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晓是什么时候离开韩国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只不过练功房里少了一个跳舞直到深夜的身影而挂在lz总部大厅的他的照片也同时消失不见。
麦盟把陆明晓托他转交给学辰的尾戒颠在手里:“allen,这是你的吧。”
学辰接住他抛来的戒指戴上:“明晓现在怎么样?”
“他回国了,临走前想见你一面,被我给拦了。”麦盟指向花枝招展的许灿,“许总给你指派的助理表现如何?”
让许灿当学辰的助理,是不着调的许励铭做的最不着调的决定。上班第一天,她带上一大箱子衣服在拍摄现场频繁换装跟女主角抢风头,“头牌”争得不亦乐乎,本职工作一塌糊涂,撕掉临时剧本包鱼饼害学辰少背一页台词不得不临场发挥,弄错通告时间得罪了网站记者,用完的卷发棒忘记拔电源烫了麦盟的小拇指,重新整理过的服装鞋子尺码完全对不上。
而她,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学辰骑上剧组的自行车飞驰十公里追到长途汽车站向网站记者赔礼道歉,回到麦盟家已经半残。
“又把自己弄得跟逃难似的,爽约而已,我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你何必呢?”麦盟受伤的指头裹了钱币厚的纱布。
“让记者白白等了一小时,起码要亲自说声对不起。”学辰甩了鞋子瘫坐在地。
“怎不开车去啊?”
“堵车,我怕赶不及。”学辰看着他夸张的伤势,“你这手,用不用截肢?”
“唉!”麦盟对天长叹,“还以为多了许灿这个助理我能清闲点儿,哪知道她是上天派来捣乱的。”
“第一天上班难免出岔子,这些事儿别让她知道。”学辰说。
麦盟了然一笑:“你小子对她真是上心。今儿我带伤给你接洽了一个广告,之前是兰湛代言的,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了。晚上咱哥俩庆祝庆祝,谈谈情,说说爱,悲个秋,怀个古什么的。”
“我可没有跟男人聊风月的习惯。你先睡吧,我去找妈。”学辰找妈的计划第三次落空,只因许灿一个求助电话。
他开车回家接上她来到一家咖啡厅。
在首尔,这样的连锁咖啡厅随处可见,主题与装潢各具匠心,而这家endless俨然一只停摆的旧怀表,巨大的彩绘玻璃,冷冽的铁艺隔栏,雾蒙蒙的紫水晶灯,复古的华丽吞噬了时光,随便选个位置就是天涯海角。
学辰想起他在北京刚刚进城的那天晚上,道馆对面正是这家店,兰湛真人比例的纸板立在门旁。他坐下来搅动拿铁,许灿却不在他对面,她进了里侧的角落和兰湛约会。
一个小时,或许不到,光阴不动声色,学辰度秒如年。
兰湛出来时衣袖上大片的咖啡渍连成一朵邋遢的云。
“多谢你掩护,回去慢点开车,明天见。”兰湛的道别学辰没回应。
“你又傻了,想哪朵小桃花呢?”许灿手中亮闪闪的项链晃回他走丢的神志。
“我在想,你是不是逼着兰湛交杯才弄得他一身咖啡。”学辰显然猜中了事实。
“没有!”许灿死不承认拼命摇晃项链,“他送的,我第一天上班的礼物。”
“净度很高,一看就不便宜。”学辰评价说,“可惜款式一般,常规的四爪圆钻虽然经典,但配你并不合适,如果是我,宁愿选几颗小的彩钻,自己设计一个白金的吊坠镶在上面,要那种不对称的,有动态的。”
许灿讶异,他所说的正是自己憧憬的款式。
“没有装饰,纯纯粹粹的挺好啊。”许灿口不对心,承认兰湛送的礼物她并不中意,多少有些背叛的成分。
学辰喝下冷掉的咖啡,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是,兰湛喜欢简单的东西,可是他的眼光不符合你的性格,或者说,他不懂你。”
“难不成你比他懂我吗?”
