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饰 第八十五章 悲啸
作者:不是小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叶菲儿见他嘴角间含笑,心中有气,喝道:“荒山?那有甚么好笑?”

  高峰伸伸舌头,不敢多话,将野兔剥了皮递给她。叶菲儿探手入怀,取出火刀火石和火绒,幸好火绒用油纸包住,未曾浸湿,当下生起火来,将两只野兔烤了,掷了一只给高峰,撕了一块后腿肉喂给伯父吃。

  紫圣王既中蝎毒,又受掌伤,一直神智迷糊,斗然间闻到肉香,登时精神大振,兔肉放到嘴边,当即张口大嚼,吃了一只兔腿,示意还要,叶菲儿大喜,又撕了一只腿喂他,紫圣王吃到一半,渐感不支,沉沉睡去。

  叶菲儿只吃得两块兔肉,想起花月儿不知漂到哪里,心中伤痛,喉头哽住,再也吃不下了,眼见天色渐黑,找到了个山洞,将伯父扶进洞去,高峰过来相助,帮着除尘铺草,抱着紫圣王轻轻卧下,又用干草铺好了两人的睡卧之处。

  叶菲儿冷眼旁观,只是不理,见他整理就绪,伸了个懒腰,贼嘻嘻的要待睡倒,霍地拔出长剑,喝道:“滚出去!”

  高峰笑道:“我睡在这里又不碍你事,干么这样凶?”

  叶菲儿秀眉竖起,叫道:“你滚不滚?”

  高峰笑道:“我安安静静的睡着就是,你放心。滚出去却是不必了。”

  叶菲儿拿起一根燃着的树枝,点燃了他铺着的干草,火头冒起,烧成一片灰烬。

  高峰苦笑几声,只得出洞,他怕岛上有毒虫猛兽,跃上一株高树安身。

  这一晚他上树下树也不知有几十次,但见岩洞口烧着一堆柴火,隐约见到叶菲儿睡得甚是安稳,数十次想闯进洞去,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不住咒骂自己胆小无用,何以对这小小女子却如此忌惮。

  他虽伤臂折骨,然单凭一手之力,对付她尚自裕如,紫圣王命在垂危,更可不加理会,但每次走到火堆之前,总是悚然回头。

  这一晚叶菲儿却也不敢睡熟,既怕高峰来犯,又耽心紫圣王的伤势有变,直到次日清晨,才安心睡了一个时辰。

  睡梦中听得紫圣王**了数声,便即惊醒而起,问道:“伯父,怎样?”

  紫圣王指指口,牙齿动了几动。

  叶菲儿一笑,把昨晚未吃完的兔肉撕了几块喂他。紫圣王肉一下肚,元气大增,缓缓坐起身来调匀呼吸。

  叶菲儿不敢多言,只凝神注视他的脸色,但见他脸上一阵红潮涌上,便即退去,又成灰白,这般红变白,白变红的转了数次,不久头顶冒出热气,额头汗如雨下,全身颤抖不已。

  忽然洞口人影一闪,高峰探头探脑的要想进来。

  叶菲儿知道伯父以上乘内功疗伤,正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若被他闯进洞来一阵啰唣,扰乱心神,必然无救,低声喝道:“快出去!”

  高峰笑道:“咱们得商量商量,在这荒山之上如何过活。今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说着便踱进洞来。紫圣王眼睁一线,问道:“这是个荒山?”

  叶菲儿道:“伯父您用功罢,别理他。”

  转头对高峰道:“跟我来,咱们外面说去。”

  高峰大喜,随她走出山洞。

  这一日天色晴朗,叶菲儿极目望去,但见南面高山峻岭,叠峦重重,远处挂着几朵白云,四下里万籁俱寂。

  她来到昨日上陆之处,忽然一惊,问道:“舢舨呢?”

  高峰道:“咦,哪里去了?定是给江水冲走啦!啊哟,糟糕,糟糕!”

  叶菲儿瞧他脸色,料知他半夜里将舢舨推下江去,好教自己不得泛江而去,其居心之卑鄙龌龊,不问可知。

  花月儿既死,自己本已不存生还之想,大江中风浪滚滚,这一艘小舢舨原亦不足以载人远涉波涛,但这样一来,事机迫切,只怕已挨不到待伯父伤愈再来制服这恶贼。

  她向高峰凝视片刻,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思量如何杀他而相救伯父。

  高峰被她瞧得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叶菲儿跃上江边一块大岩,抱膝远望。

  高峰心想:“此时不乘机亲近,更待何时?”

  双足一登,也跃上岩来,挨着她坐下,过了片刻,见她既不恼怒,也不移开身子,于是又挨近一些,低声说道:“妹子,你我两人终老于此,过神仙一般的日子。我前生不知是如何修得!”

  叶菲儿格格一笑,说道:“这山上连伯父也只得三人,岂不寂寞?”

  高峰见她语意和善,心中大喜,道:“有我陪着你,有甚么寂寞?再说,将来生下孩子,那更不寂寞了。”

  叶菲儿笑道:“谁生孩儿呀,我可不会。”

  高峰笑道:“我会教你。”

  说着伸出左臂去搂她。

  只觉左掌上一暖,原来叶菲儿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高峰一颗心突突乱跳,神不守舍。

  叶菲儿左手缓缓上移,按在他手腕上的脉门之处,低声问道:“有人说,刘三姐的贞节给你毁了,可有这回事?”

