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春夏相交,夜间仍是微凉,月色清亮。郭芙坐在庭院中呆呆望着天上月亮。她今天被老顽童这一闹,心中微乱。众人散了之后,靖蓉自再去商议战事,而杨过与老顽童在厅前打得激烈,只听得老顽童时时大笑,高呼过瘾,郭芙心道:“哼,这老顽童当真为老不尊,杨大哥可要好好教训他!”
“芙妹!”正在出神,突然耶律燕在身后叫道,郭芙忙站起来:“耶律姐姐,你吓我一跳!”耶律燕笑道:“我吓你了么?是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吧?”郭芙道:“哪有?”耶律燕拉她坐下:“芙妹,今日……”
郭芙登时脸上通红,忙道:“耶律姐姐,那不过是老顽童开玩笑罢了,可做不得真的!”耶律燕道:“他是二哥的师傅,怎会做不得真?”郭芙嘟起嘴道:“那又如何,我爹娘又没答应!”耶律燕叹了口气,郭芙忽见她神色凄然,心中一软,忙叫道:“耶律姐姐,我……”耶律燕强笑道:“没事啊!只是……芙妹,我本让二哥告诉你,可他总不说,我这便帮他说说,你别怪我!”郭芙奇道:“有什么事么?”
耶律燕道:“芙妹,你知道么?龙姑娘还在终南山上,杨过告诉你了么?”郭芙一愕,那晚黄蓉问她小龙女的事,她已在心中想了千遍,只是她实在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道:“她跟我又没关系,是死是活与我何关?只要杨大哥心里只有我,那便行了!”这时又听得耶律燕提起,不觉甚是烦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
耶律燕道:“你自然可以不管,可是……杨过能不管么?”郭芙心中一跳,仍是故作镇定:“他现下可不就是不管么?……耶律姐姐,大武哥以前也喜欢我,那你现下又可以对我好?”耶律燕不由失笑:“那怎一样?”郭芙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理由,撇嘴道:“怎的不一样?”
耶律燕摇摇头,叹道:“很不一样的!龙姑娘是杨过的师傅,教他养他,而且她这一生除了杨过,想必不会嫁给其他人了!便是杨过不去找她,我想,龙姑娘必有一天还是会来找杨过的。”郭芙不由忐忑起来,不知如何接话。耶律燕抚抚她的头发:“好妹子,你别怪我多嘴,你知不知道,那时你从终南山回来,二哥可有多心疼……”郭芙心中一阵泛酸,忽又涌起那个晚上……回襄阳的那天,她基本已无知觉,路上也不知黄蓉与耶律齐是如何照顾她,一直把她带回襄阳的……那都是因为小龙女,小龙女……她始终是杨过的师傅,还是……未婚妻……郭芙不禁又慌乱起来……
耶律燕又道:“二哥便是不说,其实他对你……”
“耶律姐姐,我知道啊!”郭芙道。耶律齐对她的情意,她当然知道,只是……杨过……他说过只要我一人,他心里只有我,我心里,自然也不能有旁人了……但若是,他还是在乎小龙女呢?若是……小龙女再也不从他身边逃走呢?
郭芙一抓耶律燕,叫道:“耶律姐姐……”
耶律燕叹道:“好妹子,我原不想说的,只是你现在不看清,只怕以后会后悔……你可是我们郭府的大小姐,难不成以后要受着委屈不成?”
郭芙低头不语。
耶律燕又道:“唉,我叫我二哥娶嫂子,他总是不应,难道,他可不是在等你么?”
