“是啊,师傅。”林远山立即附和,他心道:师傅啊师傅,我用自己的性命把敌人引来了,还被他们砍了两剑,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那五个小鬼机灵的很,”池上明理直气壮的辩道,“一出客栈,他们就分开乱跑,你让我去追一个?”
“抓哪一个都好,总强过你抓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吧?”林远山不肯放过自己的师傅。
“过来。”池上明以剑示意林远山上前。
“不用了吧,师傅。”林远山似乎已经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既然还知道我是你师傅,那就走过来,立刻,马上。”
“唉——”林远山叹了口气,大步走到桌前。
“替我拿着剑。”
“我左手受伤了。”
“右手干吗用的?”
“右手拿着我自己的剑。”
“师傅的剑重要还是自己的剑重要?”
“当然是自己的剑重要。”
“师傅把自己的剑送给你,你那把破剑还不快扔掉?”
“是,师傅。”林远山果真丢掉自己的剑,接过了师傅的剑。
池上明右手半握,凸出中指第一节,就口中哈一口气,“嘣”的一下敲在林远山头上,然后教训道:
“既然是我的徒弟,就要接受师傅的道理。师傅跟你说过,做事一定要公平,对敌人也一定要公平。什么是公平?那五个小鬼要么全,要么全不抓,这就是公平。”
“师傅教训的是,可是师傅,你为什么要抓这人来?”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他比那五个小子更重要!”池上明把那人小心的放到地上,摸着胖子的头,向裴盈霜笑说,“师妹,咱们好不容易离开一次九华山,风尘仆仆的赶了十多天的路,接下来当然是要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你说是不是?”不等裴盈霜回答,他又抢先道:
“这个人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要洗澡睡觉,怎么能不叫他来?”
“就你歪理多。”裴盈霜并不以为意。林远山同样明白,师傅所说的都是歪理,他之所以顺着师傅的意,和师傅说那大一堆“废话”,只有一个原因:他和师傅已有一年多没见面了,那些废话,就是他和师傅交流感情的方式。
池上明与裴盈霜接到青鸟驿的飞鸽传说,立刻动身赶来毫城。一路之上,二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一到毫城,看见林远山留在客栈牌匾上的暗号,池上明丢下一句:“我去找掌柜的,师妹你看一看有没有可疑人”后,便跳窗钻进了客栈。
裴盈霜转到客栈后院,立刻发现了异常:一个掌灯的房间内,有剑器打斗的声响。他立刻飞身上前倾听,这才有了她破窗救人那一幕。
“客,客官,”胖掌柜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池上明的目的,他陪笑道,“我这就去叫小二给二位准备房间和热水……”
“别忙,”简单的两个字,把转身欲走的胖掌柜钉在了原地,池上明嘿嘿笑着说,“掌柜的,咱们先来谈谈价钱。”
“价钱,价钱好说,我给你——打八折。”
“八折?你怎么能给我打八折?”池上明摆出一副气恼的样子,让人分不清他是闲价高还是闲价低。
“那,那客官说打几折?”胖掌柜唯唯诺诺,完全找不着北。
“你应该说‘我们店小人少,小本经营,不能优惠’,然后我再讨价还价说,‘你看我远道而来,身体又小,占不了半张床,你一定要给我优惠’……”
“师傅,别闹了,我有要事要说。”林远山深知师傅的秉性,一直冷眼旁观的裴盈霜显然也是见怪不怪了。
“什么要事比我教商人讨价还价更重要?”
“师傅师叔,你们看这可是凤鸣令?”林远山无视师傅的胡搅蛮缠,把从一文乞儿身上得来的铜牌举到眼前。
“凤鸣令?”池上明身形一闪,早把铜牌抓在手中,仔细观看。
“果然是凤鸣令,”池上明将令牌递给裴盈霜,向林远山问道,“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
“是他。”林远山指了指昏睡在墙角的一文乞儿。池上明走上前俯身盯着一文乞儿的脸看了半天,猛然回身,高声道:
“胖掌柜!”
“在!”自以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的胖掌柜,一个哆嗦止住脚步。
“你去准备两个房间,一个给我乖徒儿养伤,一个给我师妹休息。”
“好,好……”胖掌柜慌慌张张的应着,退出门外。
“我就在这里休息,你们两个跟他去看房间。”池上明不由分说的把林远山和裴盈霜推到了房外。
回过身来,池上明“嘿嘿”笑着,把一文乞儿抱到床上,先在他的睡穴上推拿了两下,然后自己趴到床上,双手把胡子分成两撮,一撮伸向一文乞儿的耳朵,一撮伸到了一文乞儿的鼻孔中,搅动着挠起痒痒来。
“阿嚏——”一文乞儿一个喷嚏坐起身来。他惶惑的扭头查看,视线正被贴在眼前,盯着他“嘿嘿”直笑的池上明堵了个结实。
“没有血,是一只白胡子的猴子……”一文乞儿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上池上明的脸。
“扑哧——”裴盈霜强忍住笑。
“哈哈……”林远山放声大笑。
这二人,半没有真的离开。池上明一心一意挠一文乞儿的时候,他们就站在其身后。
“啊,”听到笑声,一文乞儿回过神来,他扭头看着林远山,关切的说道,“大叔,你的伤……”
“放心,”林远山,活动了一下左臂,说,“血已经止住了,很快就能痊愈。”
“那就好。”一文乞儿松了一口气。
“小鬼,你的手往哪里摸?”池上明阴恻恻的说。
“哎哟!”一文乞儿慌忙缩手,向林远山问道,“大叔,这是哪里?这两个人是谁?”
“咱们还是那家客栈,”林远山笑着,指了指身旁的裴盈霜,说,“这位是我裴师叔,也就是凤剑宗的宗主……”
“啊呀,”一文乞儿一把推开池上明,跳到床下,向裴盈霜施礼道,“小子一文乞儿见过师叔。”
“师叔?”裴盈霜不由的一愣,“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就是林大叔的……”
“一文,我再给你介绍这位。”林远山赶忙叫停,他指了指被一文推倒在床角后便装死的池上明,说,“这位就是我师傅,你对他老人家一定,一定要万分,万分的尊敬!”
“他——”一文乞儿指着池上明,诧异的看着林远山,叫嚷道,“这个白胡子的小瘦猴子,就是我师傅?就是鸣剑宗的宗主?”
“一文,”林远山拍着一文乞儿的肩膀,说,“是不是你师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所说的那只白胡子猴子,就是我师傅,而且也是鸣剑宗的宗主。”
“好了,咱们来说正事。”裴盈霜不失时机的将话题转入正题,“一文,你那块铜牌,是从何人手中得来的?”
“小鬼,”池上明弹身而起,抓住一文乞儿的双肩,声色俱厉的威胁道,“快说你从何人手中得来的凤鸣令,否则,否则我就把你你这张小嘴给撕烂,省得你以后再叫我猴子!”
“哦哦,好。”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一文乞儿经历了太多让他震惊和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一时之间,精神很是恍惚。
不过,他还是条理清晰的把泥人张给自己铜牌,以及自己与泥人张、泥娃的相识、一起的经历,粗略的说了出来。林远山把自己遇到一文乞儿的经过,以及自己的对莲真人、张易风的猜测也一一告诉了师傅和师叔。最后他说:
“那个用软剑的说过,‘钓鱼的人绝不会闲鱼饵多’,除了一文,他们很可能已经抓了其它足以威胁易风师叔的人……”
“泥娃,一定是泥娃被他们抓住了!”听到林远山的分析,一文乞儿失声惊叫。
如果真是泥娃被五行宗所抓,那么泥人张肯定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