  高峰哈哈一笑,道:“那姓刘的女子不识好歹,不肯从我,我高峰是何等样人,岂能强人所难?”

  叶菲儿叹道:“这么说,旁人是冤屈她啦。刘三姐的朋友,青莲教的秀才们,为了这件事跟你大动干戈。”

  高峰笑道:“这青莲教的秀才们却实有些难缠,那刘三姐又空自担了个虚名儿,可惜可惜!”

  叶菲儿忽向江中一指,惊道:“咦,那是甚么?”

  高峰顺她手指往江心望去,不见有异,正要相询,突觉左腕一紧,脉门已被她五指紧紧扣住,半身酸软,登时动弹不得。

  叶菲儿右手握住长剑,反手向后,疾往他小腹刺去。

  两人相距极近,高峰又正是神魂颠倒之际,兼之右臂折骨未愈,如何招架得了?总算他得过高人传授,西域红山二十余载寒暑的苦练没有白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长身往前疾扑,胸口往叶菲儿背心猛力撞去。

  叶菲儿身子一晃,跌下岩来,那一刺却终于刺中了他的右腿,划了一条半寸多深、尺来长的口子。

  高峰跃下岩来,只见叶菲儿倒提三尺长剑,笑吟吟的站着,但觉满胸疼痛,低头看时,见胸前衣襟上鲜血淋漓,才知适才这一撞虽然逃得性命,却被上千百尖刺刺入自己胸肌。

  原来船行相救花月儿时,侄女叶梦莲便用她亲身缝制的金丝软甲给了姑姑穿上防身。

  叶菲儿嗔道:“咱们正好好的说话儿,你怎么平白无端的撞我一下?我不理你啦。”

  说着转身便走。高峰心中又爱又恨,又惊又喜,百般说不出的滋味,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叶菲儿回向山洞,一路暗恨自己学艺不精,得遇如此良机仍是被他逃脱。

  走进洞内,见紫圣王已然睡倒,地下吐了一滩血,不禁大惊,忙俯身问道:“伯父,怎样?觉得好些么?”

  紫圣王微微喘息,道:“我要吃鲜花饼。”

  叶菲儿大感为难,在这荒山之上却哪里找点心去,口中只得答应,安慰他道:“我这就想法子去。伯父,你的伤不碍事么?”

  说着流下泪来。她遭此大变,一直没有哭过,这时泪水一流下,便再也忍耐不住,伏在紫圣王的怀里放声大哭。

  紫圣王一手抚摸她头发,一手轻拍她背心,柔声安慰。

  紫圣王纵横江湖,虽身处大理,数十年来结交的都是中原豪杰,被她这么一哭,登时慌了一下,随后镇定如初道:“好孩子别哭,伯父疼你。乖孩子不哭。伯父不要吃鲜花饼啦。”

  叶菲儿哭了一阵,心情略畅,抬起头来,见紫圣王胸口衣襟上被自己泪水湿了一大块,微微一笑,掠了掠头发,说道:“刚才没刺死那恶贼,真是可惜!”

  于是把岩上反手出剑之事说了。

  紫圣王低头不语,过了半晌,说道:“伯父是不中用的了。这恶贼武功远胜于你,只有跟他斗智不斗力。”

  叶菲儿急道:“伯父,等您休息几天,养好了伤,一指便取他狗命,不就完了?”

  紫圣王惨然道:“我给毒蝎咬中,又中了地诛煞毒蝎功的掌力。我拚着全身功力,才逼出了蝎毒,终究也没干净,就算延得数年老命,但毕生武功恐怕……。你伯父本是个大理的退位皇帝,倒现在性命却又保不住了。”

  叶菲儿急道:“不,不,伯父,您不会的,不会的。”

  紫圣王笑道:“紫圣王一生光明坦荡,但事到临头,不达观也不成了。”

  他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说道:“孩子,伯父迫不得已,想求你做一件十分艰难、大违你本性之事,你能不能担当?”

  叶菲儿忙道:“能,能!伯父您说罢。”

  紫圣王叹了口气,说道:“你和月儿相识一场,只可惜我们相处日子太浅,没能传你们二人甚么功夫,现下又是强人所难,要把一副千斤重担给你挑上,做伯父的心中实不自安。”

  叶菲儿见他平素豪迈,这时说话却如此迟疑,料知要托付的事必然极其重大艰巨,说道:“伯父,您快说。您今日身受重伤,都是为了月儿的事赴洞庭山而起,只怕菲儿年幼,有负伯父嘱咐。”

  紫圣王脸现喜色,问道:“那么你是答允了?”

  叶菲儿道:“是。请伯父吩咐便是。”

  紫圣王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手交胸,北向躬身,说道:“十七年前,我段景严就说过,我在大理身为一国之主,言行自当郑重。景严无子,那诸葛怡妃是我兄弟段思敬的皇妃,便是月儿的亲生父母。这月儿是我们大理段家唯一的亲血骨肉,身负宗庙社稷的重寄。段思敬夫妇二人十几年来为找月儿,花了不少心血,无心接替大理皇位,遂传位心腹高泰手里。如今月儿已找到,是我们大理人的荣耀。菲儿,你应当鼎力帮助月儿荣登皇位。今日事急,要佑庇月儿这孩子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为我大理受苦受难的子民造福。”

  说罢又躬身行礼。

  叶菲儿初时怔怔的听着,听到后来,不由得惊疑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