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心计之阳光刺青 第29章 罗生门
作者:郁文犀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部长,刚才集团的吴总点名夸咱们,说啥来着,哦,集团核心理念在项目落地生根。”鸭子呛水似的笑声从停车场传到四楼办公室,向下望去,褪了色的大红背心,八百年没熨过的条绒裙子,头发烫成喜鹊窝的吕艳喜笑起来,母鸡听了都生不出蛋。

  苏滢一个手势让大家各归各位:“散!记住,咱们要无原则和谐!”

  部门恢复到殡仪馆的死寂,love'sromance的滑音响起,苏滢的心里樱花乱坠,韩熙录下了自己的吉他演奏偷偷设为铃声。

  接通电话,声音里是腻死人的温柔:“喂,你什么时候捣鼓我手机来着,老是背地里搞花样,说,你还骗了我多少?”

  “……”

  苏滢不知道自己哪里失言了,连忙逗他:“韩熙,我们屋姐姐们收到你礼物了,她们说要亲自勾引,哦,不,亲自向你道谢,你联系方式给她们不?”

  “必须给啊,只要是女的,活的,来者不拒。”

  “嘿!我真给了啊!看她们闹不死你。领导回来了,我先挂了。”

  “滢滢,别忘了吃饭的事,礼物我准备好了,明天下午去阵地接你。”

  “放心,看我怎么带领你抗击后妈!”

  苏滢鏖战几天写成的汇报材料,让部长在执行力建设调研会上挣足了面子,周五下午,企业□□所有员工获得了提前两分钟下班的恩赐,这在部门历史上空前绝后。

  来到空无一人的gf设计部,脸上一阵潮热,“完成任务”那件事,韩熙还记不记得?离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一步之遥,里面突发的声音却如雷霆,一字一句将苏滢劈碎。

  “啊……嗯……轻点……韩熙……啊……”

  “别叫那么□□,一会儿就好!”

  “你可真不专业,弄的我衣服上全是。”

  “我去外面找件样衣给你,先把衣服披好!”

  “不嘛,人家想穿你身上那件。”

  被高跟鞋追逐的脚步声是疲惫不堪的,苏滢听到韩熙说:“雅桐,别闹了,你让我喘口气吧。”

  他叫她雅桐,15岁之后,没有人再叫过她的中文名。

  只有他,他是特别的,他们是同类,深不见底的井水终究是要在地下汇成河流的。

  拥挤的城,灰色的天,没有安静的存在,到处都很吵。韩熙后背的体温还留在怀里,绒毛一样让人心里发痒,苏滢捂住真空的胸口,好闷,气流消失了。

  苏滢对这个围绕太阳旋转的星球失望透顶。

  撑着遮阳伞的女孩经过身边,修长的假睫毛上下一合,精准地夹住了小飞虫,揉眼睛时丢掉了公交卡。

  女孩走出几步发觉了自己的粗心,回头,买樱桃的小贩正弯腰捡起她的卡。

  “那是我的。”女孩厉声道。

  小贩还给了她,低低地说:“知道是你掉的,我只是帮你捡起来。”

  又是一场罗生门。

  素不相识的人与人,只用冷漠和猜忌对话。

  信任和爱情一样,弥足珍贵。

  而此刻的苏滢,信任与爱情就在这人海茫茫中化为齑粉。

  喧嚣之外,有施工现场独有的嘈杂,透过程山项目部的围挡,哐当哐当的巨响沉重而尖锐,苏滢拿出工作证在门卫处登了记,进到施工组办公室,学辰正在给专业分包的队伍下任务单,一进屋,苏滢更恍惚了,好像在河南逛大集,趴上学辰的办公桌换了kakaotalk签名,一言不发。

  学辰抽空朝她喊了一句:“过来也不提前打招呼,不知道我档期很满吗?”

  “偷.情搞外.遇,谁提前跟我打招呼了!”苏滢一吼,满屋子工人几乎失聪。

  周六傍晚,韩熙握紧手机倚在阵地门前,苏滢电话关机,kakaotalk不在线,但是签名从“2号贵宾室未完的任务”换成了“背叛本公主是要遭天谴的,某吃饲料的猪哪儿凉快死哪儿去”。

  他眉心一紧,努力回忆却还是找不到哪里出了疏漏。

  父母的四合院覆上阴云,开门的是刚满10岁的韩旭,一双灵动的眼睛清澈见底,小动物似的缠抱住哥哥:“老大,你可回来了,困死我了。嫂子呢?”

