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公子憋得脸都红了，轻咳一声，才慢慢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是想寻一位能对家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孝顺媳妇。每次说亲，我会让媒婆细细说明，竟到现在还没有一桩是说成的。”

　　话已至此，怀远打着哈哈让大家干杯，接着把话题扯到别处去。

　　这会儿，齐氏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家中有个恶婆婆。有谁又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狼窝？即便是要卖女求财的，也不会卖给这种穷酸出不起价的寒门学子。桑宝可不能去受这个苦。齐氏赶紧把目标转移到下一位。

　　齐氏趁着添菜的当口，又向怀远打了暗号。这回相中的是怀远右边的第二个连公子，虽是没有丁公子那么俊俏，却也是相貌堂堂。

　　怀远笑道：“平日里连兄可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怎么今天连一句话都不说？莫非是心心念念想着成亲的事？”

　　齐氏一听立即被噎了一下，敢情是想媳妇想疯了？这种人到底能不能嫁？

　　连公子抬眸浅笑：“有你这大媒人在此，我哪敢胡言乱语。不过，我也要在此好好谢一谢你这个大媒人。”

　　怀远笑言：“惭愧，惭愧，听说我在做这媒人之前，连兄的亲事几乎已成，我不过是坏人好姻缘的罪人罢了。”

　　连公子喝了一口酒：“宋兄此言差矣，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幸亏你当日出口相助，不然世间只会多了一对怨侣。当日媒婆介绍了一家农户家的小娘子，据说形容秀丽，擅织布，我娘见过之后十分中意。我念着自己一心考取功名，不作他想，单靠着娘子织布过活，到底不美。”

　　齐氏听了，眼珠子都瞪得要掉出来了。怪不得那位公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竟是被张管事抢去的那个。换了套衣服，自己竟认不出来了。居然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幸好他和桑宝的亲事没有成，不然自己可真要将肠子都悔清了。

　　齐公子一听，一脸艳羡地说道：“怀远，这你就不对了，我也与连兄一样，一生只为考取功名，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一门像连兄那样的亲事？”

　　怀远哈哈大笑道：“你我久未见面，谁知道你竟还没娶亲？我也不过是在街上偶遇连兄才知道他至今未娶。你应该问平安怎么没有再多一个妹妹。你也大可去张家拜会，看看能不能横刀夺下连兄的亲事。”

　　齐公子连连摆手：“也罢，也罢，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如果下次怀远还有像张家这么好的亲事，一定不要忘了我。”

　　许公子听了倒是起了兴致，说道：“我只要容貌端丽，能过活的就好，连兄未说成的那位，不如就介绍给我算了。”

　　想不到竟还有位不挑剔的学子。齐氏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暗暗地打量了许公子一番。嗯，模样还算端正，配桑宝也配得起。齐氏有些满意了。

　　丁公子挑眉：“许兄如此不挑捡却也找不着，难道都有难言也隐？”刚才被他们笑话那事儿不行，丁公子还耿耿于怀呢，如今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了。丁公子大感畅怀，于是独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许公子尴尬：“惭愧，我不过是家贫出不起礼金，媳妇能养家持家自然是最好不过。”

　　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一心想要靠媳妇养活的小白脸。虽说自己不介意养着女婿一家子，但这话从一个七尺男儿的口中说出来，齐氏觉得就像是吞了苍蝇般难受。不过，到底是个读书人，而且模样还不错。齐氏患得患失起来。

　　张公子笑言：“你出不起礼金，不如让连兄把那门未成的亲事转给我算了，我也觉得挺适合我的。”

　　齐氏循声望去，那说话的公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模样却是相当的讨喜。要不，先看一看这个有没有啥问题？

　　怀远笑嘻嘻道：“张兄如此低娶，难道是觉得出身门第低的女子好拿捏，为日后广纳美妾做准备？”

　　张公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纳妾是不敢想的。”

　　不纳妾的？齐氏对张公子的好感度顿时飙升起来，把那许公子直甩两条街了。

　　怀远曾向连公子提过自己因给他作媒得罪丈母娘的事，连公子也明白这次摆宴的缘由，有心要帮趁怀远，于是轻笑道：“宋兄说得对，谁不知道，我们还在读私塾的时候，张兄已经有三个通房了，这次低娶，是为了升三位美人做妾而准备的吧。”

　　张公子神情开始有些不自在，勉强笑了笑：“我早已家道中落，那些奴仆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纳妾的事，实属有心无力，不想也罢。”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张公子刚好是第四代，张公子的父亲好赌，祖父在的时候尚且过得得意，祖父一去，便很快衰败下来。

　　许公子却是不认同：“我们读书的目标不过是功名利禄与美人。纳妾本来就是一桩美事，为何不敢想？多想想，说不定还能刺激自己发奋苦读，一朝考取功名呢！”