“耶律姐姐,你在说什么?”郭芙脸上又红,低声嗔道。
耶律燕正色道:“芙妹,我是认真的!我和二哥,都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而且……那是一般的伤心么?那是整一个是连魂儿都没有了……”她手拉着郭芙,心中又想起那天出门去迎黄蓉郭芙回来,不意看到耶律齐也一起,本是心中大喜。却看到黄蓉与耶律齐均神色凝重,而郭芙脸色苍白,瘦了一大圈,目光呆滞,不由吓了一大跳!这时想起,却仍不由手上一紧,望着她的眼光也带了一丝着急的神情。
“对不起!”郭芙忽觉原是自己任性,想什么便是什么,她知道耶律兄妹对她的照顾之情实不亚于郭靖黄蓉,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伤心,自己的不正常……会让他们如此操心……不觉心中感激不已,眼中又涌出泪水。
耶律燕见她流泪,慌忙道:“好妹子,对不起,是我多嘴了!”郭芙摇摇头:“没有……”耶律燕拿出手帕,给她擦去眼泪:“好妹子,你快别哭了,二哥若看到,可要骂我了!”郭芙轻轻“嗤!”的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道:“耶律大哥也会骂人么?”耶律燕笑道:“怎么不会?他只是不骂你罢了!”
顿得一顿,郭芙道:“耶律姐姐,你总是说我,你跟大武哥哥究竟何时成亲?我么,等的脖子都长啦!”耶律燕脸上一红,随即心中一酸,道:“要等……我爹爹的孝期过了……”她又想起那时一家遇害,父亲大哥被杀,家中全数亲戚家仆死得一个不剩,自己本也是万般高贵的大小姐,可如今……郭府虽好,大武虽好,又怎能替代那失去的亲情?二哥若无法与芙妹结亲,只怕也要离开此地,这……想到日后耶律齐再也不在身边,不禁眼眶发红,竟也掉下泪来!
郭芙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耶律燕哭。她虽只比自己大得两年,但性格温顺开朗,又极明事理,连黄蓉都夸她:“耶律姑娘处事周全,又极细致,可一点不比男儿差!”因而郭芙总觉得她要比自己大着许多,很多话甚至黄蓉说了她不听,反而让耶律燕来一说,她便听了。这时忽见她哭,不由手足无措:“姐姐,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么?”耶律燕摇摇头:“不关你事!是……”她这一哭不打紧,竟无法停止地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自己怎么为耶律齐着想,耶律齐却是每次非旦不领情还总斥她胡闹,想起这以后身边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不由得呜呜地哭得停不下来!
郭芙大为着急,从来都是别人劝她,她可不会劝人,只急道:“姐姐,不哭了,不哭了!”耶律燕点点头,却仍是止不住,郭芙心中着急,伸手帮她擦擦泪水,问道:“姐姐,是不是大武哥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帐!”耶律燕忙拉住她,摇摇头,郭芙又道:“那是……耶律大哥?”耶律燕低头不语,郭芙转身便道:“我去找他!”耶律燕又要拉她,郭芙微微一推,已转身走开。耶律燕一边抹泪水,一边叹气:“芙妹,你可知道,二哥一腔深情,可一丝一毫不比杨过差……可恨他却不似杨过般有什么讲什么……”
再说杨过与老顽童打了一场,老顽童自是高兴不已,杨过道:“老顽童,怎么?你可是服了?”老顽童佩服无已,连连点头:“小杨过,我拜你为师,你把这掌法教我如何?”杨过道:“要教你可以,你答应我一件事!”老顽童毫不犹豫:“好,好,我答应你!”杨过道:“你不问什么事便答应?”老顽童便道:“什么事?”
杨过斜目一笑,道:“你去跟郭伯伯说,方才提亲之事权当没说过,不可作数!”老顽童甚是奇怪,“咦”了一声,围着杨过转了两个圈,又托腮望着他的脸,微微侧头道:“不对不对,小杨过,你不是有老婆了么?怎的你也喜欢芙儿?”杨过道:“你只说去不去讲?”老顽童忙道:“讲!讲!”又嘟嘟囔囔的道:“难怪小龙女这也不肯教,那也不肯做,原来你跟芙儿……哎呀,我便说这美貌女人碰不得,都怪郭兄弟……生了这般美貌的……”
杨过一惊,忙一拉他:“老顽童,你……你见过我姑姑?”老顽童眼睛一翻:“你有了新老婆,还要旧老婆么?”杨过浑不理他这不打紧的话,皱眉道:“告诉我,姑姑是在古墓么?”老顽童忽见他神情严肃,盯得他浑身发颤,忙道:“本来是的……”杨过道:“什么叫本来是的?现在不是了么?”老顽童道:“是呀,终南山被蒙古人围攻,小龙女带着她的小蜜蜂也跑了!”杨过“啊”了一声:“姑姑离开古墓了?她去哪里了?”老顽童甚是得意:“小杨过,你猜?”杨过道:“天地之大,我怎猜得着?”
