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斜晖下,只见一辆皇家御用的马车,映着残辉,飞快的奔进皇宫——
“宣宸王,夙绮觐见——”
寂静的皇宫之中,沙哑尖细的声音穿破一切,冲天而起,响彻整个天空。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两个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完全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问题。
御书房中,巨大的龙椅上,皇帝正襟危坐,气势威严,令人不敢随意直视。
皇帝随意一挥衣袖,淡淡的开口,嗓音浑厚非常:“平身。”心里却在想,今儿个他这个儿子怎会如此规矩,莫不是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谢恩,两个人俯起身子。
“赐座。”
随着皇帝的又两个字扔下,两张香木制成的椅子便被搬到了安陵琛和夙绮的跟前。两个人也不故作矜持的推脱,安陵琛先扶着夙绮让她落座了,自己才又随性的坐下。
整个动作,让夙绮一阵恶寒。
她一没有上年纪,二没有断胳膊断腿,三更没有怀娃子。他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吗?
虽然心中有些恶寒,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看在外人的眼里,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仿佛早就已经练就了千万遍。
两个人屁股方才落在了椅子之上,便又听见阿公公那如公鸭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慕容氏族族长慕容少辉觐见——”
随着话音的落下,门再度被推开,只见一双黑色靴子先踏进,接着便见到身着藏青色长袍的慕容少辉迈着不快不慢,却沉稳有力的步伐而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少辉象征性的弯下腰。
慕容少辉的行为,看的夙绮一阵挑眉。
即使慕容少辉的影响力再大,也不至于见到当朝天子连个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偏偏,他慕容少辉什么都不是,就是没有下跪行礼。
说起这个来,便不得不说一件事情了。
当初始皇打天下的时候,慕容氏族的当代族长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因此,在始皇建立凉国后,论功行赏时候,当即便要封当代族长为异性王,世代世袭,可永世居凉都之中。
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慕容氏族的当代族长拒绝了。
而后,皇帝便昭告天下:此后,凡慕容氏族当代族长者,见帝,永不下跪。凡慕容氏族嫡系者,不论犯下任何错误,不究原因,皆饶之一命!若安陵氏后人违背此旨意,剥其帝位,贬为庶人,驱逐凉都,永世不得再踏入凉都半步。
据说,始皇担心后人不尊此旨意,便秘密安排下作为“监督”皇帝的人,而这个神秘的势力没有人清楚的知道在哪里。
凉国建国这麽多年来,也曾有皇帝不顾始皇留下的旨意,要拔出慕容氏族。结果,慕容氏族没有除掉,反而赔上了自己的皇位。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不尊始皇此道旨意。
这便是慕容少辉不用行跪拜大礼的原因。
也是,慕容筱嚣张的原因。
更是,平日里慕容筱欺负高门贵女,却从未有人找过她麻烦的原因。
始皇这道旨意不是什么秘密,连皇上都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被欺负的那些人只能自认倒霉,也只好‘打落牙齿活血’了。
“为慕容族长看座。”
得到了皇帝的示意,阿公公便开口训斥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
“谢皇上。草民站着便好。”
不曾想,慕容少辉倒是拒绝了。
“族长这是——”皇上双眉一挑,龙目一瞪,不解的发问。但是,究竟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慕容少辉略带歉意一笑,又道:“这等情形,草民还是站着最好。”一番话说出口,慕容少辉表现的愈发的卑微。
仿佛此刻他真的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庄稼汉,见到真龙天子十分惶恐。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在等候处治。
闻言,皇帝一摇头,无奈道:“哎。。。朕如果再勉强慕容族长,倒是朕的不是了。”
慕容少辉颔首,感激似的一笑。
这边说完了,皇帝才又看向了一边儿两个悠闲的跟个看戏似的两人儿。
夙绮倒是还好上一些,除却面上那一丝的不耐烦来说,倒也觉得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而偏巧,这最大的问题啊,还是在皇帝他自己的儿子——宸王安陵琛身上。
想想,以往哪个见了皇帝,不是颤颤惊惊的。
即便是皇帝的亲儿子,也没有哪个敢随意放肆的。不说其他,一个弄不好,也许就跟皇位失之交臂了。
再看看这宸王安陵琛,上身子歪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轻佻佻的搭在椅柄上,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手中一把折扇不停的玩着,另一只手腾出空来,不是为夙绮递上一块儿糕点,便是自己拿着一块儿十分喜爱的放口中。
那悠闲,那嘚瑟,那轻佻。像是该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皇帝。知道的也认为他当真是胆大包天。
偏偏,这人就是个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谁拿他也没辙!
