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二天早晨，高一被嘹亮的起床喇叭惊醒。自从钱惠贤担任团委书记以后，她就负责学校音响，每当起床和课间操的时间，就开启喇叭。由于近来睡眠不足，他居然错过了起床铃。他急忙睁开眼，挺身坐起来，抬头望望窗外，但视线却被窗帘挡住。他不敢怠慢，赶紧穿衣起床。起床后，顾不得刷牙洗脸，就急忙走出来看看。雪已经停了，但天还没有要晴的意思。校园里很平静，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向教室走去，有男有女，有的还说说笑笑的。走到前边，看到女生寝室安然无恙，他紧绷的心顿时轻松下来。他站在主干道旁边，看着学生陆续走向教室。有的看到他，把头一低匆匆地走过去了，有的还笑着打个招呼。他把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站着，直到上自习的铃声响起。

　　见学生基本都到了教室，他就转身回住室洗漱。洗漱完，他又到各个教室巡视，督促学生读书上自习。转了一圈后，他就转身到自己的班级里去。天气异常寒冷，有的学生一边读书，一边搓着手。他知道教室里也很冷，就拿起火钳，钳了一块煤球准备去食堂，想把班里的火生起来。旁边的一个学生急忙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火钳，钳着煤球就出去了。那个学生不久就回来了，钳着火红的煤球，非常麻利地生起了火。他在班里站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事情，就出了教室。

　　走在路上，他觉得路面很滑，就回到住室，拿出铁锨，铲起了路上的雪。刺刺拉拉的铲雪声，引来了几个老师，他们都纷纷拿出铁锨，一起帮着铲雪。“主任娘子”也拿着铁锨出来了，奋力地铲着雪。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系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戴着黑色的手套，显得很精神。

　　一个老师看着她，禁不住开起了玩笑：“你这身打扮，还真有点‘红妆素裹’的意思。”

　　“主任娘子”好像没有听懂，只是看着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个老师又笑着说道：“这几天陈钟不在家，你一个人夜晚不觉得冷吧？要是冷的话，你只管开口，我去给你暖暖！”

　　说完，他就一脸坏笑，其他的人也偷偷地笑着。这回“主任娘子”听懂了，她铲了一点雪往那个老师身上一扬，那个老师笑着躲开了。

　　“主任娘子”笑着说：“你别跑哇！就你嘴贱！我就是找人暖被窝，也会找像高主任这样年轻的帅气的，还轮不到你！”

　　那个人笑着说：“你别小看人！别看我长得没有高主任英俊，但我身体好，火气大。不信你试试！”

　　他刚说完，又有人偷偷地笑起来。

　　“主任娘子”也笑着说：“就你这样！瘦得像根棍！还火气大？你还是回去给你老婆暖被窝吧！小心她真找人暖被窝啦！”

　　两个人一边铲着雪，一边斗着嘴，惹得众人不时地笑着。高一只是低头铲着雪，既不好意思笑，更不好意思开口，什么话也没有说。都说人多好干活，这话一点不假。到下自习的时候，主干道和通向寝室、教室、食堂、厕所的路，都铲好了，走起来感觉轻松多了。

　　中午时分，校长和另外几个老师也回来了。据校长说，受伤的那两个老师的情况还比较乐观，估计没有大问题了。老师们听说以后都松了一口气，个个都很高兴。看到校长回来，高一觉得肩上的压力似乎减轻许多，心里也坦然多了。过了两天，陈钟也回来了，说那两个老师的伤情正在好转。

　　不久，天气也晴了，雪开始慢慢融化。又过了几天，县乡两级派来了联合调查组，专门调查这次事件。调查组主要调查三方面的情况，一是建筑质量问题，二是相关人员的责任，三是资金使用情况。

　　调查组来的那天早晨，高一刚吃罢早饭，正准备上课的时候，张光辉就进来了。高一连忙站起来，给他泡了一杯茶，发了一根烟，然后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喝一口茶后，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火机，欲点不点的。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似乎不好开口。

　　高一看着他问道：“张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他这才看着高一说：“调查组要来，你知道吗？”

