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头疼 第三十二章
作者:深井冰的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自十岁那年被三哥误伤后,三哥很是愧疚,当夜便遣了几乎宫内所有的太医给我包扎诊治熬药,隔日更是抬了成箱的珍贵药材送至凉门宫......

  我养伤的头一年里,三哥几乎搜罗了全周国所有的奇药怪草,整车整车的运到凉门宫,每日里,我口里吃着上好的药膳,面上敷着顶尖的药草,折腾了一年,末了,脸上还是留了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记得宫内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说,按这个法子调理,我脸上的伤早该好了,根本不会留什么疤痕。后来,太医推测,约莫是三哥用的匕首材质非同一般,才会至此。

  而那些时日,娘亲总是忙着翻阅医书,研制画笔方子......

  三哥因有愧疚,自此,对我愈发的好......

  现下宴帝说我脸上的疤痕可以去掉,加上娘亲临去前说的话,我突然悟了:娘亲千方百计保住这条疤痕,是为了加深三哥对我的歉疚吧。

  这条面目可憎极其丑陋的疤痕,时刻提醒着三哥,是他的不小心,造就了如今的我。娘亲摸准了三哥的脾性,赌他会因着这份歉疚,担待我几多,只要我脸上的这条疤痕还在,三哥就不会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这一点上,娘亲确实赌对了,回想前几年,当掌管内务的太监克扣了凉门宫的月俸时,我在其他妃嫔面前说错话闯出祸时,五姐欺负我时......三哥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我挡了诸多的祸端,解了无数的麻烦。

  前些日子,我被三哥带回宫内,面见了被父皇囚禁的娘亲,当时,娘亲问我她不在的这一年里,我都做了什么。彼时,我怕娘亲忧心,遂把这一年里的事情以娘亲的愿景大致说了下,聪慧如娘亲,还是知晓了一二。

  所以,她才会说,在我左脸疤痕这件事上,她约莫是错了。

  末了,三哥没有一如既往罩着我,而是和父皇一起,共同对付我与娘亲,最终,娘亲死于非命,我还要继续带着疤痕命悬一线。

  往事如云似雾,我立在这头,隔着层层烟雾,看着飘在那头含笑如画的娘亲,不觉滴了泪。

  先前为我诊治眼疾的御医拎着药箱跪伏在宴帝面前,我连忙别过脸拭去泪,御医谢过宴帝,起身近到我身旁,躬身说了句:“多有得罪。”便开始细细查看我脸上的疤痕。

  连用了一个月药,疤痕已淡了些许,胡乱涂些粉,竟然能遮盖得住。

  已是九月,京都的秋日,天蓝云白,秋风送爽,百花齐放,空中弥漫着花果的芬芳。

  秋阳杲杲,丹桂飘香,蟹肥菊黄的一日,宴帝穿着便服带着我出了宫,去捞月楼吃鲜蟹喝菊花酒。

  从午时吃到日落,又从日落喝到月上,末了,还赏了一出折子戏。

  今日的宴帝很是怪异,说不出的怪异,蟹吃了没几个,酒却喝了几大坛,看戏时,不知台上的青衣唱了句什么,他忽然摔了一个酒坛,骂骂咧咧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不敢问他,只是缩着脖子默默啃着蟹腿不吭声。

  他又喝了一坛酒,方才起身离去。

  华灯煌煌,我跟在满身酒气的宴帝身后,我的身后,遥遥跟着几个侍卫,可是,我总觉得,不远处,仿若还跟着一个人。

  我一路走,一路望,还是没瞅到可疑之人,路过一个折扇摊子时,我住了脚步。虽是初秋,夜风吹起,还是有些微凉,扇子也就没了什么用处。

  街边的这个摊位却挂满了一车的扇子,团扇、折扇、羽扇、蒲葵扇......应有尽有,许是怕入了秋这些扇子受潮发霉存放不住,或是这个摊主急用钱,又或他要返乡种田临走需处理掉这些扇子。

  总而言之,摊主吆喝着清仓处理,买一送一。

  琳琅满目的扇子中,我一眼瞅见了一把折扇,它半开着挂在一把粉色的蒲葵扇后,我却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把并无特殊的折扇。

  摊主见我盯着那把折扇,遂殷勤的取下来,笑眯眯递给我,说:“姑娘好眼光,这把扇子可剩最后这独一把了,再不买,今年可就没了。”

  我嘀咕了句,眼瞅着就要深秋,现下不买,今年可不是就没了嘛,手却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长河落日圆的扇面,我再熟悉不过。

  骤然忆起去年的那个寻常夏日午后,我立在街边,随手指了一把做工粗糙的折扇,那把折扇的扇面,就是幅长河落日圆的场景。当时,阿凌嘲讽了一番我的品位不过如此,隔日,他拿着易南新制的同样图画的折扇向我炫耀,被我要了过来,又拉着他去向易南要签章。

  因有易南的签章,那把扇子一直被我视若尚方宝剑随身携带着,直到那夜我跳了崖,方随我一起泡进水里,不知所踪。

  一直在前面的宴帝见我迟迟没有跟上,踱步折返回来,瞥了眼我手中的折扇,喷着酒气道:“瞅着是眼熟。”

  我遂把扇子丢在摊位上,道:“俗,忒俗。”

  宴帝呵了声,负手离去,我忖了忖,快步跟上他,听他似乎说了句:“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偷笑一声,欲上前去嗤笑他为何也吟起了酸诗,蹭到他跟前时,看到他醉意的脸上微露的倦态与怅然,我怔了怔,没敢说下去。

  又行了一段路,我拍了拍腰间,呀了一声,“我荷包丢了,定是落在方才的摊位上了,你稍等下,我去去就来。”

  宴帝斜睨了我一眼,遂进了街边的一个茶棚,我会意,向他鞠了一躬,快步向方才的扇子摊位行去。

  果然,找不到了那把长河落日圆的折扇。

  摊主见我手忙脚乱翻捡着扇子,笑道:“我就说嘛,那把折扇是最后独一个,姑娘若是不买,可就没了,这不,姑娘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买了去。”

  “可是位风度绝佳的公子?”我手心冒出一层细汗。

  摊主把一些其他折扇推到我面前,“那是,相中我那把折扇的人,自是差不到哪里去,不瞒您说,买走那把折扇的公子,容貌气度与方才随同姑娘的那位公子倒是不相上下,京都可是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我攥着手心转身离去,身后摊主叫道:“诶,姑娘再看看其他扇子,个个十顶十的好......”

  我慢悠悠走回到宴帝落脚的茶棚,易南一直没有出现。

  宴帝端着茶杯问我,“荷包可寻着了?”

  我不好意思笑笑,“我原本就没带荷包出来,方才却是忘了,兴许是今日喝了些许酒,犯糊涂了。”

  宴帝笑而不语,推了一杯茶过来。

  半壶茶下去时,宴帝眯起眼缓缓道:“我方记得去年那日,我抱着酒坛在树荫下饮酒纳凉,你头顶着把折扇徐徐过来,没记错的话,那把折扇的扇面就是幅长河落日圆的图景。”

  我啜了口茶,闷声道:“你好记性,我着实佩服。”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我重点不在那把折扇,而是你的荷包。”

  他手指轻叩着桌面,看着一脸愕然的我,“那日你被两个小叫花子摸去了荷包,后被一位妇人送还了回来,当时,你荷包里是否多了样东西?”

  紧攥茶杯的手不听使唤的一阵乱抖,“你知道是谁?”

  他呵了一声,“你不是见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