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措施还没发送过来,苏滢埋进被子做回了自己:“男人果然都是触觉动物,你们喜欢穿着衣服显瘦,脱了衣服有肉的是吧,我不达标!你嫌我平,嫌我没手感,不愿意碰我直说啊,一声不吭在那看我丢人现眼,特别不厚道!”
“不是……”韩熙的局促是形容不出的,声音有些哑,低得听不真切,“你别现学现卖勾.引我了,你爸要是知道,肯定一边骂我淫.贼,一边剁我手指头。”
“那我就让他破格当姥爷,白送他一大外孙子。”不必执行唐觅“霸王硬上弓”的应急预案,苏滢暗自庆幸,不顾快要扭断的腰小心翼翼从他腋下扑进怀里,两个人以一种莫名诡异的姿势拥抱着,最后韩熙笑了,抱她乖乖躺好,而自己伏在她上方,以指代唇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嘴角,下巴。
时间在他们的对视里暂停了。
苏滢意识到她是站在悬崖边逼迫韩熙。
脚下万劫不复的狂风呼啸而来,吹得两个人狼狈不堪,循环往复地悬空又坠落,肢体找不到一个牢固的支点。白色的衣衫,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雾,唯一冲击□□的颜色是彼此眼底的猩红。
韩熙的手游走在苏滢脸颊,然后慢慢与她拉开距离,苏滢感到一层厚厚的巨大的安全感正在流失只能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韩熙被生生圈回身边,她吮着他的唇,为了失而复得的庇佑。
苏滢从不知肌肤相亲可以让人忘乎所以丧失底线,她只想抱着韩熙跃入深渊彻底沦落,哪怕辜负他长久以来深沉而有预谋的克制。
四肢百骸与思想意识都被苏滢牢牢禁锢着,韩熙挣了挣,又被苏滢吻住了,含着撕咬成分的刺激一寸一寸逼进身体里,残杀他的理智直到神经里横七竖八的闪电奔流着溃堤而下。
苏滢视死如归地主控这场厮杀,迫不及待想死在他手里。怎么吻也不够深入,牙齿上的薄荷味道磕碰出极度疯狂的电流,韩熙略一扬眉,终究妥协了。
似曾相识的对白,轻柔迟缓的触碰,放逐在激流中的孤舟随爱浪跌宕。相同质感的长发混乱了思绪,从体内生发到喉间那个含混的字到底是“滢”还是“茵”,韩熙已无从分辨。
用全部的感受去感受韩熙的全部,疼痛的温存暖如炉火,灰白的烬化作窗外的雪,填塞了触目所及的虚空。
他给她的完满,一次抵过一生。这是苏滢最难忘的初雪之夜。
将最后一个便利贴粘好,自制的相框中,裹入韩熙墨绿风衣的女孩羞怯地抵住他瘦削的下巴,照片周围十四句誓言般的诗句摆成心形。
只一天没见便禁不住去吻照片上笑容清冷的男人。
实至名归的她的男人。
阵地半年的租期将到,“搬来和我一起住”的邀请没有盼到却等来了晚上一起去看angela的短信。
angela的家和她的人完全不同,幼稚到甜腻的粉色系很容易把人带回到十五、六岁,那个只有安雅桐,没有angela的年纪。
棉质睡衣外圈上ketty猫的围裙,顺直的长发束成马尾,即使不施粉黛在厨房忙活,足尖也能舞出一曲华尔兹。
“美人儿果然禁得起考验。”苏默打量着诱人的angela,狼爪挠着空气,“刚刚拆线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我这个专业人士帮你看看伤口啊?呃……”猥琐的大夫被韩熙勒着脖子提到客厅。
苏滢从背后搂住angela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才红着眼睛回到两个男人中间,二人大腿挨了一顿爆锤,苏滢解恨道:“你们俩国情局的啊,嘴那么严,angela生病干嘛就瞒着我一个人?尤其是你……”
眼泪被生生咽回,肩头起伏地吸着鼻子:“苏默,你就是个双黄的蠢蛋,给你21天能孵出一对儿傻子!angela,不,雅桐姐她做不成我嫂子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活个什么劲儿啊?真该打口金丝楠的棺材送你上路,留个仁者无敌的标本给后代参观,仁嘛,人二!二人!”
