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心境平和下来，柴义山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反复嘱咐杜凤娥，这才放心地处理起生意上的事情来。
杜凤娥生怕她有个万一，几乎每日都在风月堂里作陪，教她习字，教她做画刺绣，倾尽全力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也让芸墨对杜凤娥充满了感激，举止言行也越来越像府上的妾室。
或是怕她伤心，这件事再无人说起，而死去孩子的下落，便成了一个谜。
芸墨虽然心有不甘，可又怕因此而伤了和气，只好把这个疑问深埋在心里，趁着黑夜给孩子烧了些纸钱，算是做了个了结。
“宝玉，听说老爷今天晚上会回来，是吗？”挤完了奶水，芸墨顿觉十分轻松，她一面系着衣裳，一面轻声问道。
宝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二夫人消息真灵！说是老爷要回来用晚膳！”
“宝玉，快把我的梳妆盒拿来！”芸墨对着镜子，柔声命令道。
宝玉当然知道主子的心思，笑嘻嘻地找来所需物，又极为贴心地为芸墨选了湖蓝色的裙子。
约摸一个时辰，精心装扮后的芸墨对着镜子仔细检查有无疏漏，随后又怔怔地望了自己很久。
没有繁华的装饰，可那种夺人心摄的美，却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
她已经接受自己是妾的事实，而只有再有个孩子，才能弥补她心中的那份空缺……
“墨儿，看你气色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一看到芸墨，柴义山笑呵呵地说道。
听到这话，芸墨心底微凉。
“老爷，墨儿很想你！”芸墨硬着头皮大胆表白，这假话连她听着也臊，可是想再有个孩子的迫切心愿已然让她失去理智。
杜凤娥见状，不紧不慢地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笑着说道：“老爷想必也十分思念芸墨，那奴家就不打扰了！”言罢，起身便往外走去。
芸墨低头默送杜凤娥离去，心里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感激。
芸墨缓缓走到柴义山身后，伸手为他按摩起肩膀，谁料柴义山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突然站了起来，吓她一跳。
“墨儿，你用膳吧！我吃饱了！”柴义山表情极为不自然。
芸墨委屈极了，她小声地说道：“老爷，眼下墨儿身体已恢复，想再怀个孩子……”
“墨儿，别说了！”表情却异常严肃，“我很累，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说完便极为仓促地离开了。
芸墨轻叹，原本明亮的心境又黯淡下来。
柴义山对她的好，不像是夫妻间的关爱，便像是对晚辈般的宠溺，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的心离她似乎很远。
此事发生之后，柴义山就更忙得不着家，几乎每月才回来一两天，像是在躲避什么，可那些珍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一件不落地给她带回来。
唯一能给芸墨带来温暖的，便是杜凤娥无微不至的关怀，她自知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于是学着给杜凤娥做些她喜欢的糕点，听着她的夸赞，心里竟也算宽慰。
“二夫人，这菊花绿豆糕做得真漂亮！”宝宝悄悄咽了口唾沫，眼馋地望着一盘摆得整整齐齐的绿黄色糕点。
芸墨笑了笑，没有作声，端起盘子便往杜凤娥的牡丹阁走去。
这几日杜凤娥似乎格外忙碌，每日都出门很早，芸墨连续三日去牡丹阁请安都吃了闭门羹，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做些精致的糕点了。
芸墨来到牡丹阁，见大门敞开，里面却没人，想了想，准备将糕点放在桌上。
“哎，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孩子们接回来啊？”
远远地，便听到一个女子洪亮的声音，吓了芸墨一大跳，想也没想，便藏到了屏风后面。
“云媚，把门关上，有话进屋说！”另外一个声音芸墨自然极为熟悉。
“现在还不行，你知道梓莹的脾气，若是再这么搅和，指定会出什么事！此事没有了结之前，先就住你那儿吧！”
“哎，梓莹也太沉不住气了，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然哪能让那贱种留那么久……既然孩子都没了，姐夫还留着那个女人有何用？不如趁姐夫不在家，夜里找几个家丁……”
“不行！老爷那么精明的人，若是她突然死于非命，绝对会起疑心的！”
“哎哟我的亲姐！这柴府能跟咱们杜家相比吗？不就是多了几个钱！就算他知道是你做的，又能拿你如何？”
“我不能……眼下我跟老爷感情尚可，再加上他刚亲历丧子之痛，我不想雪上加霜……”
“哎，你真是糊涂啊！我们兄妹里，就属你最有主意，败就败在这个情字！”
“别说了，这件事暂且放一放，眼下老爷已对她淡了许多，再等几个月杀她也不迟！”
“哎，就听你的吧……那女人命真够硬的，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活了过来！”
“对了，产婆那儿怎么样了？”
“一切都打点好了，给了那么多银子，断然不会透露半句！”
“可是……”
“姐，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等这阵风头过了，我就让那产婆下地狱接生去！”
“做得隐秘些，别让人发现了……”
后面的话，芸墨已然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及时扶住了屏风，或许她早就当场晕了过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牡丹阁已陷入一片寂静，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风月堂的，宝玉的一声惊叫，才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二夫人，您的糕点怎么成这样了？”
芸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手中的糕点竟然已然被自己捏成了粉末！
她摇了摇头，随手将盘子递给宝玉，轻声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宝玉满脸疑惑，但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芸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沾满碎屑的双手，突然间猛烈颤抖了起来。
回想这一年多来与杜凤娥相处的日子，芸墨只能用“温暖”二字来形容，她对自己的劳心照料、亲切相待，让她冰封的内心渐渐融化，全然没有料到，背后的杜凤娥，竟然如此计算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