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然而，让一些人失望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却非常平静，那些人想看到的热闹并没有如期上演。高一当然很坦然，依然过着他那有规律的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地上课、督促教师们搞好复习。

　　学生们也进入了紧张的状态，专心致志地复习，几乎不用老师多费口舌。高一的班级更不用说了，他和这些学生相处快三年了，彼此之间已经相互了解，而且也建立起了一定的感情，学生们都很自觉，不想让他多操心。

　　天气是真的热起来了，人们都穿上了单衣。“主任娘子”甚至穿起了裙子，在校园里袅袅婷婷地走着。高一刚上完两节课，正坐在住室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批改着刚收上来的作文。这是学生们刚写的作文，属于定时作文训练，是语文复习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因为是下课时间，外面有点吵闹，他改了两篇后就起身把门关了，然后坐下来继续批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敲门声，于是便放下笔，起身开了门。

　　门打开时，他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陌生男子，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褂子，下身穿着一条洗得有点发白的黑色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半旧的黄球鞋。平头，长方脸，黄中带黑的脸色，脸上挂着一副不太自然的笑容。

　　高一有点疑惑地问道：“大叔，你找谁呀？”

　　那人笑着说：“你就是高老师吧。我是夏巧织的父亲，我是来给夏巧织请假的。”

　　听说是夏巧织的父亲，高一连忙让他进屋，然后请他坐下，倒水，倒茶，递烟。

　　忙过之后这才笑着问他：“家里有什么事吗？现在是初三了，学习很紧张。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请假了。”

　　那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半天才开口说：“高老师，不瞒你说，我和她娘给夏巧织说了一门亲事，今天是想让她回去看看的。”

　　高一听后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张着嘴巴好半天才说：“给她说亲事？她才多大呀？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

　　高一明显有点激动，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那人似乎是被高一的反应给吓着了，闷头吸着烟，好半天才开口说：

　　“她都十六七岁了，在我们这里，女孩子到这个年龄，都开始说亲事了。再说，这几年我们家里事情特别多，她弟弟也在上学，我们实在没钱供两个孩子上学。再说了，我们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大多数都说了亲事，都出去打工了。等到了秋天，我们也想让巧织出去打工。”

　　这样的事情，高一也知道一些，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都已经辍学打工去了，但他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的事实，心里不是滋味。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半天，这才说道：

　　“大叔，夏巧织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学习又很刻苦用心，成绩也还不错，很有可能考上县重点高中的。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但再困难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呀！我认为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这可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事呀！”

　　那人嗫嚅着，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高一不说话了，他感到有些无奈，甚至有点悲凉。

　　见高一半天不开口，那人又说道：“这可是夏巧织的终身大事，不能耽误的。高老师，你还是让她回去看看吧！”

　　高一只好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那人起身就走了，高一坐着一动不动，看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夏巧织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想起三年前他在山上看到的那棵高大的树，想起了那片飘落的树叶……

　　高一有些烦躁，他再也坐不住了，只好起身出门，来到外面走走。阳光很强烈，他明显感觉到头顶热乎乎的。他低着头慢慢地走着，不自觉地就到了主干道。他的头发好久没理了，被风一吹就垂到脸上，遮住了眼睛。他伸手往旁边一拂，就看见“主任娘子”迎面走过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套裙，手里拿着一摞报纸，边走边笑着说：“高主任，你知道吗？你这一头黑发很飘逸的，尤其是你刚才那一拂，真的很迷人呢！”

　　高一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孔老师好！”

　　“主任娘子”扑哧一笑，幽幽地说道：“哇，还有点害羞呢！”

　　说完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高一继续往前走，慢慢地出了校门。四周的山色一片碧绿，那碧绿中透着亮色，还夹着一些鹅黄和粉红。他不自觉地来到河边，河水清澈，倒映着天光山色。他想起了那个下午，想起了夏巧织在夕阳中的笑脸。他弯下腰，捡起脚边一块石子，奋力地向远处扔去。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水面上，溅起一阵涟漪。他静静地看着那涟漪慢慢地消失，然后又捡起一块，再次奋力地扔过去。折腾了一阵子，脸上和身上都出了汗，只好转身回去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到班里去检查人数，夏巧织的座位是空着的。夜晚上自习的时候，那个座位仍然是空着的！

　　第二天上午快要上课的时候，夏巧织来了，只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高一。第一节课就是语文，高一本想问问情况，但的确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得直接讲课。

　　正在他讲课的时候，教室外面突然来了几个人，探头探脑地朝教室里望着。刚开始的时候，高一并没有在意，扫了一眼后继续地讲着课。没想到那几个人竟然直接进了教室。他们一共四个人，都是男的。这时，学生们也愣住了，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高一这才停下来，手里还拿着粉笔。他看着那四个人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上课时间怎么直接进了教室？有事也要等下课再说呀！”

　　其他的人都没有吭声，只有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八九岁的男子冷冷地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高一迷惑了，赶紧问道：“你们找谁呀？”

　　那个男子说：“我们是来找夏巧织的！”

　　听他这么一说，全班的学生都齐刷刷地看向夏巧织，高一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夏巧织早已趴在桌子上，抽抽噎噎地哭着。

　　高一心里一个激灵，心里忽然有点明白，急忙问道：“你们是他的什么人啦？”

　　那个男的瞟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说道：“这你管不着！”

　　高一有点生气，但仍然平静地说道：“那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呢？”

　　那个男的更不耐烦了，看也不看高一，直接对着夏巧织喊道：“夏巧织，你给我出来！”

　　夏巧织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哭着！那哭声比刚才大了一点！

　　高一更加生气了，但他依然控制着自己，沉稳地说道：“你们几位要讲点规矩，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们出去！有事等下课了再说！”

　　那个男的这才正眼看着高一，十分不屑地说道：“我说你不要多事好不好？不就是一个教书的吗？还‘规矩’呢，老子就是‘规矩’！”

　　高一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禁火冒三丈，两道浓眉一竖，大声吼道：“出去！”

　　那吼声把学生们吓得一跳，震得教室里嗡嗡直响。

　　那几个人一愣，不自觉地往教室外面走去。可刚走到门口，那个年轻男子就镇定下来了，恶狠狠地骂道：“耶嗨，你还挺横的哈！老子见的事多了，我还怕你？有本事你出来，老子揍死你！”

　　高一此时已是怒火攻心，把粉笔往讲桌上一扔，大踏步地走出教室。

　　教室的外面是块开阔地，地面相当平整。那个男子见他真的出来，伸手就想来抓他的衣服。高一看得仔细，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推，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上。那个男的一愣，两手往地上一撑，翻身爬起来，抡起拳头就向高一直挥过来。高一不假思索，低身伸腿一个横扫，那人来不及躲避，扑通一下摔到地上。那三个人一看，急忙握着拳头冲上前来。高一把牙一咬，挥起拳头对着最前面的那个人砸去。那人一看高一的拳头来势凶猛，心中不免有几分胆怯，急忙止住脚步把头往后一仰，但还是被高一的拳头扫中，惊叫一声，倒在地上。另外的那两个人大吃一惊，心中有点害怕，便止住脚步，口里污言秽语的，再也不敢上前。那两个倒地的半天也没爬起来，坐在地上摸着痛处呻吟不止。高一见那两个人不敢上前，也站着不动，只是用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直到这时，班里的几个男生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拿着铁锨和扫帚，冲出教室。看见有人出来了，班里所有的男生都冲出教室，几个胆子大一点女生也跑出来了。他们站在高一身旁，怒视着那几个人，严阵以待。