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整个人显得飘忽起来,眸光闪烁朦胧,神情恍惚间,思绪也随之飘远了,眼神好像落在了极远的地方。
“十六年前,随之一声啼哭,一个女婴来到了这个世上。生在官宦是假,母亲得宠,本以为该受尽宠爱,可是,呵呵。”声音低沉一声笑,似是在自嘲。“可是,人生啊,它总是要跟你作对的。相从小到大,府中,只有无尽的折磨,生父的不闻不问,嫡母的刻意刁难,生母的懦弱不争气,嫡姐隔三差五的找麻烦,几乎次次都要留下一次血的教训,才肯罢手。庶姐庶妹背地里无数次使绊子。这些,她都忍了,因为她相信生母所说的:恶人,总有一天,上天会来收了她的。就这样,她忍了一天又一天,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二年——”
说到这里,韩璟雯神情更加恍惚。
蓦地,瞳孔一缩,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毒,仇恨,连说出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犹如厉鬼的阴冷残忍:“一家至亲之人,使计骗她离开,欲在外将她杀害。府中,毒害了她的生母,更把毒掌伸向了她的幼弟。而当时,她已经心感不对,悄悄的拐了回去。从而,也避过了杀身之祸。可是,当回到府中之时,迎接她的却是——”
此时,却见韩璟雯脸色骤然变白,如一张透明的白纸,殷红的唇此刻也没有丝毫的血色。
瞧着韩璟雯,忽然,安陵渊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陌生,却并不排斥的感觉。他并没有问她接下来她看到了什么,因为,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
可是,他没有阻止她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
久久,才听她开口,那声音仿佛经历了了一场生死大劫后的虚脱无力,苍白到令人心疼:“是幼弟被活生生残害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就那样看着,看着——活生生看着幼弟被他们害死。最后,他们却连幼弟的尸体都不肯放过,将他的血肉一刀一刀的片下。”眸瞳中流露出来的神色,是恨不得亲手将之千刀万剐的戾色。
“那时,她亲眼目睹那样一幕,她躲在暗中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甚至是冷眼的瞧着。因为,她清楚,她一旦出去,不仅不能为母为幼弟报仇,还会再搭上自己。如此,正好中了她们的计。可她。偏偏不如她们意,她偏要活得好好的,就在她们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在没有能力为生母和幼弟报仇之前,即便是活得生不如死,活得猪狗不如,她,都要忍下去。所以,即便每天被他们折磨到满身是伤,折磨到只剩一口气,她都不能放弃。因为,幼弟死前那不可思议,惊恐的模样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的心上。再没有办法抹去。”
“她发誓:今生势必杀尽所有至亲之人来为母亲和幼弟陪葬!呵呵,她冷血对吧?可,自幼弟和生母去后,于她来说,再无所谓的亲人了。偌大的人世,便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这时,露出了狰狞如同魔鬼,带着算计,毁尽一切的笑容:“呵呵……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就在她十四岁那年,她得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当日,所有参与谋害她幼弟和生母之人,统统被她用同样的方式,千倍乃至万倍的还回去。杀了她们以后。大仇得报,这时候,本应该高兴才对。相反,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一瞬间心中空荡荡。这时,她想就此了解了性命——”
听到这里,安陵渊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生命的人。那个人,亦魔亦妖。一句话点破了她所有的迷茫,让她重新找到了一切的目标,一切的希望。”
这一段话,却又让他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在担心些什么,是担心故事中那个她,是否会了结她年轻的生命!可是,那个故事中的她,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连他也说不准。
只是,故事的结局,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她,年轻的生命依旧在继续,而她,也已经重新找到了方向。
“直接害死幼弟和生母的人被杀了,而那些间接害死他们的人却还活得很好。而惩罚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少,在没有完成这些以前,她不会再心有疑惑。”
说到这里,韩璟雯不肯再说下去,索性闭上了双眸。
安陵渊皱眉,对于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似乎很不满意——
一时无语,女人闭着凤眸,男人看着女人,眼神发冷。
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出一点儿什么,然而,他的双眸前生着一层薄雾,根本就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以后,假寐的韩璟雯才睁开眼,一直瞧着她的安陵渊也才转移了视线。
