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头疼 第四十六章
作者:深井冰的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蜷缩在暗道里,颤抖着把拳头伸进嘴里,防止牙齿打颤发出声响,手指生疼,口里没有血腥味,手掌应是没破,我还能坚持一会儿。

  不知过了几时,待前厅没了动静,我哆哆嗦嗦起来,扶着墙壁出了暗道。

  宫女把午饭端了上来,我没有一丁点的胃口,待饭菜凉了,她们又原封不动撤了下来。刚撤下饭菜,衣袍沾了些许碎雪的易南就步了进来。

  我愣愣看着他如往常般捡了个凳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从袖笼里掏出来一本书,悠闲的翻看着,与往日,并无差别。

  我挪过去,坐在他对面,问:“今日有事吗?怎么才来?”

  他抬眼,看着我,勾唇笑道:“天有些寒,贪睡,起来时已接近巳时,索性用了午饭才来,阿悬是不是想堆雪人?嗯,雪有些小,今日是堆不了了,若是今夜不停,明日应是可以。”

  我狠狠咬了咬唇,扭头看向窗外飘散的碎雪,没有说话。

  雪果真连绵不断下了一夜,翌日一早,易南抱着一摞图纸前来,见到我,兴奋笑道:“阿悬,雪已积了半尺厚,现在有愈下愈急之势,午时就可以堆雪人了,阿悬可否想好要什么样的雪人没?”

  我看着眉眼含笑精神奕奕的他,一时有些恍惚,仿若昨日偷听来的一切,都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他把怀里的那摞图纸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又抖落掉图纸上的几片雪,抬眼问我:“阿悬,堆好雪人后,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

  “我昨夜蒸煮了一些霜桑叶,用布巾浸泡后敷在眼睛上一些时候,并未感觉到不适,今早起床后眼睛比往日清爽了许多,想来阿悬也可试下。”

  我茫然点了哦了声,压着心底万千纷乱的思绪怔怔望着窗外发呆,易南这个人,越来越令人迷糊,表面看起来永远是一幅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闲散温吞模样,实则内里却死倔死倔,心眼死,性子倔,认死理......

  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易太师给他取名字的寓意了,易南易南,忒容易撞南墙,且撞了南墙还誓不回头,非要一脸血的把墙拆了继续朝前走不可。

  他们都说,我性子倔,但在易南面前,我不得不甘拜下风俯首称臣,在某些方面,我永永远远也倔不过他。

  譬如现下,他完完全全可以回周国当他的侍郎过他的舒适小日子,但他偏要寄人篱下死守在这里,真不知是怄的哪门子气。

  这个事情,经不起细想,我也不敢去细想。

  待用过午饭,雪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易南在窗前立了一会儿,默默出去找了把铁铲在院子里堆雪人。我趴在窗沿看着他身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雪,几次冲动,想上去把他打晕捆绑起来扔到京都外。

  最后,我还是叹着气出去试着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妄图用三寸不烂之舌把他哄骗回周国。

  我披了件斗篷蹭到他身旁,看着他红肿着手蹲在雪地里细细雕刻着雪人的眼睛,酝酿了下情绪,道:“去年下雪时,在荷园堆的那个雪人也是这个样子吧,想当时,雪人的头和胳膊还是阿凌自己摆弄的,不知现在,周国有没有下雪?阿凌又在做什么?”

  易南手不带停道:“这里的冬日比周国要早约莫一个月,周国这会儿尚下不了雪。这个时辰,阿凌应是在午睡,再过两刻,就该练功了。”默了一会儿,问:“阿悬是想念阿凌了吗?”

  终于问对了,“你不想他吗?”

  他接着移到另一只眼睛上,边拨弄着四周的杂雪,边说:“他也该长大了。”

  什么跟什么,我揉着一团雪,诱导道:“不知阿凌长成什么样了呢,你身为兄长,可是要尽责的,就没想过什么时候回周国吗?”

  他突然侧过头,双眼灼灼看向我,良久,双眼聚起那层雾气,说:“嗯,是该回去一趟了。”

  我心下一喜,这是,想通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他转过头,在雪人脸上塞了一个鼻子,悠悠道:“且过几日吧。”

  我琢磨着他这话的意味,试探着问:“没定具体日子吗?”

  他又侧过头,用红肿的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笑说:“怎么?想为我送行啊?”

