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大四开学不久,苏滢被长相酷似兰湛的洛攀学长约了出来,上了大学才明白男女之间不是接吻吞了口水就会生孩子的苏滢,看到钓鱼台的银杏叶终于懂了什么叫心照不宣的爱情。
赤脚踩在吱吱作响的叶子上,秋色染就一路黄金,阳光似从地下射出,天上是一片无浪的海。
“转眼你已经大四了,苏滢,我们认识有一年了吧。”洛攀问。
“377天。”从相识起,苏滢就在日记本上记录这段感情,她数着,盼着,两个人的故事写满一辈子。
“从你闯进教室问我是不是兰湛那天开始算起的吗?”洛攀的五官拆开来看,哪里都不出众,可组装在一起就生生让人欲罢不能,他一笑,苏滢的魂就上天兜风去了。
“你侧脸真的很像我男人嘛。”苏滢大胆地将他与“我男人”紧密联系起来,见他没反应赶忙转口,“对了,学长,你工作怎么样?”
“从研一开始就在绅骑兼职了三年,正式入职也有几个月了,大boss阚总一直很器重我。我提议从面料入手进行改革的方案也通过了。”
“那很好啊,应该很快升职了吧,涨薪要请我吃麻小儿。”
“哪有那么快。”洛攀失笑,清秀的眉眼几乎化在光里,“我要去白俄了,在那里找到长期供应亚麻面料的工厂。”
“你要出差啊。”苏滢难掩失落。
“不是出差,是调到那边去。这是阚总有意给我创造业绩的机会,如果做的好,破格提拔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走之前,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苏滢羞红了脸,等待他的表白。
“我和你不可能。”他竟然这么说。
苏滢直接瘫在地上,力气被他的决绝抽走了,身下厚厚的银杏叶没有看上去那样暖,一触到便透骨。
洛攀也陪她坐下:“我是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爸是苏乾宇。”
洛攀望着不说话的苏滢:“一直以来冒充你爸的那个人是周管家,我是无意间听到他打电话才知道真相的。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爸妈是聋哑人,靠低保过日子的,我不想高攀。”
“那你要尊严还是要我?”苏滢抓住他的手,第一次在他面前低微地乞求,那一刻,她更加憎恨父亲的财富,那些不断增长的冰冷数值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和她唾手可得的幸福。
“对不起,我是男人,于我而言,没什么比事业重要。”
苏滢了解洛攀,家境贫寒的他只能用事业强撑着尊严,她爱他,就要成全他的尊严:“到了白俄给我寄巧克力,网上聊天不准不回。”
“好。那你也要答应,不要等我。”他走了,踩在金黄的叶片上,道别留在了那条灿烂的大道。
银杏叶旋舞而下,明明叶脉还有蓬勃的黄色的血,竟落了,死去了。苏滢张开了丘比特的弓弦,目标却在盾牌后凭空消失。回到宿舍,苏滢搂起唐觅哭作一团,而对方比她哭得更凶。
“他居然喜欢男人,苏滢,我这辈子第一次后悔自己不是个男的。”
苏滢把头埋进唐觅怀里:“我这辈子第一次希望洛攀是个女的,为什么男人把尊严看得那么重要。”
“他这回约你不是要表白吗?”
“他说喜欢我,可让我不要等他。”
从高三复读开始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在同一天拔去了眼看就要生根的爱情。
“你爸又来送衣服了,还嘱咐说今晚务必回家一趟。”唐觅擦干了眼泪,衣物已被她叠好放入柜子。
“觅,其实我爸是……我爸是来叫我回家的吗?”苏滢想道出实情,一直以来装作她父亲的人是周管家,可她怕像失去洛攀那样失去唯一的闺蜜。
“对啊,说家里来客人。”
“客人?妖孽吧。”苏滢大概猜到谁会造访,漏洞的心里又被补了几刀。
她没有料错,那一晚是方依登堂入室的首秀,程式化的晚宴惊扰了苏家别墅的冷艳。
宾客中有位年轻人,剪裁流畅的西装廓形引来不少搭讪的姑娘。他拨开众人径直走向拿睡裙当礼服的苏滢,而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即将演奏的方依身上,无暇顾及那双温柔到快要流泪的眼睛。
“你好,我是韩熙。”他对她说。
“你就是那骚狐狸的学生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未来后妈方依是韩家二少爷的钢琴教师,这个不大不小的巧合让苏滢把所有姓韩的都列入敌军阵营。
韩熙轻微一笑坦然承认:“是!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干嘛?大庭广众之下抢我手机?”