“我觉得是。”
“那你错的还真离谱,我只喜欢贵的不喜欢对的,明天就戴出去炫富,朴在熙那鸽子蛋不如我的好。”许灿斗志昂扬收起项链,坐下来看门口兰湛真人比例的广告板。
学辰笑着问:“怎么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儿?刚刚,你们俩不会是在谈分手吧?”
“你特盼着我们俩掰了是吗?”
“是。”
“是?从兰湛那儿论,我是你嫂子,从你这儿论,我是你结拜的妹妹,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很清楚,我的立场向来离经叛道,乱伦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我和兰湛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许灿的追忆里那个很遥远的画面在她颤抖的声音中渐渐立体,那是一片外人永远无法涉足的领土,纯净得让人忘了呼吸,“当时我问他endless怎么翻译,他说,没完没了,我笑他没文采,他却说他对我的爱也没完没了。可是……我们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你俩真分了?”学辰在属于他们的领土中找到了一个独自窥探的安身之所,或许他永远没有机会正面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没有啦!兰湛给endless代言的合同期快到了。”许灿不敢对上他热忱的眼睛,抠着项链盒子说,“他们没有续签的意思,准备换人。”
“换谁?”学辰问出口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麦盟接洽的那家咖啡厅。
“不知道。对方说他们对产品的质量要求很高,过期的咖啡从来不用,暗讽他已经过气了。璇姐打给我,说兰湛5个代言只剩这一个,他亲自去争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我们俩的回忆,结果却听到那些奚落的话。她让我找机会开解他。可是……”许灿抚过玻璃上的彩釉,眼睛拢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紫色水雾,“他在我面前一点消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也没说,还若无其事地哄着我。”
“他是不想你担心。”学辰安慰着她,可没有人来安慰自己。
“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兰湛到了最低潮的时候,可我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回家路上,许灿坐在后排,深夜的城并不寂静,但学辰听到了她落泪声,一滴一滴化成箭簇穿透他的形骸和心脉。
翌日的拍摄出奇不畅,学辰因为打哈欠ng了十几次。许灿对他的表现漠不关心,特意穿了深v针织衫给脖子上的南非大钻石做展览,被挑衅的朴在熙旖旎一笑,抻了抻礼服露出半个圆润饱满的胸作为回击。许灿一咬唇,视死如归地攥紧衣服正要往下拉就被学辰拖进了化妆间。
“跟在熙比腰部以下的身材还行,以上的部分就别自取其辱了。”学辰一个哈欠打到耳鸣。
“在熙,在熙,那么亲,直接叫贱内得了。”
“我记得你昨天跟捡不着破烂的拾荒者似的,今儿怎么活过来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刚璇姐打给我,说一大早接到致歉电话,那边求着兰湛继续代言,还有你,请你们两个人,可能是改变了宣传策略想沾《双夜》的光吧。”许灿开心的时候,一眨眼,像黑蝴蝶在飞。
为了这一笑,学辰整夜奔波。
10小时前,他爱的女孩为了另一个男人哭泣。
8小时前,他在她睡后从地板的巢里爬起来。
7小时前,他拉起顶着熊猫眼的麦盟敲开代言负责人的门。
6小时前,他做了生平第一次亏本生意。对方负责人说:“大半夜的为对手来争取机会,我很钦佩,但是两个人的代言费我们可负担不起。”
“我的那份可以不要。”他回答。
“还有其他诚意吗?”对方是个老江湖。
“这件事只能我们三个知道,你我签订的合同里要加上保密条款。”他说,“作为酬谢,《双夜》重头戏在你们咖啡厅取景,但这个植入广告不收赞助费。”
“这一条也要写进合同。”
“成交!”
