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便是郭襄,她自跟着大头鬼奔出客店,开始心中也惴惴然,但想要若能见到神雕侠一面,便是死了,那也值了!那大头鬼却似乎并无恶意,拉着她一路往倒马坪奔去,路上大头鬼与其他鬼回合,那煞神鬼看到郭襄,道:“你带个小姑娘来干么?”大头鬼道:“这小姑娘想见神雕侠,我便带他来瞧瞧,奶奶的,老七你说,那神雕侠是不是有个儿子?”那煞神鬼道:“儿子?不知道!”一拿刀的红衣少妇道:“他既有妻子,有儿子也是有可能的,怎么?你看到了他儿子?”那大头鬼哼了一声道:“没有!”他本猜到安儿是神雕侠儿子,想把他抓来让各鬼看看他的本事,竟不料却失手,于是便不愿再提。
郭襄却只想看神雕侠,见他们只站着东一搭西一搭的聊天,不由得着急,道:“大头鬼叔叔,你们是在这里等神雕侠么?怎的还没来?”一老妇瞥了一眼郭襄,忽道:“我们山西一窟鬼的事情,岂容外人来掺合?”只听得“嗤嗤!”几声,又听得大头鬼喝道:“我带她来便带了!谁要伤她便是看不起我!”郭襄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心中怦的一跳:“幸亏这大头鬼叔叔救我,不然见不到神雕侠,我便被这毒针刺死了!”心中不由对这大头鬼一阵感激,其余那几鬼见大头鬼护她,却再没有异言。
众人一边说,一边向倒马坪走去,不料走到这片树林时却遇到了几个自称是史家五兄弟的人,正在驱动这许多野兽,说在擒捕一只九尾灵狐,要他们绕路走,山西一窟鬼均是脾气火爆之流,争执了几句后,那四人竟驱动这些野兽来追着他们便咬,郭襄看得着急,要想劝他们,却无从劝起。正不知所措间,有两个豹子也向她走过来,郭襄一阵惊慌,眼见无路可逃,那豹子却并不咬她,只伸舌头舔她的头颈,舔得她又酥又痒,忍不住格格而笑。
那史家兄弟见豹子不咬她,倒也惊奇,走了上前去,郭襄笑道:“我娘说我小时候喝过豹子奶,必是身上留了豹子的气味!”又道:“几位大哥,可不可以放那些鬼叔叔过去,我们要去见神雕侠!”那史家兄弟的大哥名叫史伯威,道:“不成,除非他们绕道走!”郭襄道:“你们要九尾灵狐,我教你们个法子!”史伯威喜道:“你有法子?”郭襄点点头,刚想说话,便听得大头鬼叫神雕侠现身,郭襄心中一跳,往林中一望,果见一男子站在众兽间,他俊眉朗目,神采飞扬,脸上隐隐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郭襄心中暗道:“神雕侠……他好俊俏!”她心中想着,脚下不停,已闪到他面前。
杨过只注意着山西一窟鬼,忽看到郭襄,眉头一皱,道:“山西一窟鬼,这小姑娘也是你们的小鬼么?”那大头鬼道:“这位姑娘只是想见神雕侠,与我们恩怨无关!”杨过道:“好,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还是大伙儿一起上?”众鬼互望了一眼,还未回答,那史伯威踏步上前喝道:“你们要打架去那边打,这里是我万兽山庄的地盘!”
杨过斜瞥了他一眼,道:“你放这些野兽出来挡道,累我白等一夜,这个账我先记着!山西一窟鬼,快点上来!”山西一窟鬼尚未回答,那史家几兄弟几声呼啸,那停下的野兽竟又奔腾起来,立时山西一窟鬼又是只顾躲避野兽,杨过哼了一声,飞身跃起,气运丹田,又是发出一阵啸声,比刚才的更加悠长,连绵不绝,竟似一浪接着一浪,只听得人人尽皆变色,群兽先是混乱逃窜,再而纷纷摔倒,那山西十鬼史家兄弟先后跌倒,郭襄用手捂耳,勉强蹲在地下,只觉胸口犹如重锤相击,难受之极。
杨过见众人均是脸色煞白,如若再推内力,只怕人人受伤,于是住口停啸,过来片刻,群兽和众人才慢慢站起,却均已无力行走。杨过道:“山西一窟鬼,可以上来了么?”那一窟鬼之首号称长须鬼,这时见杨过一啸便如此威力,哪里还敢上前,昂声道:“神雕侠,我山西十鬼就此认栽,您刚才救我们兄弟一命,今后我们便听从你吩咐,火里火里去!你让我们滚出山西,我们便滚出山西,永不回来!”其它九鬼均是心服口服,那煞神鬼上前道:“神雕侠,那日得罪了尊夫人,她要我只留那第三个小妾,我这便回去把其它老婆赶走!现在便把自己舌头割下来便了!”说着拔出个匕首,张开嘴巴,当真便要割自己的舌头!