老顽童忽地觉得原来杨过也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不禁很是沾沾自喜:“小杨过,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杨过看了看他的样子,心中忽地惊觉:“我心里只有芙妹,姑姑既然无恙……我又何必再知道姑姑在何处?”刚舒了口气,又转念一想:“姑姑以后……可都要一个人了,姑姑……”不由得又是叹气!一边往厅中走去,老顽童忙追上去:“喂,你不想知道了么?”杨过摇摇头:“我知道了又有何用……”老顽童一呆,忙道:“不行不行,你可要跟我去见你老婆……”杨过脸色一沉:“老顽童,你再乱说……”老顽童拍拍嘴巴:“好吧好吧,去见小龙女,好不好?”杨过正色道:“老顽童,我告诉你,你若敢在芙妹面前提起我姑姑,看我……”伸掌在老顽童面前一晃!
老顽童被他神色吓了一跳,呶呶嘴巴:“好了,不提不提,小杨过,你可真要做郭兄弟的女婿么?”杨过方才缓和,嘴角微弯,道:“当然!”便仍向前走,老顽童愕得一愕,忽地又吓了一跳,大叫:“喂,不成不成,那我徒儿怎么办?”……
郭芙虽想不通为啥是耶律齐会欺负耶律燕,一时情急,便冲到耶律齐房前,耶律齐正走出来,看见是她,不禁奇怪,叫道:“芙妹?”郭芙听他一叫,倒是一愕,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耶律齐见她脸色微红,艳若桃花,想起今天老顽童提亲之事,登时呆住,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郭芙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心中一慌,再也想不出责问他的话,转身便要走,耶律齐忙又叫道:“芙妹!”郭芙停了下来,耶律齐走上前去,问道:“你找我?”郭芙点点头,却不说话。耶律齐以为是白天的事,便道:“我师傅是跟人打赌,这个……作不得数的!”郭芙倒没想到这个,又是点点头。隔了一会,才道:“耶律大哥,我是来……”耶律齐望着她,郭芙想起耶律燕哭的样子,终于道:“你……你干么欺负耶律姐姐?”
耶律齐一呆,不知她什么意思,道:“什么?”郭芙终于回过神来,道:“你说,你怎么欺负耶律姐姐了,干么让她哭啊?……还有啊,她说你会骂人,可是真的?那你是时时骂她了?”耶律齐被她一顿指责,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当真冤枉。待她说完,细细想了一遍,问道:“三妹……跟你说什么了么?”郭芙嘟着嘴道:“才没有!”耶律齐微笑道:“那你怎知我欺负她了?”郭芙登时无语,强行道:“我问她,她没说不是,那便……是了!”耶律齐不禁好笑,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天上淡淡的月光照到她脸上,当真是肌若凝脂,说不尽的娇美绝丽……耶律齐心中一阵跳动,微微握拳,道:“芙妹,没有的事……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回房。
郭芙浑没发觉他脸上神色变化,只道他要耍赖,伸手一拉他手腕,道:“不行,你要过去跟她说!她还在……”耶律齐手腕一暖,脑中登时空白,反手一握到她手掌,猛地把她拉到怀中紧紧抱住,低声呼道:“芙妹!”郭芙定定的呆住!突然身边“轰!”的一声,竟是一株花树被劈倒,倒下的枝叶中映出一张俊脸——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