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拍了拍平安的肩膀，笑道：“人家都是丈夫要纳妾，做媳妇的死活不同意，你倒好，媳妇愿意了，你却不愿意。”

　　平安瞧着自己吐苦水，怀远竟还揶揄自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桑青让你纳妾，你就会乐呵呵地去纳回来？”

　　平安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大家听了都齐刷刷地朝怀远望过来，仿佛要纳妾的是怀远。怀远惴惴地瞥了一眼桑青，她忿忿的眼神像是带了凌利的剑光，直戳怀远的心窝子。怀远觉得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讪讪地笑着低下头来。

　　桑青正听着姐姐小声地讲着其中的原故，忽然听见平安似乎在劝掇着怀远纳妾，不由怒从心生，走到他们身边，愤愤不平地说道：“试问世间的女人，有哪一个会愿意让另一个女人来分享自己的夫君？脑子里老想着纳妾的男人，即便是只说不做，也是十足十的负心汉了。”

　　怀远有些心里发慌，赶紧撇清自己，讪讪道：“我可从来没想过。我有桑青一个就够了，才不会想着纳什么妾！”

　　桑蓝瞥了一眼自家媳妇，她正抱着儿子，表情淡然，目光却不时地瞥向自己。桑蓝呵呵地笑了笑：“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说。不过对我而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幸福了。”

　　屋里女人们刀子般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射向了平安。平安觉得十分憋屈，加上喝了几杯酒，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梗着脖子道：“我压根儿就不想，那你姐还老逼我，那算什么？！”

　　桑青叹了一口气，还是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夫，你从早到晚都在沈府做事，有什么事情还不是我姐姐天天一个人自己去面对？我知道姐夫并没有拘着她，但姐姐如今却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娘家也不大敢回来，这又是何故？我还是那句话，不是被逼得太紧，实在走投无路了，天下间还真没有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桑红听了，慌忙把桑青拉开：“桑青，不要再说了。”

　　唉，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桑青白了自家姐姐一眼，甩开她的手，自个儿去逗弄侄儿去了。桑红的眼泪又哗啦啦地直往下掉。

　　平安听了低头不语，只顾闷头喝酒。她不好受，难道我夹在中间就好受吗？难道她一句不好受，就可以逼着我去干让双方更加不好受的事吗？

　　桑蓝离家太久，加上桑青和桑榆写给他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他对家中的事知道的并不多。桑蓝望了一眼平安，又望了一眼怀远，不知从何劝起。

　　怀远对平安和桑红之间的问题倒是有七八分明白，觉得桑青的话是太重了些。刚才自己还以为他们只是夫妻间的小别扭才调侃他两句，如今看来，似乎他们之间是真出了问题。清官难审家务事，辨个黑白分明倒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解决问题才是正经。

　　怀远给桑蓝、平安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待三人一齐干了，开口劝道：“桑青是替她姐姐急，你也不要怪她。不过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承宗不是说年后想与你在省城合伙开一间绣庄吗？你和桑红不如趁此机会到省城透一透气，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平安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口灌进肚子里：“这个我也有想过。不过我没多少本钱，如果是让承宗出钱自己先欠着，再从中领分红去还，那根本就是与白拿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愿意白拿人家的好处，倒是个有骨气的。怀远点了点头：“那听起来是有些不妥。不过我和桑青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平时也用不着，正打算存进钱庄里面去呢，你要就先拿了投进去当本钱。等你赚了钱，按钱庄的利息算回给我就是了。”

　　全家这么多个弟妹，就桑红一个最不省心，脑子不会拐弯，还一直麻烦不断，让家人给她操碎了心。不过如果能让她过得好一些，自己倒是愿意出些气力的，她过得好，爹娘的心里也能舒坦一些。桑蓝于是笑道：“我这里也有三十两，也是打算存进钱庄吃点利钱，如果你要用也一并拿去，到时按钱庄利息算回给我就是了。”

　　平安想了想，五十两加上自己和桑红存下来的钱，投一成的本应该也够了，剩下的也就是要自己多努力一把，让绣坊挣钱罢了。平安喝完最后一口酒，点了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有了钱，我会尽快还你们的！桑榆，拿笔过来，我要现在立两张字据！”

　　桑蓝立即站了起来，转身走入房中取钱。怀远也拽着桑青一起回家去取钱。

　　平安想起桑红，于是走过去柔声问道：“桑红，我决定答应与承宗一齐在省城开一间绣庄，里面也需要管事和绣娘，你愿意和我一齐去吗？”

　　桑红止住眼泪，破啼为笑，急忙点了头。

　　平安替她拭干眼泪，又问道：“那娶平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桑红又点了头。

　　怀远回房间取钱，桑青口渴，到厨房的后灶舀了热水来喝。桑青喝完水，怀远见她还紧绷着一张脸，笑着逗她道：“哎呀，你的脸怎么这么黑？肯定是蹭到锅底灰了。”

　　桑青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吧，怎么我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怀远却是一本正经地，还伸出手来装模作样地给她拭了一下左侧脸：“就这里，你自己好好照一照镜子。”