杨过伸指一弹,把他匕首弹下,道:“算了!你割了舌头,我便吩咐你做事,你也没法应我!”那煞神鬼忙道:“多谢神雕侠!”杨过回想那天情形,道:“你那些妻妾既是自愿跟着你,你便留着罢!”不由一笑,心道:“芙妹刚烈如火,她哪会想到世间愿意共侍一夫的女子,也是有的!只别让她看见罢了!”那煞神鬼应了!他转头见那史家兄弟站着不语,个个皱眉不语,倒像有什么忧心之事,便道:“你们养这些野兽霸着这树林,若是别人有急事经过岂不误事?”
那史伯威叹道:“我们平日自然不会这般不让人经过,实是今日想在林中围擒一九尾灵狐,谁知,谁知这几位……”杨过也不以为意,道:“好罢!那现今可否卖我一个面子,这十位已是我朋友,你们便不予他他们计较了,你们这些野兽过一会自然会缓过来!”那史伯威道:“今日得见神雕侠,我们自然卖你面子!”杨过点点头,对那山西十鬼道:“好罢!你们也不用搬出山西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转身便要走!
郭襄一直站在旁边听他说话,见他要走,忙叫道:“神雕侠!”杨过回过头来,见是她,问道:“你有事么?”郭襄点点头,道:“是啊!”杨过便问道:“什么事?”郭襄向他招招手,道:“你先过来,我便跟你讲!”杨过见她年纪幼小,神态娇憨,于是走了过去,道:“你说罢!”郭襄指了指史家兄弟,道:“我刚才答应了他们帮想个法子找九尾灵狐,你本事大,可不可以帮他们找到九尾灵狐?”那史家兄弟一听她这话,倒是大悟,均走到杨过面前,道:“没错,神雕侠,若您能助我兄弟找到九尾灵狐,我史家兄弟感激不尽!”杨过沉吟道:“九尾灵狐?”那史伯威道:“是,只有九尾灵狐才能治我们三弟的伤!”杨过问道:“什么伤?”史伯威叹道:“他中了蒙古的一种毒!”杨过听得“蒙古”二字,心中一动,问道:“谁下的毒?”史伯威哼了一声,道:“便是那蒙古的霍都王子!”杨过心道:“原来是他!”那史伯威又道:“九尾灵狐原在几十里以外的黑龙潭,今日不知为何竟在我树林中出现,当真有幸,却不料……”说着叹了口气!
郭襄道:“神雕侠,你帮帮他们,那位大哥毒若不解,是会死的!”杨过沉吟不语,心道:“几十里路虽不算远,但芙妹和安儿在风陵等我,莫要让他们等急了!”那史伯威见他神情,鞠身道:“尊驾既是不原愿,我们兄弟也不勉强,请罢!”郭襄急忙扯扯杨过衣衫:“你是神雕侠,怎能见死不救,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杨过看天还没亮,这史家兄弟既与蒙古作对,倒也可敬,便道:“好罢,我便走一趟,只是在下也无甚本事,若捉不来那九尾灵狐,也请莫怪!”
史家兄弟大喜作揖:“多谢神雕侠!”杨过挥挥手,向前一奔,霎时不见踪影,郭襄吃了一惊,忙飞身追过去,叫道:“你等等我啊……”她踉踉跄跄跟在雪地上,哪里追得上?不由得心中大急,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痛得飚出了泪水!
忽地人影一闪,杨过已蹲在她身前,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郭襄大喜抬头,又感委屈,抽抽噎噎的道:“我的脚……好痛!”杨过忽觉她这说话的语气竟有几分熟悉,望了她一眼,这才看清她容貌,只见她雪白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也颇为秀丽娇美,眉目间隐隐让人感觉面善,杨过心道:“许是之前哪个城中见过这姑娘?”郭襄见他不说话,自己便挣扎着想站起来,不料脚腕已扭伤,“啊哟”一声,又坐了下来。
杨过便伸手拿住她脚腕,缓缓运劲,郭襄脚上一阵暖流传入,脸上大红。片刻间,她脚上痛楚已无,杨过放开了手,道:“小姑娘,你回家罢,别跟着我了!”郭襄道:“是我让你捉九尾灵狐的,我自然要跟着你!”杨过不理她,站起来转身道:“我赶时间,没有空带着你!”说着便往前走去,郭襄一急,叫道:“你欺负人!”
杨过停下脚步,道:“我怎欺负你啦?”郭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道:“你号称神雕侠,怎能把我一个女孩子家扔在雪地里不管,若是我被冻死了怎办?”杨过心道这女娃无理取闹,于是道:“神雕侠又不是我自己号称的,你不喜欢便别这样叫我!小姑娘,我确是赶时间,若现今还不能出发去九龙潭,我便不去捉什么九尾狐了!”
