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通过这件事情，高一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

　　饮食男女两情相悦，这的确是自由的。但如果要谈婚论嫁，并由此而终身相依，那就不是自由的，因为婚姻是以一定的经济条件作为基础的。两个人结婚是为了能够在一起生活，而生活就需要一定的经济条件作为基础。在一个世俗的人的眼里，如何生活得好才是根本，其他的都是手段，甚至包括婚姻。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些才子佳人之类的小说在写爱情遇到波折时，往往都是把男主角金榜题名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法的。因为金榜题名之后，就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有了经济基础，就可以谈婚论嫁了。这样，那些才子佳人就可以因为爱情而终身相依了，爱情的悲剧似乎就可以避免。《西厢记》里的莺莺与张生就是这样。

　　当然，决定婚姻的条件不仅仅是经济基础，还有社会地位。因为不同的社会地位决定了拥有的不同的经济基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高，那么它拥有或可能拥有的经济基础就坚实。中国古人注重门当户对，其实是不难理解的。因为门当户对就意味着双方拥有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基本相同，不存在较大的差距。但这样一来，只能是龙配龙、凤配风、乌龟配狗熊。不过，任何时候都会有一些幸运儿，他们通过婚姻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就可以明白那些描写灰姑娘被王子垂青的小说之所以那么受人欢迎的原因了。一个女子如果嫁入豪门，便可以改变社会地位，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同样，一个男人如果能够娶豪门的女子，意味着鲤鱼跳龙门，从此就可以平步青云了。但这样的男人，往往会让人鄙视。

　　婚姻的决定因素其实还有很多，比如家族关系、民族背景、伦理观念、宗教信仰等等，而爱情只是其中的一种因素。这样看来，很多爱情的悲剧其实是因为婚姻而造成的悲剧。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爱情悲剧是因为家族仇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是因为经济基础，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其实是家族背景，董永和七仙女、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情悲剧表面上是伦理观念，高加林与黄亚萍的爱情悲剧是社会地位……还有的爱情悲剧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想到这些，高一隐隐地有些担心。他知道，他和庄淑静之间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各自处于不同的社会地位，拥有着不同的经济基础，这样的爱情必然是危险的。如果知道有危险却不止步，那就很不明智。他想找她谈谈，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以免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可他又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对她说，她会很伤心，自己心里也会很不舒服。他有些为难了，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内心的纠结让他有点寝食难安，复习的效率也不高。左右为难了几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找她彻底地谈一谈。

　　一天上午放学后，他走到庄淑静的跟前，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轻声地问：

　　“你夜晚有时间吗？”

　　“我有时间啦！怎么，有事？”

　　“我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谈？这可是破天荒的事！那好吧！到时候，我在教室等你！”

　　吃罢晚饭，庄淑静来到教室，看到高一已经到了，就笑着说：

　　“还挺准时的！”

　　高一连忙起身，对她说：

　　“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下了教楼，他们沿着主干道慢慢地走着，清风拂面，清爽宜人。高一有点为难，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知道，这个话题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不轻松。好在庄淑静也似乎没有急于让他开口说话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学校后面有一个人工湖，水面也很开阔。湖的四周是一条环形的林荫小路，绿柳垂拂，安静宜人。他们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这里。漫步于其中，两个人自然有许多各自不同的遐想。高一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

　　“‘肯佩斯’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怪名字？”

　　“他喜欢踢球，在球场上大家就用阿根廷国家足球队的一个队员的名字来称呼他，其实就是一个外号。”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们这件事？”

　　“你先说一说有什么感想没有？”

　　“感想？我觉得主要的问题是他们缺乏沟通！”

　　“怎么讲？”

　　“这件事吧，我觉得那个女的要负主要责任，但她的想法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各有志。问题是，她应该先向‘肯佩斯’说清楚，要让肯佩斯有一个冷静接受的过程。但可以理解她并不代表就可以原谅她，因为婚姻大事怎么可以成为一种工具呢？”

　　高一仔细地听她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庄淑静听罢笑着说：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你今天的意图了。你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你只看到问题的一个方面。你说爱情的悲剧很多是因为婚姻造成的，但你没有看到，其实很多婚姻的悲剧又恰恰是没有爱情造成的。给你举个例子吧，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悲剧就是因为双方没有爱情造成的。再说周朴园和繁漪吧，两人的婚姻绝对是一场悲剧，悲剧的原因也还是双方缺乏爱情。所以，相爱不能结婚是悲剧，但没有爱情的婚姻却是更大的悲剧。”

　　“很好！既然相爱不能在一起是悲剧，那么我认为，这样的悲剧就不应该让它发生。明知不可为，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相爱的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关键取决于这两个人。他们只要下定决心在一起，上帝也无能为力！”

　　“真是豪言壮语呀！但你想过没有，这意味着有人要付出极大的牺牲。知易行难啦！”

　　“是的！真因为这样，才显示出真正的爱情的纯洁和伟大。”

　　“说道这里，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请原谅我的直率！我不希望你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会让我一辈子都处在愧疚当中的。”

　　“你有什么愧疚的？所谓愧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你又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愧疚呢？跟你在一起我会感到幸福，你不仅不能愧疚，而且应该感到幸福，因为你已经造福于另一个人了。”

　　“我算是服你了！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心存不安。我今天找你谈谈，目的不是让你表态，请你不要理解错了！”

　　“我不是向你表什么态，但我要说明一点，不管你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会跟着你！”

　　高一看着她严肃而庄重的表情，不禁长叹一口气，缓慢地说道：“我今天本想让你回心转意，哪知你却义无反顾！真是事与愿违呀！”

　　“这样难道你不高兴？”

　　“我是高兴，但心里却仍然有一点恐慌和不安。想我何德何能啊，竟有如此的艳福？”

　　庄淑静笑了，笑得那样灿烂，笑得那样开心。高一看着她那美丽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在怀里。两人相依许久，才慢慢地分开。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程，最后高一说：“谢谢你！我们该回去了！”庄淑静答应了一声后，两个人就慢慢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