山雨欲来,韩熙躲进厨房帮angela的忙。苏滢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把古今中外所有损人的词汇都喷在哥哥头上,而失聪的那位爷不紧不慢看蓝山咖啡与冰块相溶。
鱼香肉丝、蒜蓉西兰花、香菇油菜、酱肘子、干烧鲈鱼、玉米浓汤,满桌子苏默最爱的菜色。
“angela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废止了,以后还是叫我雅桐吧!”主人眼中带着重生的光环,照顾孩子一样给大家夹菜。
“叫什么都一样!哎,美人儿,鱼和辣的你不能吃啊,发物不利于伤口恢复,吃这个!”苏默给她拨了些西兰花,便闷不吭声开始光盘行动。
苏滢把自己的碗和雅桐的交换:“她不吃西兰花,我不吃洋葱,你以前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雅桐笑笑,望着大口咀嚼美食的苏默。15岁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高考结束的你狼吞虎咽吃光我亲手做的饭菜。可惜在我苦练厨艺的时候,你的胃已经被另一个女人俘虏。
“滢滢,你不是爱吃部队火锅吗?刚刚特意给你做了,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韩熙起身进厨房的动作苏滢压根儿没注意到,只凝神屏息观察气场诡异的二人,计上心来:“井字辈儿那位白痴,雅桐姐都要结婚了,你也该抓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二下去吧。”
雅桐点头:“是啊,男人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滢,你们单位有没有灭绝师太什么的,帮他介绍一个。”
“那倒没有,不过有个内心萝莉外表强悍的小龙女,叫刘帆,30岁了没交过男朋友。”苏滢飞速捕捉二人的微表情,“她是我房东,虽然家里好几套房,但人家不啃老,很独立很有本事,考过了注会,现在是项目部的财务主管。”
苏默盛了第二碗饭继续吃,雅桐却很有兴致:“长的怎么样?三围多少?有照片吗?”
“啊,对了,你们见过,导演处女作里的女二号!”苏滢点开了学辰主演的恶作剧。
锅子坠地。“啊……嗯……”滚烫的汤汁浇溅在手背,年糕、火腿肠、金针菇、方便面黏黏地裹在辣酱汤里铺红了地板,韩熙却愣在原地怔怔盯着手机屏幕。
苏滢捧起他的左手擦着药,眼冒金星还是不停呼气:“疼吗?疼吧!都红了。混蛋部队火锅,我再不吃了。”
韩熙捂住她的唇:“别吹了,脑缺氧!你的台词应该是‘要记住驴是怎么死的’!是我笨啦。给苏默介绍女朋友,让我把把关。”
视频再度播放,验证了韩熙了猜测,他竟被一个玩笑蒙蔽了。
雅桐凑过来打趣:“你那个工长同事确实不错啊,360度无死角,难怪现在当了演员!至于刘帆嘛,虽然没什么硬伤,但好像长得随意了点。”
“娶个花瓶回去还不是供着,长相是次要的,是正经姑娘就好。”苏默一句话撕扯了所有旧伤口。
五脏六腑被搅碎,雅桐依旧无所谓的耸肩:“没错,你适合找个未经人事的纯洁姑娘,韩熙,烫伤药你拿去用吧,早点回家休息。”
婉转的逐客令驱走了各怀心事的三个人,习惯于默默流泪的雅桐打破了陈规,可是哭的越痛快,也就越无望。做回我自己,不是为了让你爱上我,只希望在离开你视线之时能重温你从前看我的眼神。
如果贪恋一个眼神都成了奢望,那么戒掉你会变得容易些吧。
雅桐的离职申请理由只有寥寥数笔:姐姐要陪未婚夫去冒险,暂别时尚圈,请韩总恩准。
属鸵鸟的人总是扛着漏洞百出的借口东躲西藏。
“确定要走吗?”韩熙问。
“看不懂中国字吗?那我用英文再写一遍。”她说着,撕开韩熙正要签字的文件,落笔写了“辞呈”二字。
韩熙按住那张纸片,抬头望着她:“安雅桐,你的辞职理由只有姓苏的人才信,又要躲,难怪苏默说是你是属鸵鸟的!”
“韩熙,gf根基还不稳,我会帮你到年底。但你要保证,工作之外的事我们互不干涉!”