　　桑青满脸狐疑地走到妆台前拿着小铜镜照着脸左看右看，白白净净的，哪里有什么锅底灰？

　　怀远一手搭在桑青的肩上，一手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对着镜中的人儿抿嘴笑道：“你瞧你的脸，黑得快要拼得过黑炭头了，人家夫妻闹别扭，你恼什么恼！一不小心，还让别人以为是咱俩闹别扭！”

　　桑青白了他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我也就不明白，他们成亲才一年，张家有必要为个孩子搞得鸡飞狗跳吗？不过是想趁机换个称心的媳妇罢了。偏偏我姐姐又是那副性子，怎么叫我不气恼！”

　　怀远劝道：“你啊，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两个都是大人了，他们的家事，我们真的管不了太多。能帮上忙的，我们尽量帮就是了，别的就随他们折腾吧。好啦，不要再苦着脸的，笑一个。”

　　桑青挤了挤嘴角，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和你爹娘急不急着要我生孩子？”

　　怀远一听就乐了：“我们成亲才多久，有啥好急的？姐夫在等着呢，咱们取了银子就赶紧过去吧。”

　　两人取了银子，又一齐回到了聂家。

　　桑榆把墨研好，又拿了纸笔出来，平安当场立下字据，按上手印，换了五十两回来。

　　摆平了平安和桑红小两口的事，怀远和桑蓝松了一口气，聊闲起桑蓝为官时的轶事和当地的风物来。桑青姐妹仨则在坐在一旁围着火炉陪着嫂子聊天。

　　不知道聊了多久，齐氏高声喊吃饭了。桑宝和桑榆赶紧跑到厨房帮忙端饭菜上桌。天寒地冻，齐氏也没准备很多的菜式，只做了三个，一个是腊鸭炒冬笋，一个是鸡肉炒大白菜，还有一个是蒸腊鱼。因为人多，齐氏做的菜都是满满一大盆。怕一锅饭不够吃，齐氏去请宋氏夫妻过来吃饭的时候又借了一口锅，做成了两锅饭。

　　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吃罢饭，桑青姐妹帮忙收拾好残桌，洗好碗筷，聂福等男丁就一起取了鱼网去网鱼。几个人撒了一把网，几十斤，啥杂鱼都有，晚上刚好可以做个全鱼宴。

　　难得一家团聚，齐氏今天可是下了血本。鱼一捞上来，齐氏就让桑榆和怀远把小鱼先宰了用盐巴腌着，自己去舀了小半桶粳米粉，加水、盐、酱油和葱花拌成糊状，再盛了小半锅菜籽油，打算用来炸鱼糍。

　　聂福帮忙把油锅烧开，齐氏用筷子夹起一块鱼，放进糊糊里打个滚，整个鱼身子就变成黄黄的一长条，再用铜做的糍勺子盛着，放进滚烫的油锅里。齐氏接连放了几个糍勺子进去。过了一会儿，鱼糍就慢慢地变成黄色，齐氏再用筷子把半熟的鱼糍弄进油锅里继续炸，糍勺子则空了出来放新的鱼糍。

　　等到鱼糍浮了起来，通身变成了酱黄色，齐氏就把鱼糍捞了起来，搁在一个大瓷碗里面滤油，滤完油才摆在一个大瓷盘里。桑宝在一旁守着数数，数到够每人一个了，立即将鱼糍端到正屋去。

　　桑青吃完鱼糍，过去换下了聂福，让他把新炸好地鱼糍端出去配小酒，自己继续烧火。桑青问道：“娘，你做的鱼糍真好吃，怎么以前没见你做过给我们吃？”

　　齐氏笑道：“这鱼糍可费油了，如果不是你大哥大嫂回来做给他们尝鲜，我还真舍不得做呢。我还是在沈府做事的时候做过，想不到二十年没做过了，味道还是像以前那样。”

　　齐氏和桑青忙活了一个下午，炸的鱼糍填完众人的肚子，还剩下满满两大瓦盆。桑青和齐氏收拾完手尾，走到正屋和大家聊了一会儿，又开始去忙晚饭了。

　　聂福和宋平把鱼杀好，齐氏和赵氏做全鱼宴。醋溜鲤鱼，姜葱鲫鱼，清蒸黄骨鱼，红烧鱼丸子，什锦鱼片，还有一大锅的鲤鱼蛋花汤。

　　热热闹闹吃完晚饭，瞧着天色渐暗，平安和桑红先告辞回家了，齐氏让他们用桶子拎了几条鱼回去养着吃。

　　宋家几个人坐了一会儿，也告辞回家了，趁着天没黑下来，迅速地烧水冲凉睡觉。

　　桑青坐在妆台前，刚把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怀远就迫不急待地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自己脱起衣服来。桑青笑着狠拧了一把怀远健壮的手臂：“你不是说不急着要孩子吗？现在你想干嘛？”

　　怀远狠狠地亲了桑青的脸一口，粗着嗓子说道：“虽然不急着要孩子，但我们也要努力啊。”

　　桑青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让怀远一把堵住了。怀远顺手拉下了帐子，蜡烛一点一点地燃烧着，直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