“哦,不,那个……我是说电话号码。”
“行啊,只要你把这些夹到钢琴上的乐谱里。”她手里是十几张裸.男图片,正反面都是刚劲的身躯。
方依雍容地翻落满地□□,出了很大的洋相,在角落里笑喷了口中香槟的苏滢留下了堂哥苏默的手机号。
卸磨杀驴是她的一贯作风。
不久之后,苏默资助她去欧洲旅游。在瑞典,她偶遇韩熙,他振臂,凭栏而笑,夕阳就在他冷峻的唇边撒满划破长空的金属光,他的脸如同苏美尔人打造的黄金剑鞘,久远的精美。
那一刻,他是孤独而自由的。
或许孤独本就是自由的一种极端状态。他侧身看她时,苏滢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句话。
之后的相处无非是周瑜和黄盖的模式。为了安抚唐觅,苏滢逼他独立完成5万字的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男同性恋现状分析报告,调研过程中多亏了那位用古代话形容为俊朗无俦而毫不夸张的唐觅梦中情人过分热情的帮助。幸好韩熙的专一和定力都在珠穆朗玛峰的水平线上,否则可能被唐觅的意中人活生生地掰弯了。
相识至今,他对她只有依从,哪怕是些无聊荒唐且□□暴力的要求,比如在世贸天阶询问“波”涛汹涌的外国美女胸围多少,向揽着男朋友脖子准备在幸福大街上幸福打啵儿的北京大妞儿要电话,在东单公园的长椅旁对寂寞抽烟的美男子示爱……
结果都是够人一梦的,外国美女搔首弄姿缠着他要去开房,北京大妞儿一句浑厚有力的“你丫有病”抽得他半脸淤青,寂寞男子满眼含春娇嗔着“哥哥,哥哥”差点把他拖进厕所……
如此纵容自己的人竟然毫无缘由地发怒,苏滢不得不承认韩熙终究是无人能解的方程式,不擅数学的她只好下定结论:在他虚伪的内心住着一只凶猛的哥斯拉!
篮球弹到脚边,苏滢才发现自己跪在了场馆中心,指甲抓着地板。学辰嘲笑她:“跪地上想什么呢?求财还是求子?”
“呃……验验地板弹性怎么样,万一把你尹川枫摔了,咱公司夺冠无望啊。”苏滢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凑到嘴边却没有喝。
学辰纵身跃起投入最后一个三分球:“多亏你抽签抽到了弱咖,咱们又赢了一场,下一场就是冠军之争了。”
练习完毕的学辰aape上衣浸满了汗水,他推开苏滢递来的果汁:“现在喝水,肺会炸掉的。唉,你们部门给我们队买的阿迪都假的吧,穿着捂得慌,影响发挥。”
“切,体育馆路假货一条街买的,运动服120块钱一身儿,鞋子特价58。就这,徐部长还让保密呢,说是超支了。”
学辰不掩鄙夷:“瞧你那点纪律性,领导让保密,你还说,这要是战争年代,你绝对一叛徒。”
苏滢又一次启动了金牌律师都跟不上的思维逻辑:“领导让干嘛就干嘛啊,他让我脱衣服我也脱啊?让我坐他大腿我也坐啊?他让我搂着他脖子汇报工作我也搂啊?他要是喜好男色,我是不是还得把你洗洗干净献出去啊……”
“收!”学辰拎起她的双肩背,“哥带你去吃意大利面,求您闭嘴行吗?”
小饭馆里烟雾缭绕,焦黄多姿的墙皮代替了壁画。店门口的大排档撸串儿喝啤酒的膀爷们大声吵吵着,在这里,不文明是理所应当的,于是低矮的屋子里味道变得相当混搭。
自从企业内刊发表了《男神是怎样炼成的》之后,实习期工资不足房租三分之一的苏滢以“报答我助你成名”为由,蹭了学辰好几顿晚餐。
这一次的饭店明显降低了档次,想必学辰的钱袋就快见底了。当一盘红乎乎的粘稠不明物摆上桌,苏滢扇动着面前稀薄燥热的空气,以慷慨赴死的心态夹起第一片儿……直到最后一片儿。
“哇,炒面片儿太好吃啦,酸甜口儿,但不腻。”
学辰惊讶她吃东西的速度和力度:“再来一份,吃腻为止。”
苏滢考虑了很久,好像他问的不是要不要吃而是要不要嫁,思索后的答案:“别了,来点儿羊肉串吧。”
“呃……我不吃羊肉!”不仅不吃,学辰甚至极力避免说出这个膻腥的关键词,那会搭建起一条没有立柱的记忆走廊,危险悬空,那里面有表叔的拐杖,有篱笆嫂的砖头,有无数掷向他的嘲讽的土疙瘩,还有离开之后再无音讯的唯一光源。
“又在放空啊?”苏滢在他眼前打了个指响,“这环境真不是一般的次,不过‘意面’蛮惊艳的。”
“这家店有十几年了,换了几次地儿,以前有个朋友说请我吃意面,就坐了3小时公交到这儿来了……”他笑的时候会同时深深眨眼,略微收起下巴,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下一触,没画眼线也有小烟熏的深邃。
“学辰,明天我们学校毕业典礼。”苏滢喝了口北冰洋汽水,压下了心中的莫名汹涌。
“让我去你们学校冒充你爸,看你出风头?”学辰顺延了她的逻辑。
“不至于,好歹还有个当医生的堂哥充场面。明儿晚上我们几个姐们儿吃散伙饭,你和毕然、李烨都过来吧,她们看了刊物上你的照片,都不太淡定。现在你的姨太太已经排到老七了,明天见面你随便挑一个当正室。”
学辰笑起来:“如果知道我没房没车没存款天天住工地,她们就不想见我了。”
苏滢反驳:“我妈说了,男人的自信是女人给的也是女人毁的。有本事有上进心还怕养不起老婆啊。明晚上7点雍和宫边上金鼎轩吃饭,糖果唱k,你要不去,咒你一辈子打光棍儿,我可是有名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