  韩熙不答,搂他去里屋睡了,回到正房的餐桌前,韩静泊拍手冷笑,月白长衫的暗纹涌起诡异的波痕。

  最先开口的是在贵妃椅上逗弄无毛猫的李婉,容貌不及常人,韵致无从谈起,唯独眼波流转间的丝丝倨傲把她与市井妇人区别开来,她轻嗽:“俩月不见,翅膀硬了,礼数都忘了?”

  像参天古树一夕倾颓,韩熙毫无征兆直直跪地,任何时候都英挺的背脊弯到了卑微最深处,身姿低入烟尘可脸上神色宁静得不可思议,眼里是如镜的湖泊,冰山棱角的雪。他缓缓地甚至有些沉重地咬唇唤道:“韩董事长,韩夫人……”

  韩静泊用手杖抬起他的脸,赏鉴古玩般端详着,一字一顿道:“有自知之明者往往命会长些!”

  手杖猛然转向,横抵在咽喉,巨大的推力把韩熙逼到墙边。背脊冰凉,呼吸受阻,韩静泊温和如春的微笑近在咫尺,手上力道也随笑意加深。

  双手抓在自己领间还是夺不到一点空气,周身汗湿,晕眩叠加,韩熙自主停下呼吸,垂眼紧紧闭起,他听到韩静泊没有情绪的声音:“可惜你偏偏不懂这个道理,gf改革赶走的都是我的人。你以为躲开我的监督就能成事了?”

  汗珠一瞬间布满额角,韩熙张开眼睛,也张开只属于他的即使命悬一线也抹不去的轻狂,他似笑非笑,受制于人的惊惧恐慌从高不可攀的面具裂痕中一丝丝泄露出来,缠上他整个身体整颗心。他唇齿开合发不出声,尝试了几次才哑声说:“他们仗着您的背景为所欲为,我只是想办好公司证明我不是个没用的人。”

  手杖离开韩熙的身体,韩静泊抿了口白酒,平和的脸色没有阴鸷的影子,他笑问:“你觉得现在活得像个人了吗?”

  “是!您给我的钱和势就是做人的尊严。”韩熙声音战栗,眉宇间却还是不可琢磨的目空一切,他可以让神色与目光分裂,也可以让灵魂与信仰分裂,他要用不完全的屈从与不完全的反抗做一场生死博弈。

  弈者,最基本的素养便是理智与心神的隔离。

  “乖儿子,来跟爹过两招。”韩静泊也如他一般,淡淡的,语调都鲜有起伏更别说从中判断他的波动。

  弈者,赢得全局的筹码便是藏好真实的意图,惑敌,御敌,制敌,杀敌于无形。

  他们视对方为棋子又都明白地知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唯一不同的是,韩静泊笃定自己是最后的赢家,而韩熙设想了所有可能出现的败局。

  韩熙不一定是更善谋略的那方,却拥有笑到最后的演技。

  对韩静泊,他在臣服妥协的间隙中有意无意放任一些骨子里的桀骜本性,对方依则完完全全袒露自己的沉郁优柔和脆弱无助。

  因为韩静泊与方依很有可能亦是互为棋子的关系,而他是他们共同的祭品。

  韩熙迟疑片刻缓缓站起,像以往那般,杀心越重越是屡屡失手,勉强撑过了第20个回合被一记擒拿扭摔在地,任整瓶酒从头顶浇下,醇香的痛感。

  一声惨叫,灰白的猫摔到地上“嗖”地跃出窗外。李婉调试嗓音:“哼,反了!跟我对视超过10秒,再宠你也只是个畜生!”

  莲步袅娜,她拿丝帕细细擦着韩熙脸上的污秽:“野种果然比较蠢!每次都败在同样的招式下。你在美国练就的本事到苏滢这全都不灵了?吃顿饭都做不到,还幻想做苏家的东床快婿!”