5小时前,麦盟抓住他的双手万分认真地问:“跟哥说实话,你这么帮兰湛还不让他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你不能对不起许灿,她虽然毒舌、臭美、任性、小狂傲外加自我感觉良好,但真是个好姑娘。”
3.5小时前,他悄然回到房间,第一缕阳光正在许灿的睫毛上伸懒腰,他重又躺回阴冷的地板,困乏如巨石压身却再度失眠。
“allen,崔导叫你去试驾摩托车,趁着这会儿雨大先把第三场拍了。”麦盟敷着透明质酸眼膜摸索而来,推着学辰出门拍摄。
“虐心啊!”许灿翻了翻剧本跟上来,“是你冒雨送外卖差点被车撞了,披萨掉了一地那场。”
学辰恍惚地抓了抓衣角,换上戏服试驾。
空旷的半山小路,没有风,秋雨从四面的天幕垂直降落,重得像冰块砸在肩头。
崔导叮嘱学辰开到标记处马上右转刹车,对面的货车同时向右打轮,只要控制好速度不会有危险,崔导特意亲身演示了两次,还让学辰试驾。
拍摄正式开始,学辰发动引擎,意识在轰鸣里散去,车子驶过了标记线他全然不知,迎面的货车司机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
巨大的冲击,冰冷的雨,学辰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体在坠崖,最终落在了妈妈的双臂之下,他抬头,看到妈妈的梨窝浅笑,发丝在细雨中缠了月光。
妈妈的右脚和他的左脚绑在一起,参加小学一年级举办的亲子趣味运动会,他们喊着“一二一”的口令冲过了那条红丝带,冠军母子击掌约定就这样连成一体走路去找爸爸。
雨越下越大,全身湿透,他们痛快地笑着,笑得脚步乱了,摔倒又再出发,直到跌进爸爸宽宽的怀里,把浇成烂纸的奖状给他看。
“两个小疯子,快回家换衣服。”爸爸回头看着自己破产的公司和走廊里满满的债权人,叹了口气。听到他的喷嚏声,爸爸把车开得更快,刺耳的鸣笛声是和撞击混在一起的,雨水怎么也冲不去眼睛里的血,妈妈的双唇就在面前,她在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记忆被恐惧剜去,关于那场车祸他全都记得唯独忘掉了妈妈的遗言。
“人还没醒,到底怎么回事?”许励铭质问家庭医生穆康。
穆康低沉一叹,端正而精准地调了调床头的输液器,他的人亦是从里到外透出秒表般的端正与精准,令他所言的一字一词都不容置疑:“筋骨都没事,头部也没有受到撞击,他最大的问题是贫血。”
许励铭看了看靠在窗前抱住双臂的许灿,而她耸耸肩对无措的潘忆宁说:“妈,快去准备乌鸡白凤丸还有当归红枣水。”
潘忆宁撕了下女儿的脸:“都什么时候了,还贫?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没眼力价的,去,把小辰给我叫起来。”
学辰静静睡在白与金两种颜色里而他自己似乎变成了透明的。许灿掀开两米高的华盖垂下来的珠帘,唤他的名字,挠他的脚心,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无论如何都换不来学辰一丝反应。
“再不起来,信不信我吃完大蒜亲你!”就在许灿绞尽脑汁唤醒学辰的时候,麦盟慌里慌张跑进来:“许总,出大事了。门口有人敲门,自称是allen的妈妈。”
“妈妈?”许灿从床上跃下来大喊,“这帮粉丝够本事的,从医院追到家里来了,你代表月亮消灭她!”
“不是啊,她管allen叫小辰,这名字对外可没人知道。”麦盟说道。
“他有反应了。”穆康看到学辰微微抽动的手指,“可能是听到妈妈来了,恢复了意识,快让那个女人进来。”
捏了捏指关节准备开厮的许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仗义而略带粗俗的性格跟异常精致的脸混搭出万种风情。
学辰的知己小桃花。
谭歆竹礼貌地打过招呼,轻轻说了句“小辰,妈来看你了”,学辰就睁开了眼睛,除了谭歆竹他似乎看不到其他人,慢慢握住她的手,垂下的泪打湿了枕头。
巧合也好,时机也罢,许灿心里很酸,之前她叫了他多少次都不起作用。或许这个女人对学辰来说是特别的存在,而她许灿可有可无。
所以她对他无法抑制的心动是多余而可笑的违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