这个时候,马车外传来了马夫的声音。“王爷,王妃,夙府到了。”
“嗯?”安陵渊鼻中吐出一个“嗯”字来。
颇为疑惑的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韩璟雯,几乎以为是他听错了什么。
感觉到了安陵渊的目光,韩璟雯才将视线对上他。轻启红唇,道:“王爷不必疑惑,也没有听错,妾身是要到夙府去。今天是‘三朝回门’也不曾有假,回门回的是娘家门。娘都不在了,又何来的娘家门?”红唇向上扬起,无一不是在彰显她的不屑和冷漠。
不等安陵渊做出任何反应,伸手掀开门帘,便自己下了马车。
安陵渊一愣。‘似乎,他的这个王妃并不像是传闻中的不堪?亦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女人在掩人耳目。’
‘这样的心机,可绝对不会是懦弱无能的庶女能够拥有的。’
也许,仇恨,真的可以使人一夕成长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下一刻,安陵渊便下了马车。
一看,韩璟雯自然立身在了夙府的门口,一个人的背影瘦弱孤单。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竟然对着这一道身影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让他心疼了。
待安陵渊走到韩璟雯的身边时,才听到韩璟雯开口说:“走吧。”
不过,这一会儿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的冷漠,嗓音平和,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安陵渊跟着韩璟雯进了夙府,夙府门口的家丁并没有阻拦,见此,安陵渊颇有一些诧异的的瞧了一眼韩璟雯的背影,随即,便又收回了心思。
忽然,他又对这个王妃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心。
现在,他整个人淡定下来了。他也不急于知道为什么家丁没有阻拦,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亦不好奇为何韩璟雯三朝回门没有回韩府,反而是来到了夙府。
前脚方才进了夙府的大门,便见夙夫人眼巴巴地迎了上来。“哎呦,我的亲闺女,可把为娘给盼来了。”说话的时候,人便已经拉住韩璟雯的双手,双眸如同x光一样,从上到下,将韩璟雯看了一个遍。
此话一出,惊讶的不只是安陵渊,就连同来的夙赫和夙离也是一阵的发愣。
怎么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夙家又多了一个女儿?
只见夙离和夙赫极其有默契地看对方一眼,眼神似乎是在问:‘是你的吗?’然后,就会发现一件更加默契的事情。
两个人居然都是老脸一红,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随即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这一幕,看得韩璟雯一乐,不由得便轻笑出声。
连一直冰山脸的安陵渊在这一刻也有所动容,这一刻,他才发现,夙离并没有平时官场上看到的严肃样子。虽然夙赫平日里挺随和的,却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笑完,韩璟雯旋即走到两个人的跟前,盈盈一拜,才道:“承蒙夫人不嫌弃,收了璟雯作干女儿。若是…”
“不嫌弃,不嫌弃。爹的乖女儿,快快起来。”也不等韩璟雯把话说完,夙赫便打岔了。
他似乎猜得到韩璟雯想说什么,便直接顺着话说了下去。
“就是。你这么好的乖女儿,怎么会嫌弃?”夙离也开口道。
这个苦命的姑娘,不知怎的就让他想起了他逝去多年的夫人,不由得便多生几分怜惜。
“两位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说着,便行了跪拜大礼。
“快快起来。”夙离和夙赫两个人同时伸手将人扶起来。
韩璟雯抬头以后,竟然发现她的眼眶里絮满了泪水。然而,他们都懂得这泪代表着什么意思?这是感动的泪,激动的泪。
虽然对于韩璟雯事情,并不是多么的清楚,可是同在凉都,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啊。
“雯雯,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娘家。如果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大可回家。告诉爹娘,我们绝对不会容许夙家的闺女被人欺负了去。不管那人是谁!”夙赫言辞之间强硬之意彰显无疑。
然而,却是一股暖意涌上她的心头。
“你爹爹说的是,今后不论是何人欺负了你,不用委屈自己,直接还回去。记住,你身后还有咱们夙府。在这凉都,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同咱们夙府作对。”夙赫道。
忽然,就在这一刻,韩璟雯心满意足了。
同在京都之中这么多年,平日中没有什么交集。如果非要硬扯,也不过是和夙萤关系最好,和夙稀也挺好。
可是,他们眼神中流露出来对她的关心不假,什么人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能感觉的到。
感动时,韩璟雯只有不停地掉着温暖的眼泪。
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