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在冬天开展一场恋爱,
那一定是温暖的,
躲在寒风背后。
如果有人在北京开展一场恋爱,
却一定是匆忙的,
默在人群之中。
但,
还是有人穷极一生不停地追逐着狂风中的火花。
与它们一起结伴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飞舞。
冬天的北京。
黄昏。
东北风起,沉重的雾霾正被渐渐吹散。
在天空最深处捉迷藏的太阳,若隐若现,不久,便从西山的方向落了下去。
风吹着高速路两旁的粗壮的高大树干摇摇欲坠,而在高速路上急速行驶的汽车们则纷纷争分夺秒,与落日赛跑似的,风声与车窗激烈的摩擦着,发出呼呼的声响,这使得车中的驾驶者有了斗志,奋力迎风前进。
头顶上的飞机低空飞过,这是直通首都机场的最后一段高速路了,这么多年来,它始终指引着归途和彼岸。
一幕幕急速超车彪悍上演,想要追逐天上的飞机似的。
风声的呼啸更急促了,此时,风的确也更大了,在一段时间以来,黄昏时分的风总是刮的离奇的猛烈,像两股气流在激烈交战一般。
突然,前方车灯闪烁,两辆飞驶的轿车也好像空中的气流一般,发生了一段激烈的交战,然后,相撞,横在了高速路的中央,致使后方车辆无法正常通行。
去往首都机场的车辆全部滞留了,人们从金属盒子中探出头来,发出渐次鼓噪的咒骂声。
此时,我们的主人公鱼小花同学正坐在事故后方不远处第十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里面做着市场调研资料分析的ppt。一阵短促刺耳的刹车声把她从繁冗的数据矩阵中惊醒。鱼小花惊魂未定的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出奇大号的大眼睛的无辜的看着司机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司机是个乐天派的老北京,爱开玩笑,说:“您看这荒郊野岭的,飞机停哪儿?”
鱼小花抬头望了望前方疑似事故现场的警示灯,说:“不会是堵车吧?我靠,大哥你饶了我吧,我赶时间。”
司机说:“去机场的没有不赶时间的,可惜我这破车也不能飞。”
鱼小花低头看了看电脑日志,尹课长飞机落地的时间应该是北京时间晚上十八点二十分,如果到时候尹课长不能在接机口第一时间看到她,那么金部长就会在第一时间在电话中操着不纯正的韩式普通话,或者干脆气得直接用韩国话骂她。每次她被金部长用韩语骂的时候,她都后悔自己学了韩语的,要是只能用中国话和英语交流的话,那金部长想骂她都挑不出几个正确的用词来。
一想到金部长那满脸横肉的操着一口首尔郊区口音的嘴脸,鱼小花恨不得立即生出一对翅膀从事故现场飞过去,飞到尹课长的机舱门口,为他亲自打开舱门,再奉上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年底马上到了绩效评估的时间节点,要是这件事办砸了,升职加薪全部泡汤,一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说,作为她的新任直属上级的尹课长会怎么样看她?如果这个据说在韩国人缘不好才被外派到中国来的差劲课长和那位满脸横肉操着一口首尔郊区口音的金部长联合起来对付她,我的天啊,鱼小花简直看到了世界某日的到来。
“师傅,多少钱?”
“姑娘,你这要飞过去?”
“不是飞,是跑,我是我们县青年组长跑和短跑的双料记录保持者,师傅,您帮我看看到t3航站楼还有多少公里?”
“至少三公里,反正要我跑到那儿的话,三天下不了床。”
鱼小花边拿钱边说:”就是要我三年下不了床,我也得跑,“她递过去钱,关上车门,做了一个预备跑的姿势,然后向前加速了几步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高跟鞋!
鱼小花的眼前忽然间又漂浮出来了金部长那张脸,金部长仿佛在冲她笑,微笑,一股寒意刺骨的微笑。
于是鱼小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敲了敲刚才那位司机的车窗,司机惊讶的探出头来,“姑娘,改主意了?看来意志不坚定啊。”
鱼小花顺势钻进车里,”意志无比坚定着呢。“她低头看着司机踩油门的那只脚,端详许久后,眯起大眼睛笑了,“师傅,您这鞋是国产运动品牌啊,我估计二百以内拿下。”
“那你错了,咱这跟网上淘宝淘的,八十包邮。”司机对于自己的眼光洋洋得意。
鱼小花哇了一声,道:“看来您眼光独到啊,那您看看我脚底下这高跟鞋多少钱?”
司机看了看说:“我不懂女鞋,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好几百,现在的女孩子舍得花钱。”
鱼小花轻描淡写道:“一万五,在佛罗伦萨定制的,意大利老裁缝手工制作。”她说着竟然脱下了这双定制的高档鞋,笑嘻嘻的递到司机面前,说:“我跟您换,行吗?”
司机先是一愣,然后回答:“明白了,你这高跟鞋没法跑步吧,我理解,可是我穿你这鞋也没法开车啊,这要是出事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这样吧,你下车管其他车上的乘客问问,看有没有人可以换的,我要是穿你这鞋开车被警察拦了,告我一个流氓变态罪我可受不了。”
鱼小花站在一望无际的高速路上,望着长龙似的一盏盏车灯一眼却望不到尽头,北风掠过高耸的杨树叶,吹到了鱼小花的脸上,她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都快冻掉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无情的北风还从她的高跟鞋里灌入双脚,她只能不停的来回踱步,望着西边落下去已无边际的阳光,鱼小花鼓足运气,想好台词,一个箭步窜到了一辆车前,敲打着玻璃,大声喊道:“运动鞋,我要换一双运动鞋,可以吗?”
“拿什么换?”
“我的高跟鞋,佛罗伦萨定制的,一万五。”
“骗子滚!”
鱼小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窜到另一辆车前,大声喊道:“运动鞋,我要换一双运动鞋,可以吗?”
“拿什么换?”
“我的高跟鞋,佛罗伦萨定制的,一万五。”
“骗子滚远一点好不好!”
鱼小花几乎是眼睛里噙满了泪花,跑到另一辆车前,还是大声喊道:“运动鞋,我要换一双运动鞋,可以吗?”
“拿什么换?”
“我的高跟鞋,佛罗伦萨定制的,一万五。”
“我给你五千,你去治治你的神经病好吧?”
“不用,你给我一双运动鞋,我的神经病就能治好了啊。”鱼小花赌气回答。
“抢劫犯,报警了啊!”
鱼小花在机场高速的临时停车场里一路从骗子衍化到抢劫犯,终于在第三十九辆车里遇到了一位好心或者说懂行的女人,用后背箱里的备用平底鞋和她口中的这双佛罗伦萨定制鞋进行了交换。
鱼小花终于可以在机场高速宽阔无车也无人的跑道上飞奔了。她跑着跑着,回忆起了高中时代的校园操场,对,就是那个让她破了县记录的简陋的操场。她还记得在那蹩脚的塑胶上跑了很多很多的圈,简直自己就要转晕了,就在她冲线的那一刹那,一个穿着纯白色羊毛毛衣的男孩扶住了她,并递给了她一瓶冰镇好了的橘子水。
她最爱喝冰镇橘子水了。
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她都要喝冰镇橘子水。
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她也都要喝冰镇橘子水。
这个男孩是怎么知道她还喝冰镇橘子水的?
她当时来不及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腼腆的躲开了。
不过后来,她从同学那里得知,那个温暖腼腆的大男孩叫做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