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还是觉得太浪费土地了，撒上这些野草种子，平时也不除草施肥的，又和荒废着有什么区别？宋平有些面色沉沉。

　　赵氏赶紧出言解围：“我们自己是没法子再多耕了，但这些地不成片，要用也不好用，如果是凭空给了别人，那还不如撒了菊花还是能换银钱呢。反正地荒着，那孙家地也不会有好收成，迟早都会过来换地，那样子咱们的地就能连成一片了。”

　　桑青没想到，赵氏这个婆婆一语中的，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企图说出来了。桑青看了赵氏母子一眼，看到宋怀远的智商是遗传了赵氏的。

　　宋平却瓮声瓮气地说：“这样子逼人家换地，有些不厚道。要不，我去找孙家再谈一谈。”

　　怀远平心静气地解释：“爹，我们买来换的地，比这片不知要肥沃多少倍，而且又近村子，还能将零碎的地连成一小片，他们想着坐地起价，要敲咱们一笔银子，是他们不厚道！”

　　宋平叹了一口气：“都是同村的，何必结仇？前个儿我在村里走了一圈，那孙家也像咱家一样，卖织布机教授人家织布，人家就为争那一口气，才七两银子一台机子包教会。”

　　桑青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即便是不是孙家，也会是李家王家，谁家不也是一样？只要多往前走一步，他们跟风的还不是会被远远甩在后头？

　　桑青笑道：“爹，这个有钱的活儿，自然大家都会抢去做，就像村里的乡亲瞧着咱家种桑养蚕很快就建房买地了，现在村里有条件的，都有抽出一部分地来种桑养蚕了。只怕往后，做织布机来卖的木匠只怕会更多呢。卖织布机赚钱也不过是赚些零钱，都不是咱们家的主业，多些人争也没什么。以后再想些别的法子赚钱就是了。”

　　宋平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方才搁了话头，又顺着赵氏新扯的话题聊了进去。

　　虽然是同样的饭菜，但宋家的饭桌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小帮工们是在加工房另摆了一桌。明月平时吃食都是在宋家，也不想顿顿打扰他们一家，于是午饭就与小帮工们一齐吃。

　　桑青把自己的意思找明月说了，明月下午就让小帮工们停了缫丝，一齐去撒菊花种子。

　　春雨连绵，菊花种子很就长成碧绿小苗苗，与许多不知名的杂草长在一起，长势十分的喜人。孙家的人在眼红宋平有钱得连地也要荒废的同时，也气愤他们有钱也却舍不得拿出几两来盘下自己的地。

　　学织布的姑娘越来越多，跟着做织布机来售卖的木匠也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桑青将织布机的价格降到了八两银子一台包教会，来学的人也只是稀稀落落的，也只能赚点零钱。

　　虽然小元元还是经常闹腾，但大家都抢着要抱，两大家子和小帮工们都喜欢和她玩，一人抱一会儿，转眼就到了吃饭时间了。小元元的日夜颠倒调了过来，一双大眼越来越水灵了，圆嘟嘟的小脸粉雕玉琢般十分惹人喜欢。桑青乐得清闲，绣绣花，织织布，给元元喂喂奶，小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的。

　　天气越来越暖和，清明前夕，桑蓝带着媳妇和儿子回来了，还为家里添了架驴车，让家人跑哪里也方便一些。

　　平安和桑红也带着儿子回来了。平安的儿子是冬天生的，于是给他取了小名叫东儿。

　　东儿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总是滴溜溜地转，因为经常被带到绣庄的缘故，一点儿也不怕生。张老太太对这个曾孙子真是望眼欲穿，如今一回来，就巴在身边不肯放人了，桑红在第二天才得已抱着儿子回了娘家。

　　东儿一回到聂家，同样受到了热烈欢迎。平安与岳父岳母、小舅子和小姨子一番寒暄送礼后，与桑蓝一起抽身到宋家找怀远。

　　桑青看见平安的满脸含笑，知道怀远上回找他谈的事基本成了。

　　果不其然，平安与宋平和桑青打过招呼，开口便道：“怀远，我已经找了省城的几家相熟的布行谈拢了，你现在可以放出风声去，这里收购布料，棉布丝绸都可以，你帮我把好关就行了。每半个月我会回来一次，将布料运到省城。若是时机成熟了，我打算年底在省城开一间布行，我欠你们的银子，你们打算是要现银，还是当作入股拿分红？若是入了股，我给一成利润你们两家去分。”