“咳咳……”
这时,皇帝一声轻咳,意在示意这人收敛一些,不要太过了。
安陵琛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意思”,张口便问:“父皇,您老人家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太医院的这群饭桶,早晚哪一天都通通废了喂狗!”
这话如果是换在平时,皇帝听了一定是感动的痛哭流涕。
偏偏,今天这么严肃的场合,让皇帝心中分外尴尬!
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总是会迁就几分,因为,心中总是多了几分的迁就。不免,便会更多几分偏爱。
“琛儿……”
虽然听起来似乎是有一些责怪的意思,但是那言外的宠溺,想必是谁都听得出来了。
这明面责怪,暗地里宠溺的两个字,听在慕容少辉的耳朵里,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只是,心中,不免又沉了几分。
“朕找你们来此,你们心中也都有数。”皇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不然,他还真担心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把事情给“搞砸”了。
“既然皇上开门见山,那草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故意停顿一下,看了一眼仍然淡定的夙绮和安陵琛,接着说:“草民不求王爷可以放过草民的一双儿女,只求王爷可以饶了怋儿,他只是护妹心切,没有丝毫冒犯王爷之意。”
慕容少辉的话才一说完,皇帝一个挑眉,心中惊讶不已。‘这是要舍了女儿,不顾一切的救儿子?’
不过,随即,便释然了。这如果换了是他,他肯定也是会这么做,女儿跟儿子比起来,总还是差上了那么一些的。
皇帝一眼看向夙绮,方想开口——
“你今天忘吃药了吗?!”
冷不丁的,安陵琛吐出一句话来。
温和的气氛,在安陵琛的一句“你忘记吃药了吗?”之下,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名曰:诡异的气氛在御书房内飘荡。
慕容少辉面上一阵发愣,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安陵琛竟然会这么说。
没有料到的岂止只是慕容少辉,连皇帝也没有料到他的儿子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即便是夙绮,心中也有着微微的惊讶。虽然对如今安陵琛的性子摸到了一些,不过,倒还真的不曾料到——
不过,这话听在她耳朵中那可是相当的舒服呢。不禁,便思索着她最近是不是该对安陵琛好一些?
若是安陵琛知道夙绮的想法,指不定怎么“招待”慕容少辉来取夙绮的欢心呢。
慕容少辉脸色几变,最后由锅底黑生生变成了惨白,再然后,才恢复成了正常的脸色。
看的安陵琛几度挑眉,妖孽的面容上邪肆一笑。
‘这变脸的功夫不错,倒是可以弄府里没事逗她女人看信。’
若是让慕容少辉知道他已经沦落到跟戏子相提并论的地步,他该情何以堪啊?
“呵呵……”慕容少辉尴尬一笑,有些僵硬的说:“王爷最爱开玩笑了。”
立时,安陵琛张嘴,那张薄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接下来却又立刻闭上了嘴。
安陵琛张嘴的那一刻,皇帝险些怒吼出来,还好,在最后关头,让他头疼不已的安陵琛规规矩矩的闭上了嘴。
不过,心中却有一些疑惑,他怎么会如此规矩了。狐疑之下,又看看安陵琛身侧一直神情淡定的夙绮,‘难道是她?’
只是,看她表情淡漠,不像是做了什么的样子。
就在即将推到自己的想法,移开视线时,却看到了夙绮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了然于胸了。
“皇上,草民的儿子……”几番犹豫,慕容少辉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最着急,最关心的儿子。
闻言,皇帝这才恍然大悟,道:“族长不提醒朕,朕倒是忘了。”
皇帝的话才一出口,瞬间引来几人的“白眼”。当然,也都是在心里各种翻白眼而已。
尤其是慕容少辉,脸色如常,心中却忍不住腹诽:‘你这成了精的老狐狸会忘了,那这天下人就全得了健忘。’
这也只是仅限于慕容少辉在心里想想,借他胆子,他也不敢明面上说出来。再者说,他现在可是有求于皇帝,整不好,他的儿子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心中到底是惦记这个唯一的儿子,耐不住性子,便问:“不知皇上……”
“这人如果在朕手里,就算是尊始皇的遗旨,朕也一定会让族长满意。只是..”瞧了一眼那‘不上道’的安陵琛,深深叹一口气“哎。。。这人实在是不在朕的手中。恐怕,慕容族长是要空来一趟了。”说着,皇帝还面露惋惜,遗憾之色。
这话一说出来,慕容少辉脸上的笑意出现一丝龟裂。
若不是多年以来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指不定他刚才还真的会拍案而起。
‘人不在你手中?但是却在你儿子手中。老子开口了,儿子还能说不吗?这是摆明了打算置身事外,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一个无情帝王家。’
当真是用得着他的时候,好话说尽的求着他,用不着的时候便一脚踹开了。
忽然,只听见“噗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