郭襄道:“我不叫你神雕侠……那我叫你……大哥哥啦!”杨过哼了一声,道:“随便你!”郭襄喜道:“大哥哥,我不耽误你时间,我们现在便走罢!”说着拉起杨过衣袖要催他走,杨过忽地“嘘!”了一声,郭襄机警,立即停下不动。
杨过静静聆听,过得一阵,那雪地中“蟋蟋”几声细响,不远处一个小黑点在左右挪动,郭襄一手捂了嘴巴,一手向那黑点直指,杨过点点头,示意她别出声,慢慢向那黑点走近。
刚走得两步,那黑点忽而惊觉,呼地一声窜走,杨过足下一蹬,左手伸出,竟比它还要快,那黑点收不住足,便撞到他掌上,杨过手掌一收,顷刻把它捉住,郭襄只看得瞪大了眼睛,呆了一阵,才高声叫道:“好啊,大哥哥,我便说你厉害么!”杨过没想到这便抓到九尾灵狐,也甚高兴,听到郭襄这句话,心中一个激灵:“芙妹!”“这女娃说话怎这般像芙妹?”不禁又向她望了过去。郭襄已跑到他身边,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逗弄那九尾灵狐!杨过细看她眉眼,终于怀疑,问道:“小姑娘,你姓什么?”
郭襄侧头笑道:“我爹爹姓什么,我便姓什么啊!”杨过心道:“若你是襄儿,倒是跟你姐姐大不一样!”于是也不追问,道:“好罢,我们回去罢!”郭襄道:“大哥哥,可不可以让我抱它!”杨过道:“这狐狸狡猾得很,让你抱,恐怕它便会溜了!”郭襄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凑到那灵狐鼻子前,那灵狐闻了闻帕子,又伸爪子握了手帕,郭襄拍掌道:“你看,它喜欢我!它喜欢我!”杨过见她天真可爱,微微一笑,把灵狐递给了她!
郭襄抱过灵狐,那灵狐当真便乖乖地伏在她怀里,两个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郭襄高兴异常,一边跑一边叫道:“小灵狐,小灵狐,待你救了那位大哥,便跟我做个伴好么?”杨过望着她背影,心中甚是疑惑:“她若是襄儿,那么破虏又在哪里?”
两人回到万兽山庄,史家兄弟料不到他们这般快便捉到灵狐,大喜下跪:“多谢神雕侠!”杨过道:“只是运气而已,你们谢谢这位小姑娘吧,若非她半路拖我时间,我也没那么巧看到灵狐!”史家兄弟忙又向郭襄道谢,郭襄道:“不不,这是大哥哥捉的,谢他便行!”那山西一窟鬼却仍未离去,与史家兄弟相谈之下,竟是志趣相投,众鬼便定要等那灵狐回来救了史家三哥才肯走!
众人取了那灵狐血给史家三哥史叔刚喝下,史叔刚死而复生,心中感动,又要向杨过下跪,杨过忙扶起,道:“你能与蒙古鞑子周旋,便是再难,我也会救你的,不必感谢!”史伯威道:“神雕侠,从此我们兄弟便和这些鬼兄弟一般,只要你吩咐我们,火里火里去!”“对!史老哥,今日借贵庄一用,咱们请神雕侠喝酒!”那长须鬼叫道。“好!好!”史伯威忙不迭声的答应!杨过忙道:“这可不必,我这便要走了!”
郭襄扯着杨过衣袖道:“大哥哥,你便应下来罢!”杨过望了她一眼,道:“好,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应下来!”郭襄笑道:“除了你问我姓什么叫什么,爹爹叫什么娘亲叫什么,我都会回答你!”杨过微一沉吟,道:“你便告诉我,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郭襄脸上一红,道:“我说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杨过道:“你说!”郭襄道:“我既告诉你生辰,那我今年十六岁的生日,你便要来给我贺一贺!”杨过心道:“若你是襄儿,给你贺生日也没什么!若不是,到时再想个法子托别人帮你贺罢了!”于是微微点头,那史伯威道:“姑娘,你既说生辰,我们都听见了,到你生辰时,我们大伙儿都去给你贺!”郭襄低下头,小声道:“多谢了!我生辰是十月二十四!”
十月二十四!
杨过心中仍是不免一震:“你……果然是襄儿!”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便是当日被姑姑抱走,自己喂了她豹子奶,然后被李莫愁抱去的那个婴儿!芙妹……
“杨过,还我妹子……”
“杨大哥,快把襄儿给我抱抱……”
“杨大哥,你还记得襄儿出生的日子么?”
虽然他猜到,但此时确认,仍免不了心中激荡,十月二十四,便是郭襄出生的日子,那段日子……他脑中不可歇止浮现郭芙的影子,在独孤谷底里的,在绝情谷中的,在终南山上的,恼他的,怨他的,怒他的……芙妹……明明,才分别了半天,明明,已是他妻子,每日相伴,可是,他又好想她了,他又想去找她了……
“大哥哥……”郭襄忽见他神情特异,眼中精光闪动,心中奇怪,叫道,“你怎么了?”杨过微一回神,正要说话,忽地外面“噼噼啪啪!”一阵响声,史家老五史孟捷在厅外喝道:“是那一位夜临敝庄?且请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