“好,但是你要走的事情,苏默有权知道。”韩熙话音未落,就拨通了苏默的电话。
知道她要再度离开,苏默并不吃惊,自那句伤人的话出口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如果有一个男人将angela变回了安雅桐,十五岁的安雅桐,那么,他值得被祝福。
然而在祝福之前,他必须亲自证实那个给雅桐幸福的人是可靠的。
雅桐挽着斯文的男友回家时,在门口遇到了苏默,他不戴眼镜的时候恢复到她痴迷的高中生模样,睿智到家又慵懒至极,什么都做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心里却装满了身边人的蛛丝马迹,暗地里循着,找着,查访着,等待着,真相大白之日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裹挟她的全部思维。
雅桐欣赏他的聪明,又惧怕他的聪明。
“你来蹭饭?”雅桐佯装自然。
苏默说:“路过,看看你。”
雅桐拉过身边的人:“正好介绍你们认识,我发小儿苏默,我未婚夫秦少君。”
苏默轻松地延续自己的风格:“这名字好,听着像个秦朝的皇帝似的,您是从事什么工作?”
雅桐眼神的惊慌还没散开,秦少君镇定自若地说:“我在一家香港上市公司上班,没头衔,没特长,不像苏大夫你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瞧您这话说的,一看就有涵养,虚怀若谷。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雅桐跟你提过我?”苏默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秦少君说,“您身上的味道,还有手里提的袋子印着医院名字呢,荣格,私立医院里口碑最好的。”
苏默局促地无话可说,试探道:“雅桐长得太招人,总被老板调戏,你可得多留意。”
秦少君疑惑地微微蹙眉:“你和雅桐多久没联系了?她现在的boss是她闺蜜的男朋友,怎么会调戏她呢?雅桐,你们boss叫什么来着,哦,韩熙是吧。”
雅桐略一点头,苏默更加局促。
秦少君自然地碰碰雅桐手背:“你招待苏大夫进屋坐,我去旁边超市买菜,苏大夫爱吃什么?”
“他爱吃螃蟹。”雅桐脱口而出。
秦少君笑道:“对不住啊苏大夫,螃蟹雅桐也爱吃,但她刚做了个小手术,吃不了海鲜,咱俩人吃让她看着,多凄凉呐。您说呢?”
“别忙了,我这就走,这个给你。”苏默把袋子交给她,“还有……恭喜你们啊!”
雅桐打开袋子,里面是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瓶口被封死,就像她再也难以开启的心。
秦少君见苏默走远后说:“姐,今天到这儿就行了吧,明儿我几点过来?”
“以后都不用来了。”雅桐直接坐在了地上。
“姐,不带您这么办事儿啊,说好了租到年底,这好么秧儿的给我退了,影响我信誉啊。”
雅桐吃力地笑笑:“租金我已经在网上全额支付了,我会跟店主说明,多给你提成。”
“我这业务水平综合排名第一不是吹出来的,之前要不是了解您的全部信息,再给自己来一个角色设定,刚才肯定让苏大夫看出破绽了不是?”秦少君蹲下来看着她,“姐,你租男朋友就是为了气他吧,我觉着这苏大夫挺好的,看你那眼神就跟看初恋似的,不是有句诗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眼前人。”
“超出业务范围了,小心我给你差评。”
“得嘞,到年底之前,您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啊,我肯定紧着您的业务,再漂漂的美眉都得闪一边去。”
专业的男友道别了,房间又空了。
雅桐将玻璃瓶抱在怀中,似乎还有苏默的体温。她想起小时候他送她的千纸鹤,花花绿绿的电光纸像衣料一样,颜色各异。
雅桐把玻璃瓶高高举起,摔落在地,从透明碎片里捡起一只红色千纸鹤,慢慢撕掉。
心灰意冷之前,她看到纸鹤背面的字迹,拼凑起来竟是苏默的自白:雅桐,从能够区分男女的年纪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拆开其他纸鹤,大同小异的表述刺痛了雅桐的眼睛。
“苏默你到底想我怎样?十几年了,我不想再猜了!”雅桐困在往事里无法自拔。
苏默对她来说是从始至终都是最枯朽的期许,最厚重的压抑,最魇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