  韩静泊面上依旧冷峻肃厉,低声威胁:“我给苏滢安排工作是因为那公司里有你一位故人,尹学辰的安危可全在你手上!”

  “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笑着抬首,“”

  “只认钱的野种。”李婉扬手扔下的帕子飘落身前,帕上的牡丹婉约了悲凉,骄纵的美艳,寂寞的繁华,乱了一地的铺锦流霞。

  暴雨筑成监牢,久违的自由却浇遍全身,韩熙隐约感到有人一直陪他淋着雨,回头四望,幻觉破灭,仿佛穿梭在无人区的海市蜃楼,世界早就遗忘了他,他却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老大,我是易坤啊。”躲在树后清瘦的身形抱紧了双臂,想要呐喊的话最终变成了自语。

  为学辰选购生日礼物的易坤透过橱窗看到了韩熙,酷似睿暄的眉眼引他来到古朴的四合院,正房檐下,没有勇气敲门进去确认,垂首转身离开的一刻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尾音很短,颤抖的声带里溢出雪花。

  他不知道睿暄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委曲求全究竟有何目的,唯独可以肯定的是,他为了学辰放弃了自己。

  易坤没有现身,安慰是徒劳而懦弱的,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为他的尊严报仇。

  他默默跟着他,看他颓然打开了房门。

  韩熙回到家中,空气里盘踞着旷野的清寒。琴盒中是小时候学辰送给他的吉他,音箱内返潮的信封里藏起了三张泛黄的旧照片。

  名为记忆的浪者在炮烙中跋涉。

  立夏节气的山间小镇杨花肆虐,洋灰路旁的沟渠里,小溪边的草地上,滚过灰尘的杨花脏兮兮地堆积着,透明的阴霾铺天盖地。去年来过的那对燕子又在平房的檐下蓄了窝,院长爷爷说这是爱干净的巧燕,不会把住的地方弄得满是鸟屎,也就由着它们安了家。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宁阿姨又给大家添置了新衣服,有些是到镇上的大集买的,有些是城里的义工捐赠的,孩子们一窝蜂的争抢着给自己挑选心仪的款式,只有学辰没有动。

  “老大,这个给你和学辰哥哥,hot卡通头像,现在最流行了。”幼儿园还未毕业的易坤受他们影响已经懂得了什么叫cool,什么叫fashion,眼疾手快抢到两件崭新的红色帽衫。

  他接过衣服蒙在放空的学辰头上:“傻病又犯了,没事儿发什么呆,快挑啊!”

  “冬夏校服各有两套,四件衣服够穿了。”学辰被他欺负也不挣扎,闷闷的声音从化纤衣料里透出来有股未老先衰的悲凉。

  “又想起你们家那个大衣帽间了吧。”他将衣服贴上学辰的后背比了比然后叠好,“不光傻,还愣,穿校服怎么泡妞啊?”

  “我不像你那么爱耍流氓,虽然个子跟你一边高,可我年纪还小呢!”学辰不鸣则已,一鸣噎人,微微抬首踮脚俯看他,颈间的指南针项链取代了母亲的粉钻。

  “首先,我就个儿矮这一个缺点,别老挂在嘴边。第二,对我不要使用第二人称的单数形式,叫我‘哥’或者‘老大’。第三,你都五年级了,正是大刀阔斧搞对象的岁数。”他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学辰一拳,“搞对象要从娃娃抓起,你看看小晖,尽得我真传,跟他们班学习委员好上了,就你不开窍!”

  宁阿姨听到这话,一个巴掌拍过来,厉声道:“颜睿暄,你个不学好的小兔崽子,教我儿子早恋,看我抽不死你!”

  从屋里打到院内,他故意哀嚎着飞窜转移学辰的注意力,他知道学辰和他们这些野惯了,疯惯了,敏感惯了,坦坦荡荡面对卑微,离经叛道引人关注,没皮没脸肆无忌惮的孩子不一样。

  学辰该是挂在枝头的樱桃,被阳光供着,被雨露养着。四年了,他发呆犯傻的毛病还没去根,合群并孤僻着,心里上了把无孔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