　　按理来说，开布行要压货，比开绣庄投的钱还要多一些。五十两根本不足以抵一成的股钱。这不过是平安报答他们在自己穷困时解囊相助的回馈。

　　桑蓝不假思索就选择了入股，三十两的分红就给聂福夫妻俩养老，另外再出二百两银子抵下了一股。桑青和怀远也是选择了入股，不过分红却是打算当作元元日后的陪嫁。桑青和怀远本来手头上就不宽裕，加上年前买了地，也没法子像桑蓝那般一下子拿出一二百两来，也就没有提出要添银子入股了。

　　议好入股之事，怀远便与平安细谈起以后收购布料要如何合作和分成。

　　细节上的问题，桑青不愿过分关注，便抱着元元到聂家去看望姐姐和侄儿。虽然养育小儿辛苦，桑青这几个月下来已经轻减了许多，但对比起曾经珠圆玉润，如今十分清瘦的桑红来说，却仍是明显胖出许多。

　　桑青打量了一下桑红，如今她穿的衣裳质地都很上乘，头上的珠衩看着都不便宜，看来平安在省城里混得不错。

　　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叙过旧，桑红很快就被她怀里的小元元给吸引住了。小元元长得精灵可爱，桑红一瞧着就喜欢上了。桑红逗了小元元玩了一会儿，便将她抱过手中，越看越是喜欢。

　　东儿瞧着自己母亲抱着别人，却是不乐意了，哭了几声来抗议，很快便如愿回到了桑红的怀抱里。桑红抱着东儿，一起与小元元玩耍，逗他给妹妹笑一个。

　　桑红思忖着，桑青和妹夫都长得既俊又聪明，小元元如今怎么看都是一个小美人胚子，以后长大了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若是能给自己儿子当媳妇，想必平安哥和儿子也会喜欢，还能亲上加亲，那两家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桑红半真半假地逗元元道：“小元元，以后给东儿哥哥当媳妇好不好？”

　　听了这句话，桑青有些头皮发麻。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己家的闺女还在肚子里面的时候，就给姐姐和姐夫两口子掂记上了。如果不是近亲还可以根据孩子的意愿去商量商量。以后还是让元元少跟他们家亲近的好，免得被他们一家子给拐跑了。

　　桑青望了自家姐姐一眼，也是半开玩笑道：“人家东儿哥哥是城里人，只怕长大后就瞧不上我们元元这个小村姑喽！”

　　桑红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又猜不透桑青心里到底是在想啥，琢磨了片刻又笑言：“二妹说笑了。咱们的元元，将来就算是城里的小姐也是比不上的，以后妹妹不要嫌咱家东儿高攀才好。”

　　在古代，士农工商，即便是平安将来成了一方大贾，却是从了商，东儿在身份上是和元元不般配的。桑红估摸着桑青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而不同意，才出言试探。

　　桑青咯咯笑道：“姐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如果是元元瞧中的，我们都不会做过多的计较。我们兄妹几个的婚姻基本都是自己挑的，我们的孩子，也应该让他们自由挑选才是。我们也不好早早地定下娃娃亲拘着他们，让他们顺其自然就好。”

　　既然桑青不会嫌弃身份上不般配，那自己的东儿还是有机会的。桑红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可是桑红这一句放心了，却让桑青的心突然间不安起来。姐姐似乎是对东儿蛮有信心的，也有心促成这桩儿女亲事，若是以后元元一个万一和东儿看对了眼，那自己该怎么办？

　　桑青怔忡了片刻，很快便又不想了，要担心，还要再等十几年呢，到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吧。桑青很快就把事情撇开，不作他想。

　　清明过后，桑青让小帮工们帮忙放出话来，宋聂两家收购布料，学徒所织，优先收购。村民们闻言都相当开心，如今织布的人越来越多了，镇上的布行都纷纷趁机压价，价钱是越来越低了。县城的价格会稍好一些，可运一趟来回也要花费不少的银子，算起来更不划算。于是，姑娘媳妇们三三两两地抱着一匹布料到聂家探路。