  被他冰冷的手指触过的额头不冷反而起了一层烫,我捂着额头往后缩了缩脖子,“不可以吗?”

  他笑说:“怕是不行。”

  我心猛的一沉,脸色霎时变的很是难看,他看着我,敛起笑,急急向我解释,“阿悬,不让你给我送行是有原因的,我身为周国侍郎,又居住在宴国皇城内,按国礼,我回周国,宴帝是要亲自送行的。你是知道的,宴帝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不定何时能抽出空来,极有可能会突然宣我觐见送我出宫,届时,我怕时间太过于仓促,来不及告知你,再者,若是那日偏巧是个大晴天,阿悬的眼睛怕是承受不住。”

  我转过头,看着飘散而下的茫茫白雪,心中一阵酸楚,若是我昨日没有偷听到他与宴帝的那番对话,我定是会信了他当下之言,毕竟,他说的如此淡然又确凿,我完全没有不信的理由。

  他见我不再理他,以为我在生气,叹了口气,拍着我头,说:“好了好了,届时,我定会排除万难想尽一切法子让你给我送行的,好不好。”

  我一滞,转头盯着他双眸,问:“此话当真?不是骗我?”

  他看着我,颤动了下睫毛,说:“阿悬,若我骗你,就罚我此生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我再也忍不住,在泪水流出来前,起身跑回殿内。

  他就是在骗我。

  我躲进内室钻在被窝里默默流了一会儿泪,被窝太暖,头太昏沉,不觉哭睡着了,待到迷迷糊糊醒来时,室外传来袅袅香气。

  我揉着眼睛出来,火炉旁,易南坐在一团雾气中翻搅着锅里的什么东西,他抬头,隔着层层雾气向我笑,“阿悬,你醒了,霜桑叶水好了喔,过来,我帮你敷敷眼睛。”

  我挪过去,愣愣坐在圆凳上看着他把浸在沸水中的布巾挑出来,放在架子上凉了一凉,又在手上试了试温度,方才拿着布巾步到我跟前。

  他看着我眼睛,先是愣了一下,滞了片刻,方颤着手把布巾敷在我眼上,待布巾凉时,又换另一块。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好时,眼睛确实舒爽许多,我拿了面铜镜去查看眼睛,这才发现眼睛尚有几丝红肿,明显是曾哭过的痕迹。

  我放下铜镜,昂着头不甘示弱道:“你确定这霜桑叶水有效?可是我敷过后怎么眼睛有些浮肿呢?”

  易南步过来,看了看我的眼睛,笑说:“无碍,刚开始是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我咬了咬嘴唇哼了声没再言语。

  接下来的两日,易南总是抱着那摞图纸看个不停,他说,他这次回周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宴国,临行前,总是要研制出一剂眼药的好。

  他说这话时,总是一幅云淡风轻的闲散模样,仿若漫不经心间叙说旁人之事,他愈是这样,我愈是心焦。

  这几日格外的平静,宴帝没有来过,斯年亦没有来,我总有种预感,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说不定明日,说不定后日......

  终于,在易南又拿着从太医院讨要过来的药材细细比对研究时,我按捺不住,问:“易南,你这次走,何时回来?”

  他头也没抬,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药材,含糊说着:“不一定,看时局而定吧。”

  我看着他,又问:“那走之前,你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他顿住,抬头回视着我,须臾,丢掉手中的药材,润了口茶,“什么?”

  “关于以前种种,我问过的,不曾问过的,你知道的,你想说的。”

  他定定望着我,又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那份名单上的人,皆是南渊散布在周国各处的细作,至于地图,则是周国几地新被勘测出来的矿藏地形图。”

  我了然,继续问:“还有吗?”

  他避开我的视线,盯着手里的茶盏,吐了口气,说:“阿悬,有两件事,或许你不尽信,但若我现下不说,怕日后就没机会再说了。你在府里住时,有段时日,每晚用的龟苓膏是我照着食材书上自己学着做的,里面并没有毒;还有,那次我们坠落清风崖后去往夏国的那一路,我并没有留什么线索给襄王,不过确确实实是我的疏忽,当初,在密林里擒的那只离火兽,是在当铺置换的银两,阿悬还记得吧,襄王就是据此猜测一二,加之那个小镇平日里出入的生面孔本就不多。”

  他紧攥着茶盏,手上青筋凸显,抬眼望向我,“阿悬,我......”

  我凝视着他清澈又复杂的双眸,说:“易南,这次,能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