　　高一点点头说：“我听校长说了！”

　　张光辉靠在椅子上仰着头说：“这事你怎么看？”

　　高一低头沉思了一下说：“调查组到我校，恐怕主要是想了解事情的原因。从整个事情看，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天灾！”

　　张光辉笑着说：“你如果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认为，整个事件既有天灾，也有人祸。”

　　高一有些不解，急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张光辉笑着说：“这件事自始至终就不简单。不错，雪下得很大，把房子压塌了，看起来确实是天灾。但为什么盖了几十年的房子没塌，而恰恰是刚修建的房子就塌了呢？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猫腻？难道就没有人需要承担责任？”

　　高一想了想说：“你这样一说，那陈钟确实有一定的责任。但他也不想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这几天他也很辛苦。”

　　张光辉笑了一声说：“他是不想出这样的事情，但不能说他就不应该承担责任。再说了，目前我校的态势很明确。田校长即将退休，校长人选不是你就是陈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这次房屋倒塌事件，作为主要责任人，陈钟难辞其咎。你完全可以利用这次事件把他打垮。不然的话，恕我直言，你恐怕难有胜算。”

　　高一有点吃惊，连忙说道：“可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和他竞争什么校长啊！再说了，这样做也太不地道了吧！”

　　张光辉冷笑一声说：“你如果这样想的话，你就太幼稚太糊涂了。古人说得好，无毒不丈夫！还有什么‘大行不顾细谨’！对你的对手仁慈就是对你自己犯罪！我们再换个角度说吧，如果是陈钟处在你的角度上，他绝对不会仁慈的！”

　　听到这里，高一的脸色有点凝重，半天才说：“这事事关重大！如果闹起来，恐怕校长也脱不了干系，我觉得还是要谨慎！”

　　张光辉站起来笑了笑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地走了。高一坐在椅子上发呆，竟然忘记了出来送行。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学校居然有这么复杂的竞争，那些在书上才能看到的权谋竟然就摆在他的面前。回想张光辉的话，他有点想不通。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个只有三四十名教师的学校很平静，老师们相处的也很和睦，相互之间互谅互让。他确实没有想到，在这种平静中也汹涌着骇人的暗流。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昨天夜晚陈钟和他的谈话。那时他刚刚从班里回来，陈钟就进来了。坐定之后，陈钟一边吸着烟，一边和他交谈。他看得出来，这一段时间陈钟消瘦很多，心里也生出一丝同情。他知道陈钟这几天确实受了不少苦。

　　陈钟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说：“哎，这几年我的确运气不佳。刚负责后勤工作就碰上这样的事，幸亏你和几个老师们帮忙，及时把受伤的老师送到医院。不然的话，那就危险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安慰陈钟说：“陈主任，你别想太多！这样的事情是偶然的，谁也预料不到。”

　　陈钟听完他的话后，又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的事，你我都知道是偶然的，可上级领导不一定这样想啊！”

　　听完陈钟的话，他当时就说：“你别担心！我相信上级领导能够查清事情的原因，也一定能够公正的处理。”

　　陈钟又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吧！”

　　说了一会儿话后，陈钟就走了。他想在想起来，陈钟这次找他谈话的动机恐怕也不单纯。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利用这个事件做什么文章。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多少有点趁人之危。说的严重一点，有点不道德。再说了，即使在修建房屋中有什么猫腻，也会牵扯到乡里，还说不定会牵扯到田校长。眼看他就要退休了，怎么能让他“晚节不保”呢？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回过神来。

　　调查组是在十点左右来的，他们开了一个简短的教师会，说明了来意。会后，他们询问了相关人员，也抽调了部分教师谈了话，做了详细的记录，呆了两天后就走了。至于调查的结果究竟怎么样，高一也不太清楚。

　　倒塌的房屋很快就开始重新修理。大约一周左右，倒塌的房屋就修理好了。又过了几天，那两个受伤的老师也出院了，只是还需要在家静养。校长让高一把那两个老师的课重新作了安排，保证学生的学习不受影响。天气依然寒冷，但天气却很好，学校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