　　桑青找刘老木匠订了一个手摇验布机，可以一边摇一边验布。桑青给的收购价与镇上的一样，但个个都情愿在这里卖，很快便大排长龙。到镇上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布料重得很，挑着去镇上卖也是挺辛苦的，还不一定卖得出去。想送去沈家绣坊，人家只认桑宝织出来的布料，别人的压根儿不看一眼。不过村里能将织布的手艺拿出来和桑宝相比的，也就只能张管事的媳妇方氏了。

　　桑青一来没有多少本钱，二来也不敢收太多，只收了五十匹布料，让平安走的时候一起运到省城去。

　　一来二往，桑青和怀远渐渐对布行的质量要求也有所把握，对织娘们的手艺也有了不少的了解。桑青挑了一些织得好的织娘长期供布，学徒优先。这样一来，学徒又渐渐增加了不少。

　　随着收布量的逐日增大，桑青干脆把教授织布的事宜全权交给了桑宝和月儿去张罗，采桑养蚕缫丝的活计则全交由明月打理。自己则带孩子和帮忙处理收布事宜。

　　桑青与怀远一商量，索性对手艺稳定的织娘取消了验布，只两条，第一条是收货先付一半钱，剩余的等布行结算后再付讫；第二条是要织娘自己保证织布的质量，织布的时候抽出布头和布尾的一角，写上织娘的名字，按上手印，若是让布行挑到毛病退了回来，三次过后就不必再送布过来了。这样一来，倒是省下不少验布的人工。

　　桑青和怀远送去出的布瑕疵少，加上此地出产的丝绸色泽光亮，手感软滑，布行都十分满意，大家合作得相当愉快。

　　这天，孙老头又到河边那几块河滩地看庄稼。那几块地的四周长满上草，即使是自己的地除得一棵草也没有，旁边的杂草却不时伸头过来，还有那许许多多的昆虫，光盯着自家的嫩苗来吃。看来这一茬的庄稼是无望的了。孙老头看着宋平人来人往，想必是赚了不少钱，这块地压根儿不当一回事了，心里头的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孙老头于是腆着脸去找宋福，向他诉了一大堆的苦，然后求他添五两银子，将地给换了。宋福不愿再管这事，将孙老头带去找怀远和桑青去谈。

　　孙老头皱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求道：“大侄子，我那地儿，你们还想要不？你们家如今发大财了，银子多得是，那五两银子你们就不要再吝啬了，就当可怜你伯伯我一大堆的子女要拉扯，施舍给我吧。”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这去年还大模大样地说非要宋家拿他银子去买地不可，这么一转身就扮可怜，真是让人不齿。孙家的人，怎么竟都是那个孬样，幸好大姐没有嫁过去。

　　桑青一脸正色道：“孙大伯，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过是在替张家姐夫做事，挣的也是辛苦钱，没你想的多。五两银子咱家不是拿不出，但是给了你们一家，别家不给那就显得咱家太没有良心了吧？如果都给了，一共十几亩地，一百多两的银子，先不说我们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即便是有，我还不如去买一块二十亩的好地！其实我们买了良田去换你那几分沙地已经很划算了，如果你不愿意领情，那我们也没办法。”

　　孙老头听得灰头灰脸，却又先入为主地舍不得那五两银子，当即没说什么，讪讪地走出了宋家，转身去找孙大树夫妻撒火。

　　李小兰听得咬牙切齿，如今自己让孙大树与宋家抢生意，钱没赚到几个，一大堆的材料还摆在那里呢，却涌出了一堆想要分一杯羹的木匠。现在人家宋聂两家倒是收布收得风生水起了。织布机还能仿出来，但收布卖布却是需要门路，不是自己想跟风就跟风的。

　　李小兰想了想，问道：“聂桑青她当真让地荒废着没有种上庄稼？”

　　孙老头白了李小兰一眼：“这还有假？人家为了逼咱们换地，连那地都不种了，就让它长虫子将咱们赶跑！”

　　李小兰冷笑一声：“我有个远房表叔在县城里面当主簿，我明个儿拿只鸡去找一找他，保管宋家连到手的那十来亩地都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