　　齐氏顿时傻了眼，怪不得这两个都不挑剔，穷得连媳妇都娶不到了，还想着纳妾！还是再挑挑别的吧。

　　怀远自顾喝下一杯酒：“你们谁有什么要求的，尽管道来，如果有合适的，我一定替你们摄合。”

　　段公子道：“我已中秀才，当然想要一门日后能帮扶自己一把的亲事。”

　　冯公子与章公子相视一笑，由冯公子说道：“我与杨兄出身簪缨世家，都想娶个门当户对，知书识礼，容貌端丽的女子，至于权势与钱财，倒是无所谓。”

　　怀远瞥了齐氏一眼，瞧她一脸失望的神色，知道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把话题转到考科举上面去了。

　　齐氏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桑榆一脸陪笑地跑过来，明知故问道：“娘，有相中的没有？”

　　齐氏摇了摇头：“好的太挑剔，不好的又实在是下不了手。我实在是不懂，那些太挑剔的，既然挑了这么些年都挑不到，怎么就不把要求降下来呢！”

　　桑榆哑然，你自己不也是那样的人么？桑榆笑了笑：“要不要我明天也请一桌？如果要，我现在就去请人。”

　　齐氏有些兴致索然，瞪了桑榆一眼：“得了吧！你以为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这么一顿，又饭又鸡又鸭又酒的，起码得二两多的银子，够咱们吃好几个月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方才告辞离去，只剩下满盘狼籍给齐氏和聂福去打扫。齐氏叫苦连天，想起他们刚才言语间对农家女轻视的言语，痛定思痛，再也不要给桑宝找什么劳啥子的读书人了！

　　怀远一身酒气地回到家中，就回房躺在床上，桑青赶紧给他端上泡好姜茶醒酒。

　　今天是小帮工们第一天上工，许多事情都不是很会做，桑青压根儿抽不出空回娘家去关心进展。

　　如今怀远回来了，桑青饶有兴致地问道：“结果怎样？我娘相中没有？”

　　怀远喝了一口茶，笑了笑：“当然是一个都相不中，我看她看着我那些同窗的神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大概是以后不会再想着给桑宝找读书人了。”

　　桑青咯咯地笑了一阵：“那小木匠的事能成不？”

　　怀远连连摆手：“你弟弟妹妹的事，我可不想再管了。我才不要再得罪你娘这母大虫！”说完，怀远倒头便睡。

　　桑青撇了撇嘴：“小气鬼。”桑青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到正屋，让那几个孩子出去采桑叶，自己则走回娘家看情况。

　　桑榆将齐氏的话转述给了桑宝，桑宝听了暗暗偷笑。看着他们都走了，带着小帮工们将织布机和缫丝的工具抬回正屋去。桑宝不放心小帮工们抬织布机，便自己与桑榆亲自上阵。桑宝一不小心脚底滑了一下，织布机磕在地上，磕坏掉了。

　　织布机坏了，那自己怎么织布啊？回到正屋，桑宝望着那台织布机在踌躇。

　　桑青走到桑宝身边：“怎么啦？”

　　桑宝皱着双眉指着那织布机的破损处：“磕坏掉了。”

　　桑青笑了笑：“那你先把我那台拿去用了，我平时都要绣花，都没多少空去织布。”

　　桑宝知道桑青那台机子买的时候可是贵了几两银子，织起布来又顺又好，赶紧找上桑榆一起，用车子运过来了。

　　齐氏收拾好桌子，洗好碗筷，便坐在厨房的小杌子上休息。齐氏一想到小儿子和小女儿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心里便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齐氏干脆站了起来，到大水缸里绑了一条鱼，就去找那李媒婆。李媒婆正在家中嗑瓜子，一看到齐氏带着鱼来了，立即笑逐颜开，将鱼接了过来，松了绑放在桶里养着，嘴里忙说：“我正想去找你来着，想不到你自己过来了。来，先嗑两口瓜子。”

　　齐氏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桑宝的事，你上次不是说有户人家的儿子是能识几个字的吗？是哪一家的，我想去看一看。”

　　李媒婆把小手帕一甩：“哎哟，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你说不要，我转身就跟赵家的说了，人家见了面，一眼就互相瞧中了，现在都已经下定了。”

　　齐氏有些讪讪：“那还有别家么？”

　　李媒婆又甩了一下小手帕，神情十分自得：“有。有一家，那孩子的情况和你家桑榆差不多，也是读书读了一半，回家种田的。他们家呀，开始也想挑个知书识礼的，挑来挑去，现在说是长得端正，性子柔顺，能过活的就好。我把桑宝给他们说了，他们一听是个会织布的就十分中意。不过，他们离得是有些远，是隔壁丽云镇的一个村里，离咱这里有十多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